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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蟹谈星
翌日,王怜花直睡到日上三竿。
梦中但觉清气满乾坤,似乎又随花满楼到了杭州,正赶上梅花盛开的时节,两人在孤山上抚琴吹箫,把酒言欢……
忽听花满楼笑道:“睡得好沉!来的若是刺客,你便有十个脑袋,这会儿也被人家取走了。”
王怜花顿时醒了,翻个身,懒懒说道:“有你在,就是全天下的刺客都来了,我也只管放心大睡。”
他睡饱后,如星双眸更加神采奕奕。一睁眼,就见花满楼端了只流光溢彩的紫晶盏,盏中绽浮着莹白若雪的梅花。不禁大笑:“梦里蝴蝶勿云假,相思一夜梅花发!”
花满楼好笑道:“寺公大师的禅诗被你和卢仝的情诗联到一处,立时玄妙中生出旖旎,旖旎间又透着玄妙,端的是空不异色,色不异空了。”
王怜花得意道:“你既说好,还不快把手里的梅花茶奖给我。”
花满楼坐在床边,将紫晶盏递给他。
他却不接,探过头就着花满楼的手,一口一口喝着。只觉奇香异艳,沁入心脾,馨甜中又带着微微的酸咸,诸味交叠,妙不可言。
他好奇道:“用了盐梅?倒比鲜花、干花直接冲泡,有滋味多了。”
花满楼道:“对,盐梅、饴露腌制的,除了梅花,还有兰花、桂花、玫瑰、海棠,你想喝,就快起来。”
王怜花偏不起,嘟哝道:“你有这又好看又好喝的宝贝,却一直藏着,等到要哄我起床的时候才肯拿出来。”
花满楼笑道:“谁藏着了,是我派人送盐梅来,他们顺便带了些盐梅腌的鲜花。刚刚才到,就赶紧端给你了。”
王怜花愕然:“快活林竟没有盐梅么?还要派人送来。”
花满楼道:“我派人送的这种和腌花的普通盐梅不同,是家里厨师秘制成,专用来吃螃蟹的。”
王怜花愈发觉得稀奇,仰头望着他:“你倒跑这里吃螃蟹。西北之地,再好的螃蟹也是由快马运来,怎及你在江南吃的新鲜。”
花满楼道:“我每年到北方来时,若不住在太原,便常住在陇南。陇南庄院的人见我喜欢吃蟹,索性从苏州引了蟹放到附近的湖中养。那里水质洁净甘纯,气候也适宜,长成的蟹甚是肥美。我昨晚派人传信,让他们速速就近送来,好做蟹宴。咱们既然吃了快活王的烧尾宴,总该回请一席才合礼数。”
王怜花叹口气,喃喃:“蟹宴……嗯,快活王听了一定欢喜得很,必不会拒绝。只是,你又怎么猜到他喜欢吃螃蟹的?”
花满楼笑着说道:“因为你不肯吃螃蟹。那次在‘莼鲈思’,我本想请你吃螃蟹酿橙,你却说你一吃螃蟹就肚子疼。你先天结壮,才不可能有那体寒胃虚的毛病。想来是快活王喜欢螃蟹,你便把对他的怨气撒在了螃蟹上。”
王怜花感慨道:“你真是我肚里蛔虫变的!哎,他嗜好吃蟹,以前每到秋天蟹肥时,我娘便会挖空心思变换花样地烹饪蟹肴,甚至亲手剥蟹,剔出肉来蘸姜醋喂他佐酒。我娘手巧,剔过的螃蟹总是通体完整,能拼回原状,像蝴蝶一样好看。后来他走了,我娘再见到螃蟹便会发脾气,尤其中秋……”
花满楼不胜唏嘘,后悔让他提这不愉快的事。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说过便罢,马上将之抛诸脑后。眼珠一转,兴趣已移向了那陇南庄院:“陇南风光灵秀,天下闻名,你建庄院的地方一定有如仙境。”
花满楼正想提些别的哄他欢喜,当下笑道:“那里的气候有些像江南,往后我再去,把你也带上。当地有种金徽酒,兼具北酒的爽净甘洌、南酒的浓郁绵甜,必能合你意。”
王怜花咯咯乐道:“那不是很像我们独得北原南花之长的花公子了?听说金徽酒酿成后每每以巨大的酒海容贮——西北佳酿中,柳林用的是荆条酒海,白水用的是松木酒海,它用的却是槐木酒海。”
花满楼失笑道:“小酒鬼不愧是小酒鬼,对酒精通得很。”
王怜花眉飞色舞道:“我对茶也精通得很呢。等我们到陇南住时,把各地名茶都带去,每天逐样品饮。”
花满楼微笑着道:“陇南也有好茶的。”
王怜花一怔,奇道:“这倒没听说过。”
花满楼道:“你当然没听说过,那是这几年才种下的。陇南的山精水魄若不滋养出些茶来岂不可惜?我让人把杭州的龙井茶移植来,长成后采制了,竟别有种天高地阔的香醇劲秀。”
王怜花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呼道:“这不是馋我!你让那些送螃蟹的人,再送一趟茶来吧。”
花满楼道:“还用你说。我见你特别喜欢我在杭州给你的龙井,这回便让他们把这陇南种的也送来给你对比。你现在起来,我就让你尝。”
王怜花讨价还价:“你让我尝了,我就起来。”
花满楼拿他没办法,笑着戳他脑袋:“江湖中人总说千面公子如何了得,谁知道他竟是这么个小赖皮!”
王怜花悠悠乐道:“我只跟你才这样的。”
秋湖,月夜。
竹桥宛转,桥上筑方亭,柱、栏、檐、瓦亦皆镶以竹,野趣盎然。
亭下温泉暗萦,晚风徐徐吹动,水气氤氲,竹亭被云桓雾笼,宛若仙海瀛洲。
亭内暖润如春。
香炉亦由竹雕,熏着花满楼亲手制的四和香。此香舍弃沉檀脑麝等华贵香料,只用再平凡不过的香橙皮、荔枝壳、榠揸果核与梨滓合和,却别有种朴雅清舒、恬悦温厚。
席间的糟蟹、酱蟹、芙蓉蟹、玛瑙蟹、荸荠炒蟹腿、冬笋烧蟹黄、蟹肉豆腐丁、蟹丸、蟹饼、蟹汤角等等蟹饌,皆用淡丽的青花瓷盛放。
菜肴中尤其别致的,是壳上披着若霜酒酿的霜柑糖蟹,里边酿着肉、外边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后香酥的蟹斗,蛋皮卷了蟹粉用签穿起的蝤蛑签,蟹段以干面蘸过下锅并与冬瓜同煮的螃蟹清羹……
而那把荷叶、粉皮、蟹肉、鸡蛋、蟹膏层层铺起,蒸过晾凉后去掉粉皮切块,再以菠菜铺底,并用蟹壳熬汁入姜椒勾芡的蟹鳖,更是极费功夫。
快活王到碧幢苑来并未前呼后拥,只有气使独孤伤随行。独孤伤亦未踏入竹亭,仅驻足竹桥上守护。
于是与快活王共进蟹宴的便只有花满楼、王怜花两人。
亭中另还有一人,正在调酒。他的衣裳穿得很随便,头发也是蓬乱着的,但那神情,就像是名医试脉般谨慎严肃,俨然已将全副精神都贯注在酒杯里。他依桌上菜肴,将几种常见的酒混在一起,立刻产生出一种动人的酒味,与蟹饌的鲜美成为绝配。酒调毕,他只拱拱手,便一言不发地离去,一张脸始终冰冰冷冷,全无笑容,满是傲气。
连王怜花都未料到他竟敢在快活王面前如此桀骜,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道:“这楚鸣琴好大的架子!幸好快活林不止他一位主人,否则怕不早把客人都气跑了。想不到,王爷竟也能容得他放肆。”
快活王大笑:“你们昨天才住进来,未及体会此人的妙处,本王却是习以为常了。要他调酒便像要李白作诗,只能纵容不能威吓。而他每次调酒,不仅要看所配菜肴,还要看宾客是何许人,所在之处的景致,季节、时辰、天气……因此他调出的每一壶酒都是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
王怜花抚掌道:“妙哉!这样的酒,确是堪比李白的奇诗佳作了。”
花满楼笑道:“所以,唐明皇能容忍李白,王爷自然也能容忍楚鸣琴。人人都知李白写的《清平乐》是神来之笔,却有几人想过,这三首诗不仅非李白之才而不可得,若无唐明皇的促就,亦是不可得。”
快活王举杯笑道:“一语中的!本王当为此浮一大白。”
两人陪他同饮了,王怜花又道:“唐明皇在沉香亭召见李白时,身边有杨贵妃,这才给了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灵机。可惜,王爷却没带白姑娘来这竹亭,否则楚鸣琴今天调出的酒,一定更添天香华艳之韵。”
快活王轻叹:“白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单薄了些。昨晚斗茶耗神太过,今天便觉不适。”
王怜花道:“西子嚬蹙,更益其美,佳人病弱,才最惹人怜爱。只是,却少了双纤纤玉手,为王爷剥蟹了。”
快活王道:“这螃蟹一物,非要自己剥来吃才有风味,若是要别人剥好,便味同嚼蜡了。”
王怜花想起母亲王云梦当年亲手为此人剥蟹的情景,暗自切齿,心忖:“娘聪明绝顶,却偏不懂人都是不知足的,伺候得太过,反会惹来嫌厌。”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附和:“所谓‘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人生快意,原当如此。”
快活王此刻持的,是洗手蟹。
名为“洗手蟹”,是因做法简单:将生蟹切块后拌以盐梅,只洗手的工夫即可制好呈上。
菜虽普通,所用盐梅却不仅是以盐腌青梅而成的代醋酸汁,更又经数十种花果香草调配,妙集诸味,口感丰馥,将螃蟹的鲜美激发到极致,可谓整桌蟹宴上的点睛妙笔——难怪花满楼特意吩咐人从陇南送螃蟹时,务必将这盐梅一起带来。
快活王吃得心怀大畅,赞道:“‘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花公子这盐梅果然与众不同!”
他妙语双关,引用的是商代武丁大帝对重臣傅说讲过的话。
花满楼却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求贤之意,避重就轻道:“武丁之时,商都所在的北方尚有梅树,如今梅树却多只生在南方。晚辈这盐梅也是在江南采青梅做的。”
王怜花顺着他的话题,信口闲聊:“似乎魏晋以后,北方的梅树就逐渐消失,所以陆凯会由江南寄梅花到长安给范晔,写下‘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北方没了梅子调味,粮食做的醋才开始兴起。”
花满楼道:“想必北方原本温暖,至魏晋后却越来越冷了,令梅树难于存活。”
快活王道:“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气象岂有亘古不变之理?你我所在这雍州境内,此刻要吃螃蟹便得自他处运来,或许以前,这里也产上等肥蟹的。看那天上,与雍州对应的,不正是十二星宫中之巨蟹?”
王怜花道:“十二宫按黄道划分,原是隋唐时佛门从西域传入。渐与中原沿赤道等分周天的十二星次融合,以致后来连道家也说,欲课五星,宜先识十二宫及所属,未为鹑首,又名巨蟹,属月,太阴星君执掌。”
快活王目光中流露出欣赏之色,颔首道:“西洋占星,巨蟹星宫亦为月神守护。”
王怜花对星象一向兴趣浓厚,却忽然想起花满楼眼盲,漫天繁星再灿烂,他也观看不到,自己与人在他面前大谈这些,实在不该!当即欲言又止。
快活王却好像根本不记得花满楼是个瞎子,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中西天文相通,可见各自所观皆非仅只一隅。偏有些无知之辈,以为所谓九天对应之九州,就仅是夏禹所见的华夏而已。”
花满楼倒并不介意谈论这些,说道:“大禹使竖亥步自北极,至於南极,所见又怎会只局限于华夏?”
快活王愈发兴奋,盯着花满楼道:“故岐黄之‘九州、九窍通乎天气’,乃是立于天地之间、六合之内而论。而与九窍相应的,当非后世臆断之华夏九州。以此推之,玄门秘法所传行气、内观路径,岂非也是坐井观天,徒添重重关隘!”
王怜花闻听“内观”二字,眼睛一亮。故老相传,修为臻于化境之人,坐到静极时候,陡然心光发现,内则洞见肺腑,外则自见须眉,地理山河,如观掌纹。
花满楼则像被师长考问的学生,老老实实答道:“自冀州入兖州,自兖州入青州,自青州入徐州,自徐州入扬州,自扬州入荆州,自荆州入梁州,自梁州入雍州,自雍州复还冀州,东、西、南、北,毕于豫州,九州通和,周而复始,运行不已——晚辈以身证之,未觉有误。”
王怜花听得出,这正是修习玄功的绝妙心法,他万料不到花满楼会这样轻易就道出。但他现在顾不得想这个,让他呼吸几乎凝滞的是:花满楼的修为究竟到何地步了?能否突破眼盲之障?
花满楼似能洞悉他的念头,微微一笑:“也非你想的那么神乎其神。”
快活王竟也并不觉得花满楼的话没头没脑,理所当然地接口道:“虽非神乎其神,但本王已知,只要花公子感兴趣的,纵看不到,亦能‘观到’。”
又转目王怜花,见他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问起,不由失笑道:“待你造诣达到时,自能明白。这却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否则反容易成为迷障,引你入歧途。”这一刹,就好像长者点拨小辈,眉间眼角隐隐透出的慈和,竟将他平日里那唯我独尊的霸气冲减了不少。
王怜花被他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弄得一头雾水,一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花满楼则莞尔道:“说来也简单至极,一身呼吸吐纳,即天地盈虚消息——如此而已。”
快活王沉吟:“故地之与人相为表里,亦断断乎不可易也。偏偏,那坐井观天的牵强附会,恰又是对的。”
花满楼一脸安详,说道:“沙中岂无世界,世界又岂非微尘?人身之内有天地,天地又岂非人身之所化?九州至广,同乎宇宙如何?九州至狭,囿于咫尺又如何?”
快活王抚掌大笑:“妙论妙论!倒是本王拘泥了。”
花满楼含着笑,谦敬说道:“王爷是在考晚辈罢了。”
快活王解颐道:“所谓‘一花一世界’,小,可悉此身之微奥;大,可通宇宙之无极。本王当年久居中原,原是因先父醉心天文历法,得知中原武学本乎人天相应,各派上乘心法中,实蕴含着天地间至高奥义,故才派本王来此游历研习。”
花满楼与王怜花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当年疯狂地搜集各派武功秘笈,并非仅要成为天下第一,其中还有这般用意!
王怜花心里虽不肯认他这父亲,但听他无意中言及家世,亦难免好奇,忍不住问道:“难道就只中原有人天相应之见?为何不到西洋搜寻?”
快活王傲然道:“西洋国度被先祖与先父掌控的不在少数,欲求西洋文献,自是易如反掌。”
花满楼暗觉有趣:快活王这口吻,简直与王怜花提及“朱家小儿”时一模一样。
却听快活王续道:“特番利国就曾有人进献过数千年前,那一带流传的曾刻于玉石上的秘录,那里古时很多帝王都是炼丹大家,依秘录之言而通悉天人之秘。本王读罢,倒觉与中原之学不谋而合。”
两人心生好奇,异口同声道:“愿闻其详!”
快活王道:“他们也以太一为尊,言称:降而升之,升而降之,一生万物,万象为一。日月乾坤,风行地上,育而化兮,厚土载物。”
两人不由不佩服快活王的学贯中西。王怜花甚至在这一刹那,暂搁置了自己对他的憎恨。
花满楼感叹:“天地奥妙,殊途同归。”
快活王捋须道:“便如在中原,巨蟹宫之‘舆鬼’,于二十八宿中专主幽冥鬼魅之事。特番利等国观星之术,所言亦与之略同。”
王怜花道:“想是因为人无论身处任何国度,举目所见‘舆鬼’中央色白如粉絮的积尸气,如云非云如星非星,都会觉阴邃莫测,有若鬼火磷气。”
三人相谈畅洽,自见面以来的相持相抗之意,不知不觉地开始消融。
却在这时,突听一阵啸声响起。
这啸声尖刺、凄厉、诡异,令人闻之便觉得一股寒气,自背脊冒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但决不是人,人绝不会发出这种啸声。
这啸声本来还在远处,但声音入耳,便已到了近前,来势之快,简直快得不可思议。这也绝不会是人,人绝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花满楼剑眉一蹙。
王怜花向来胆大,此刻心念转动,拍手笑道:“王爷提起鬼宿,竟立时就招来了鬼哭!当真是王者一呼,鬼亦莫敢不应。有趣,太有趣了!”
顷刻间,湖光山色的碧幢苑中啸声四起。
啸声飘忽流动,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天地间立刻就被这种凄厉尖锐的啸声充满。
湖面上,惨碧色的鬼火,如千万点流星,在黑暗中摇曳而过。
一时间,幽静的园林,竟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快活王面对着满天鬼火,神情还是那么悠闲。
这千万点诡秘的鬼火,竟似乎只不过是供他下酒的烟花。
他眼都未抬,气定神闲地剥着蟹,说道:“陆公子似乎对鬼特别感兴趣,不知你盼着今夜来的是什么鬼?”
王怜花持着酒杯,双眸流辉,笑道:“最好是屈原笔下那种美丽的山鬼,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
快活王放声大笑:“山鬼若知道有你这样的色鬼在,怕也要害羞躲起来,哪里还敢露面!”
突然,一点鬼火,带着惨厉的啸声,向竹亭中飞入。
守在竹桥上的独孤伤凌空一抓,鬼火便如被磁石吸附,改变方向落入他手中。
却见那只是薄铜片制成的哨子,被人以重手法掷出,破风而过,便发出了啸声。至于鬼火,不过是一点碧磷。
独孤伤沉声道:“来的不是山鬼,是幽灵群鬼。”
这语声缓慢,冷漠、生涩,像是终年都难得开口说几句话,是以连口舌都变得笨拙起来。只因此人动手的时候,远比动嘴的时候多得多。
王怜花眨眨眼,兴味十足道:“幽灵群鬼?莫非,是幽灵门?”
突然,“哧”的一声,一道带着碧磷磷鬼火的短箭,自竹亭另一面破空射向快活王,来势之急,急如惊电。
独孤伤与那短箭隔了座偌大的竹亭,难以再徒手隔空抓取。
他“哼”了一声,袖中飞出一根金丝,金丝一闪,已将短箭套住。手掌再一扬,短箭便又原路飞回。
一根柔丝运箭,竟更甚来时以弓弩射出的劲力!
湖岸那边登时传来声惨叫,显然偷袭者已被他射伤。
这份腕力、准头,连花满楼也不由脱口赞道:“好功夫!”
独孤伤却面沉似水,厉声道:“我家王爷好意来此赴宴,你们竟勾结幽灵门行刺!”
王怜花满脸的莫名其妙:“幽灵门惯爱纠缠王爷,天下皆知,与我二人何干?独孤兄护驾若须帮手,只管开口就是,却莫要冤枉人清白。”
独孤伤冷笑:“你二人屡屡与王爷作对,也是天下皆知。此番前来,居心叵测……”
快活王笑着打断道:“独孤莫要多疑,两位公子是本王请到快活林来的。”
花满楼正在用桌畔的一盆紫苏汤清洗食蟹后手上的腥腻,闻听此言温和一笑,说道:“莫怪独孤兄责问,我二人虽是应王爷之命来快活林,但今日王爷却是我二人请到碧幢苑的。群鬼乘机相扰,岂非我二人之过?”
这时,四面鬼火已越来越密,啸声也越来越响。
花满楼起身步出竹亭,在竹桥上站定,漫天鬼火立刻将他包围。
他手中折扇轻摇,眼前一片鬼火,便如流萤花雨般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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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给王怜花喝的盐梅、饴露腌制的梅花,原型为《影梅庵忆语》里记载的,董小宛为冒辟疆所制之物:酿饴为露,和以盐梅,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时采渍之,经年香味、颜色不变,红鲜如摘。而花汁融液露中,入口喷鼻,奇香异艳,非复恒有。最娇者,为秋海棠露,海棠无香,此独露凝香发。又俗名“断肠草”,以为不食,而味美独冠诸花。次则梅英、野蔷薇、玫瑰、丹桂、甘菊之属。至橙黄、橘红、佛手、香橼,去白、缕丝,色味更胜。酒后出数十种,五色浮动白瓷中,解酲消渴,金茎仙掌,难与争胜也。
孟晖曾引述《兰史》:用高浓度梅卤腌过的兰花,放一朵或几朵在茶碗内,注入热水,腌花会在水中绽开,如同于枝头盛放的状态。人们就一边欣赏着水中花,一边啜饮暗溢幽兰香气的热饮。
宋祝穆《事文类聚》:北人以蟹生析之,调以盐梅,芼橙椒,盥手毕即可食,目为洗手蟹。
关于古代气候的变化,可以参看竺可桢的《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该文的主要结论是:数千年里中国的气候并没有一直变暖,也没有一直变冷,而呈现出一定的周期性,每次波动的周期,历时约400年至800年。
现知中国最早记录十二宫名称的是隋代耶连提耶舍所译《大乘大方等日藏经》,稍后有唐代不空所译《文殊师利菩萨及诸仙所说吉凶时日善恶宿曜经》等。
道教亦引入十二宫,宋朝道士建醮,将十二宫星君同其他各位星君一起供奉。《灵宝领教济度金书》记载:“欲课五星者,宜先识十二宫及所属,寅为人马宫、亥为双鱼属木。子为宝瓶、丑为摩羯属土。卯为天蝎、戌为白羊属火。辰为天秤、酉为金牛属金。巳为双女、申为阴阳属水。午为狮子日,未为巨蟹属月。……宝瓶宫土德星君、人马宫木德星君、天秤宫金德星君、狮子宫太阳星君、阴阳宫水德星君、白羊宫火德星君。摩羯宫土德星君、天蝎宫火德星君、双女宫水德星君、巨蟹宫太阴星君、金牛宫金德星君、双鱼宫木德星君。”
西方占星,巨蟹座守护星为月亮,守护神为月神阿尔忒弥斯。
《淮南子》:“(大禹)使竖亥步自北极,至於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高诱注:竖亥,善行人,禹臣也。
《黄帝内经》有: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
即天地之气在外分散施布于九州,在内则通达于人体九窍,所以说九州九窍,全都与天气相通。九窍指眼、耳、口、鼻及二阴。王冰释“九州”为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
关于内观,《钟吕传道集——论内观第十六》记载——
吕曰:“内观存想,止于采药进火而有耶?逐法逐事而有耶?”
钟曰:“云雷下降,烟焰上起。或而天雨奇花,祥风瑞气起于殿庭之下。或而仙娥玉女,乘彩凤祥鸾自青霄而来金盘中,捧玉露霞浆,而下献于王者,若此乃金液还丹而既济之想也。若龙虎曳车于火中,上冲三关,三关各有兵吏,不计几何。器仗戈甲,恐惧于人。先以龙虎撞之不开,次以大火烧之方启,以至昆仑不住,及到天池方止。或而三鹤冲三天,或而双蝶入三宫,或而五彩云中,捧朱衣小儿而过天门。或而金车玉辂,载王者而超三界。若此,肘后飞金晶,大河车之想也。及夫朱衣使者乘车循行,自冀州入兖州,自兖州入青州,自青州入徐州,自徐州入扬州,自扬州入荆州,自荆州入梁州,自梁州入雍州,自雍州复还冀州。东、西、南、北,毕于豫州停留,而后循行。所得之物金玉,所干之事凝滞。一吏传命,而九州通和。周而复始,运行不已。或而游五岳,自恒山为始。或而泛五湖,自北沼为始。或而天符敕五帝,或而王命昭五候。若此还丹之想也。及夫珠王散掷于地,或而雨露济泽于物,或而海潮泛满百川,或而阴生以发万汇,或而火发以通天地,或而烟雾以充宇宙。若此炼形之想也。及夫或如鹤之辞巢,或如龙之出穴,或如五帝朝天,或如五色云起,或如跨丹凤而冲碧落,或如梦寐中而上天衢,或如天花乱坠,仙乐嘈杂,金光缭绕以入宫殿繁花入处,若此皆朝元之想也。朝元之后,不复存想,方号内观。”
“一身呼吸吐纳,即天地盈虚消息”,出自素云道人在白云观藏版《内经图》后跋中所题:“展玩良久,觉有会心,始悟一身呼吸吐纳,即天地盈虚消息。苟能神而明之,金丹大道思过半矣。”
《内经图》揭示人体任督二脉“周天功”的气机运行,即人天相应、人天相符、人天合一之意象,天体大宇宙、人体小宇宙合二为一,人是宇宙的小象或缩影。
特番利:在今埃及塞得港西的杜姆亚特。
快活王提起的“曾刻于玉石上的秘录”,显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翠玉录》。公元前1900年,埃及法老赫耳墨斯以及他传说中的父亲透特神以及赫尔墨斯的大儿子大祭祀塔特三人合为一体,成为人们传说中的“赫尔墨斯神“。这三位一体的神将炼金术的知识浓缩为十三句话,雕刻在一块祖母绿宝石板上,流传人世。人们称这段文字为“翠玉录”。
十三句话中,包括:
That which is below is like that which is above and that which is above is like that which is below to do ye miracles of one only thing.
And as all things have been and arose from one by ye mediation of one: so all things have their birth from this one thing by adaptation.
The Sun is its father, the moon its mother, the wind hath carried it in its belly, the earth its nourse.
It ascends from ye earth to ye heaven & again it desends to ye earth and receives ye force of things superior & inferior.
网上有现代汉语版译文。
快活王自然不大可能说出现代语的译文,所以我参照《道德经》《易经》,妄自意译了一下,切勿当真。
巨蟹座星云(鬼星团),中国天文学中称之为“积尸气”,《唐开元占经》曰:“(舆鬼)中央色白如粉絮者,所谓积尸气也,一曰天尸,故主死丧,主祠事也。”此与埃及、巴比伦等地传说相合。巴比伦巨蟹座之名AL.LUL(allul)的含义就是“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