就决定是你了

　　你说，和一个人是熟悉快，还是陌生快？
　　我想，是陌生更快——因为熟悉是一个过程，而陌生是一瞬间。
　　嘱咐了盼晨照顾景澜，我换了身衣服，独自一人跑出来找人。
　　我和老虞从小一起长大，同学也做了十几年，以前总在一起厮混，虽然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我自认为了解他，闭上眼睛用鼻子想，都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酒吧
　　“你果然在这儿。”见老虞坐在吧台，我松了口气，很自觉地坐到他身边，朝酒保要了杯橙汁。
　　以前我一直以为酒吧晚上才开门，后来才知道晚上开门的叫做夜店，按以前的说法叫夜总会，酒吧很早就开门的，两者之间还是有点区别。
　　“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老虞不愿意搭理我，自顾自地往嗓子里喂酒。
　　这间酒吧是我们以前同学开的，所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其实做什么都一样，只要是和销售沾边，都是杀熟。
　　我们三个人都挨不住同学情面，被迫咬着牙办了会员卡，平时外出消遣，都是来这儿，这里也就成了新的据点。
　　老虞十年没回过北京，很多地方都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连我自己这个常年定居的人都时常认不清路，找不到店家，更不要说他这个移民已久的人了。
　　再说了，他工作忙，办公室出租屋两点一线，空闲的时候大多宅在家里，连超市都不肯去，我才不信他能认清周边地形呢！现在他生气出走，还能去哪儿啊？
　　我找他，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可比之前段家人找段少棠简单得多了，至少距离上近些啊，连车都不用打，走几步就到了。
　　哎，话虽是这么说，但老虞这是摆明了在等我。他要是真想躲我，也就会藏得远一些，既然他在这儿，就是有的谈，没到要决裂撕破脸皮的地步。
　　“知夕啊......”我刚一开口，老虞就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要我噤声。他也是懂我，知道我接下去要说他不爱听的话，顺手推给我一杯烈酒。
　　“喝光它，不然没得聊。”虞知夕注视着我，面色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分明是想用这玩意儿吓走我。
　　我隔着老远就闻到杯子里的酒气，我对酒是没什么研究，但看样子度数低不了。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恐惧，笑着对我说：“放心，不高，才三十八度。”
　　天，我可是喝上半杯三点八度酒精饮料都能头晕半天的人啊，这三十八度的烈酒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小命。
　　我盯着杯子里橙黄色的液体，吞了吞口水，心里发憷，可是瞥他一眼，见他脸上挑衅的笑容，心里又有些生气，哎，管他三七二十一，干脆，把心一横，拾起杯子，对着嘴往喉咙里灌。
　　酒水刚下喉咙我就后悔了，那味道烧的火辣辣的疼，人人都说酒好喝，可我却没觉得，没有甘甜，没有柔和，只是冲，冲的难以言表，那根本是种说不上来的恶心，反正一点都不好喝。
　　“哎呀，行了，别喝了！”虞知夕看我喝的快哭出来，又过来拦我，把杯子从我手里夺走，“喝不了还喝，你可真厉害！”
　　“我还不是为了你嘛！”我一口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眼泪直往外冒。
　　我顺手推了他一把，接着说道：“人家都追回国了，你还想躲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面对我的指责，老虞试图反驳，却又无从下口，干脆把头撇过去不理我。
　　“我觉得你该和景澜说清楚。”我义正言辞，“我说，你和她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我说的斩钉截铁，“人家大老远追你回国，能图你什么？你又不是高富帅，人家怎么还非你不嫁了？人家可是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呢，说一声不爱就想要脱身了，人家追来，就躲在这里怨天尤人，像个什么样子！”
　　“那你是信她不信我啊？那就没得说了。”老虞的不爽全写在脸上，“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你这么相信她，不过我告诉你，景澜她说谎不眨眼，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这次真是被她吃定了，上辈子造的孽啊。”
　　我提起口气，愤愤不平：“那你说，朋友聚会那晚到底发生什么？”
　　“我不记得了！”虞知夕叹了口气，用手扶着额头，“那天我喝多了，早上起来就和她躺在一起，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就是发生了！”我高声说道，加快语速，“我看得出，景澜她真的很喜欢你，她长得又不丑，性格也开朗，你就娶了她能咋！还委屈你了是吧？”
　　“不可能！”老虞即刻否定，不留一丝余地，“不要说没有，就算是真的发生了，我也不可能和她结婚！我和她结婚，那才是害了她。”
　　“为什么啊？”
　　“因为......”老虞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静下心说，“反正我肯定我们没发生任何事，你不要听景澜胡说八道。”
　　“正常男人，正常生理需求。”我白了他一眼，“信你才怪。”
　　“我那是对我自己有信心。”老虞强笑道，“我们不也一起住了很久吗？同一屋檐下，也没有发生什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倒是敢！”我恶狠狠地说着，侧过头去瞪他，突然，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皱着眉头问道，“老虞，你不会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吧？”
　　“我呸！”老虞立刻回击，斜着眼睛看我，“你说话越来越招人烦了，出去小心被人打。”
　　“那为什么呀？”我叹了口气，用手撑着下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虞看我满面狐疑，神秘兮兮地招呼我过去，把嘴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其实，我不喜欢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的头开始眩晕，浑身发热冒汗，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迟钝地反应了几秒，“噗”地一声笑出了声，随即说道：“你别逗了！就算你不喜欢景澜，也不用编这么烂的借口脱身吧！”
　　老虞一言不发，就只是看着我，全无笑意。
　　我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有一瞬间竟然相信那就是事实，顿时心生惶恐。
　　虞知夕从来都是个撒谎不眨眼的主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但我看他的样子极为诚恳，不像是在说谎，一时间心慌意乱。
　　仔细想想，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老虞和哪个女孩子交往过，他也从来没有因为个人问题向我们炫耀或是诉苦。
　　酒的后劲儿强烈，我一时头晕，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然我并不排斥同性恋者，但是当我知道与我朝夕相处的身边人竟然是同志的时候，还是受到了惊吓，久久不能释怀。不知道盼晨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作何感想。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的话，似乎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即使躺在一张床上也可以确信自己没有和景澜发生关系，即使发生了也不可以结婚。
　　我注视着老虞，他的轮廓，他的眉眼，我那么熟悉，熟悉到十年不见还能从机场人海中瞬间找到他。
　　忽然，我觉得眼前的人开始变得陌生，我似乎从不曾认识过他，他也从来没有对我坦诚，我们真的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吗？
　　我竟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心乱如麻。
　　如今，耽美与腐女盛行，人们似乎开始接受同性恋这一特殊群体。但事实上，那些都停留在幻想层面，无法走入现实。腐女们见到现实中的同性恋者依旧会作呕，嘴里喊着FFF的家伙依旧会恋爱结婚。
　　想象一下，当你知道你的同事，你的朋友是那样的人，你是不是也会害怕，离他远去？社会主流不接受这样的群体，这迫使他们只能隐藏，游走于社会边缘，见不得光，甚至连亲友都不能知晓。
　　同性恋和异性恋其实一样，只有长得好看的有钱的人才能找到对象，那些条件差的依旧会被剩下，本质上并没有差别，只是同性恋者要多受一次众人的白眼，被冷落，被自卑。我们无法生活在耽美小说中，正如我们无法生活在言情小说中，一切都是假象。
　　在中国，当你确认自己是同性恋的那一刻起，你就理所当然地成为被社会抛弃的子民，注定要隐藏爱意，否则就要成为好事者的饭后谈资。
　　真是悲哀。无能为力。
　　我正在那里黯然神伤，还没来得及对他表示同情，老虞突然就开口，吓了我一跳。
　　“这个借口真是太好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老虞冒出了兴高采烈的神情，眼睛都在放光，“看来这次要牺牲盼晨了。”
　　老虞开始喃喃自语，我依旧停留在刚刚的状况里搞不清楚情形。
　　“什么，什么呀？”
　　“不知道说你单纯还是傻，我说什么你都信。”老虞现在已经是不是暗讽了，分明是明嘲，对我那是不留一丝情面，嘴角还划过一丝胜券在握的狡黠坏笑，“哎呀，你就别傻坐着了，快回去吧，赶紧把姑奶奶哄走，再这么下去我会疯掉的！”
　　我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憋着好主意，好在这次与我无关。他说得那么真，害得我胡思乱想了那么多事，结果他妈的还是个说辞，躲开景澜的借口，这是在拿我试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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