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中雪

　　完颜康接到消息，说已经寻到了欧阳克，马不停蹄，直奔万和镇而来。待赶到镇上，天色已晚。陈文廷迎完颜康进了县衙，本欲将案情大肆铺陈一番，以显示自己办事得力，不想完颜康根本没那个耐心，不等坐稳，便要去见欧阳克。陈文廷只好将准备好的卷宗收起，引完颜康去后宅。

　　“小王爷，下官为了确保欧阳公子安全，特意将欧阳公子安排在后宅之中，又派人在入口把守。除了郭大人因为要给公子换药，可以自由出入外，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嗯。”完颜康只顾着走路，低头道。

　　“小王爷这边请。”陈文廷说着，引完颜康穿过后花园，再往前是一处月亮门，门口有两名侍卫把守。“就是这里了。”陈文廷道：“下官怕打扰欧阳公子休息，只让人在此守卫，院子里是没安排人的。欧阳公子住在东厢第三间，郭驸马住在他隔壁，这样便于照顾。”

　　完颜康过了月亮门，见陈文廷还跟在身边，一皱眉，道：“陈大人，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陈文廷吩咐侍卫们小心保卫，便告了退。

　　“克儿！”完颜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欧阳克病榻前。欧阳克听到完颜康的声音，拄着床沿，坐了起来。完颜康一把搂过欧阳克，激动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来了。”欧阳克一笑，道。

　　完颜康紧紧地抱着他，生怕有人再把他从身边夺走似的：“太好了，我找到你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欧阳克给他紧抱着，触及伤口，一声呻吟。完颜康一惊，忙松了手，“克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欧阳克勉强笑道：“我没事。”

　　“不对，你给我看看。”完颜康说着，掀起欧阳克衣襟，这才呆住。纵横交错的血痕像一张渔网，缠绕在欧阳克身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说，我非杀了他不可！”

　　“比起这个伤痕，”欧阳克淡淡道：“有一个人，对我的伤害更大。”

　　“你说，是谁？”

　　“这个人，我信任他，把他当作知己。可是他却背叛我，找人暗算我，还害我武功尽失，如同行尸走肉。”欧阳克盯着完颜康，道：“你说，我应该把他怎么办？”

　　完颜康被欧阳克的目光逼得无所遁形，半晌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欧阳克认真道。

　　“克儿！你要原谅我！”完颜康说着，眼里忽然有了泪光：“那天，我想留住你，可是你执意要走。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后来，彭连虎暗算你，我想，也许你没有了武功，就会留在我身边，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照顾你了！”

　　“你为了留住我，”欧阳克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就可以这样对我么？”

　　“克儿！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么？”完颜康激动道：“我如果不这样，你就会永远离开我了！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那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的心里只有郭靖！”

　　“我没有。”欧阳克矢口否认。

　　“你有！”完颜康道：“你在睡梦中叫的都是郭靖的名字！克儿，郭靖他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小王爷，你真是抬举我了。”欧阳克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情，将脸凑到完颜康耳边，轻佻道：“有件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我除了向完颜洪烈投怀送抱，此番离营，又与一个道士有了鱼水之欢。像我这种人，你真的还有兴趣么？”

　　欧阳克本以为，完颜康会像郭靖那样怒恨交集，然后拂袖而去，岂料完颜康邪邪地一笑，语声也带了几分戏谑：“既然你如此随便，那不如也顺从小王我一次？”说着就将欧阳克拥在怀里，作势要去吻他。这下轮到欧阳克不知所措了，慌忙去推完颜康。完颜康早知他会如此，调笑道：“怎么，你怕了么？”见欧阳克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忽然觉得他害羞的样子好可爱，禁不住就继续纠缠他。欧阳克本欲躲闪，却见郭靖从外面走了进来。欧阳克把心一横，不再反抗。

　　郭靖本来是要给欧阳克换药，见此情形，呆了一呆，药酒啪地一声，掉落尘埃。

　　欧阳克知道郭靖还在，索性用手勾住了完颜康的脖颈。

　　郭靖脑子嗡地一声，脚一软，倒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完颜康这时也发现了郭靖，不禁心中得意，一边吻着欧阳克，一只手却滑进了欧阳克衣领。郭靖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奔出门外。

　　欧阳克见郭靖走了，这才开始挣扎，可是已来不及了。完颜康原本只是想逗逗欧阳克，岂料欧阳克竟然会如此配合。昔日与欧阳克在一起的光景一一浮现在完颜康眼前，欧阳克的明眸浅笑，衣袂飘举，如同凌波仙子般的绰约风姿，还有他身上淡淡的体香，凡此种种汇成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勾起了完颜康难以抑止的占有欲。左右欧阳克已经知道是自己害他武功尽失了，不趁此时逼他就范，恐怕以后再不会有机会了。完颜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势将欧阳克扑倒。

　　“不要……不要这样……你放开我……”欧阳克拼力挣扎，可是完颜康是志在必得，根本不理会他的反抗。“克儿……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什么理智、修养、风度，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完颜康只想得到欧阳克的人，为了这一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郭靖出了门，可是并未走远——他想走，可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胸口异常憋闷，耳畔嗡嗡作响，以至于欧阳克的挣扎声从室中传来，郭靖听不大真切，只道那是室中二人的温存情话。郭靖用手将耳朵捂住，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刚出月亮门，便与一个人撞在了一处。郭靖像没知觉一样，身子晃了晃，也不看撞了谁，直直地往前走。

　　“郭驸马！”被撞的人认出了他，叫道。

　　郭靖木然转身，见面前站着一个女子，半晌，才认出，这是完颜康带过来的女人，好像姓穆。

　　“穆姑娘……”

　　“民女听说欧阳公子在里面，想进去探望，可是侍卫不让我进去。郭驸马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他？”

　　“你还是不去的好。”郭靖喃喃道，也不看穆念慈，呆呆的走了。

　　“欧阳公子难道出事了？”穆念慈见郭靖如此反常，更加担心起来。她自认识欧阳克，见他风度翩翩，人品出众，早已心生爱慕，只是觉得自己蒲柳之姿，不配奉侍君子，便将一片痴情，埋在心底。今日她听说欧阳克受伤，又见郭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道是欧阳克有生命危险，便顾不得许多，打翻侍卫，冲了进去。

　　穆念慈找到东厢第三间，但见门虚掩着。穆念慈正要敲门，忽听得里面传来人声。穆念慈未经人事，不明就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悄悄推开门，往屋内走去。走了几步，便见地上零乱地散落着些许衣物，桌上还放着一柄佩剑。穆念慈认得，那是完颜康随身携带之物。穆念慈更加奇怪，难道完颜康也在房中？

　　声音是从里间传来的，此时更加清晰。穆念慈绕过屏风，但见帘幕低垂，人影晃动。穆念慈有些害怕，悄悄地将完颜康的佩剑拿在手中，沿着床帘的边缘，掀起了一角，向内一望，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倒退了两步。

　　完颜康发觉有人，忙拿被子将自己与欧阳克盖住。“什么人！”

　　穆念慈此生，从未觉得自己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你们这两个败类！”穆念慈怒恨交集，挺剑便刺。

　　完颜康见有剑刺来，抱着欧阳克往里面一滚，堪堪避过。穆念慈一剑刺空，接着又是一剑。此时欧阳克在外面，完颜康已背靠墙边，避无可避。眼见剑就要刺到欧阳克身上，完颜康一咬牙，身子一翻，将欧阳克护在了身下。“噗”地一声，宝剑刺进了完颜康左肩。穆念慈一击得手，抽出宝剑，又往帐中刺来。欧阳克想要推开完颜康，可是完颜康死死地护着他，一动不动。眼见穆念慈的剑就要刺进完颜康后心，突然，穆念慈一怔，长剑随即脱手，掉落在床榻之上。

　　“小王爷，卑职护驾来迟，请小王爷恕罪！”宋廉道。

　　“把刺客押下去。”完颜康忍痛道。

　　宋廉隐约见床上有血，担心道：“小王爷，您受伤了？”

　　“我叫你退下，没听到么？”

　　宋廉隐约见床上还有人，知道这院落是供欧阳克居住，转瞬之间，已明白了八九分，知道完颜康不想声张，听他话语，料想伤势不重，便应了声“是”，将穆念慈押走。

　　“你为什么不躲？”欧阳克被完颜康抱着，淡淡道。

　　“我不能让你受伤。”完颜康道，伤口在流血，额上已满是汗。

　　“如果没有人来，你会死的。”

　　“我知道。”

　　“你不怕死？”

　　“我可以死，可是我不能让你死。”完颜康看着欧阳克，动情道。“如果我的死能换回你的宽恕，我死也甘心。”

　　欧阳克闻言，一时语塞。

　　“克儿，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完颜康忍着痛，激动道：“我是情不自禁，可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你心里只有郭靖！”完颜康说到此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道：“可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我的人生，早已经毁了。我没有资格怪谁，你也不需要让我原谅。”欧阳克说着，眼里也有了泪。

　　“不，克儿，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完颜康听他如此说，愈发觉得心痛：“我绝对不是像别人那样轻贱于你，我对你是真心的！克儿……你原谅我，好么？”

　　欧阳克望着这个骗过他，害过他，欺侮了他，却对他真心一片，愿意为他死的人，终于无言以对。看完颜康的伤还在流血，欧阳克坐起身，扯下一绺床帘，替完颜康包扎伤口，却忽然想起自己刚到中都时，在醉香楼遭人算计，受了伤，完颜康也为自己这样包扎过。后来自己在赵王府养伤，完颜康衣不解带，体贴入微。完颜康就算有万般不是，他对自己，其实是极好的。欧阳克替完颜康包扎完伤口，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完颜康听他如此说，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不禁大喜，顾不得身上有伤，一把捉住欧阳克的手：“克儿！你是肯原谅我了么？什么事？你说，只要你肯原谅我，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一万件，我都答应！”

　　“我要你放了穆姑娘。”欧阳克抽出自己的手，道：“她是杨前辈的义女。我救不了杨前辈夫妇，不能再害了穆姑娘。”

　　“好，我答应！”完颜康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道：“只是，若被父王知道了穆姑娘还在世上，我担心他会杀人灭口。”

　　“你只要答应放过她，其余的事，我自有办法。”欧阳克道。

　　“好，你说怎么说，就怎么做。”完颜康忽然觉得自己是英明的，原来留着穆念慈，真的派上了用场。穆念慈的生死对于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倘若能为此而获得欧阳克的原谅，那是再好不过了。

　　宋廉知道穆念慈是与完颜康一路来县衙的，此番穆念慈行刺，一定有诸多隐情。宋廉不便细问，却并不将穆念慈关进县衙死牢，而是就近，关在了后宅西厢的一间空屋子里。如何处置穆念慈，只等完颜康示下。因此，当欧阳克来见穆念慈时，宋廉并不惊讶。

　　“我奉小王爷之命，来送穆姑娘一程。”欧阳克道。

　　“欧阳克，怪我当初看错了你！”穆念慈恨声道：“你与杨康狼狈为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死其实比活着容易。”欧阳克苦笑了一声，向宋廉道：“给穆姑娘松绑。”

　　“穆姑娘，因你是个女子，小王爷特别交代要你死得体面些。”欧阳克一指桌上的酒杯：“这杯酒，你喝了它，就可以与你的义父义母相会了。”

　　“欧阳克，我记得你的样子了！我死后必化做厉鬼，向你索命！”穆念慈端起酒杯，恨恨地望了欧阳克一眼，将酒喝了下去。

　　“宋捕头，我们先回避吧，给穆姑娘留点颜面。”欧阳克道，引宋廉出了门，来至僻静之处，悄声道：“宋捕头，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公子有命，卑职无不遵从。”

　　欧阳克俯在宋廉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廉有些吃惊，犹豫道：“此事若是被小王爷知道了，恐怕不仅卑职，连我家大人也会受牵连。”

　　“你不必有所顾虑，”欧阳克道：“这也是小王爷的意思。你照做就是了。”

　　“如此，卑职领命。”

　　“我看时辰差不多了，你去看看她死了没有。”欧阳克道。

　　“是。”宋廉到房中，见穆念慈已躺在地上，一探鼻吸，果然已经气绝。“回公子，她已经死了。”

　　“你着人把她的尸身处理掉，我看也不必埋了，就赏给野狗和乌鸦吧。”

　　“是。”宋廉道。

　　宋廉命两名衙差用草席将穆念慈尸身裹了，出了衙门，准备去郊外的乱葬岗。正往前走着，就见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宋廉认出是郭靖，忙走上前去打招呼。

　　“郭驸马，您怎么在这儿啊？”

　　郭靖木然回头，见是宋廉，有气无力道：“宋捕头，你怎么来了？”

　　“卑职奉命处置人犯。”

　　郭靖往宋廉身后一看，见两名衙差抬着一个人，道：“他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

　　“此人行刺小王爷，已被正法。”宋廉道。

　　“行刺小王爷……”郭靖重复了一句，想起完颜康，又是一愣神。

　　宋廉见他有些异常，不想多事，便道：“卑职还有公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郭靖点点头。正要转身，忽然闻到一股香味。郭靖依稀记得，自己在哪闻过这个味道。“慢。”郭靖站起身，走到那尸首旁边，掀开草席一角，便愣住了：“穆姑娘！怎么是她！”

　　“就是她行刺小王爷。”宋廉解释道。

　　“不可能，她怎么会行刺！”郭靖诧异道，心底忽然涌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是穆念慈撞到了完颜康与欧阳克的奸情，完颜康才杀人灭口？

　　“穆念慈的确是去刺杀小王爷，”宋廉道：“小王爷还受了伤。证据确凿。小王爷念她是女子，就让欧阳公子赐她的毒酒。”

　　郭靖听他如此说，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为了隐瞒与欧阳克的丑事，完颜康就杀穆姑娘灭口，而欧阳克就是他的帮凶！郭靖怒恨交集，一口气奔回衙门，不顾侍卫阻拦，冲到欧阳克房中，抓起欧阳克，对着胸口就是一拳。欧阳克给他一击，摔倒在地，痛得涨红了脸，气息受阻，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你害死穆姑娘的对吗？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死穆姑娘，为什么要跟完颜康同流合污！”郭靖本来想说狼狈为奸的，可是这么严重的话，他说不出口。他气自己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顾及欧阳克的感觉，便紧走了两步，将欧阳克从地上抓了起来，照着他左肋，又打了一拳。

　　欧阳克吃痛，身子缩成了一团。

　　“你也知道痛是么？”郭靖怒道：“那你把穆姑娘害死了，你怎么说？”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了比活着好。”欧阳克苍白一笑，道。

　　“你无耻！”想起欧阳克与完颜康的缠绵，看着欧阳克脸上的笑，郭靖气得双眼通红，揪住欧阳克，又打了两拳。

　　欧阳克咳了两声，嘴角已渗出血来。“你可以杀了我，替穆姑娘报仇。”

　　“你以为我不敢么？”郭靖抡圆了拳头，怒道。

　　欧阳克就愣愣地看着郭靖，眼睛一眨也不眨。

　　郭靖的拳头，落了下来，眼见要打在欧阳克脸上，却迎上了欧阳克水一样清亮的眸子。他的目光，坦白而澄澈，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郭靖的心猛地一缩，手也垂了下来。“你杀了穆姑娘，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郭靖丢下这句话，出了欧阳克的门，心情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了。欧阳克对完颜康投怀送抱，已是一重打击；欧阳克为完颜康杀人，又是一重打击，而后者对于他来说，更加不能接受。他可以自己受苦，却不想连累无辜。欧阳克，他变了，他不再是之前那个欧阳兄弟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就这样胡思乱想，不知走了多远，直到被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郭靖于是停住脚步，吃力地蹲下身，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不知怎的，那倒影忽然又变成了欧阳克，冲着他浅浅地微笑。郭靖一拳打在水中，欧阳克的影子散了，只剩下波光片片。可是过了一会，那河水平静下来，欧阳克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郭靖于是发了狂一般，一拳一拳打在河水中，溅得满脸满身都是水。

　　“靖哥哥……”

　　郭靖猛一回头，见身后站着的是黄蓉。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衙门里出了事，就去看你有没有危险。结果你不在，我就出来找你了。”黄蓉见郭靖面色不好，道：“靖哥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郭靖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你真的没事么？”黄蓉关切道：“已经四更天了，我们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

　　“靖哥哥……”

　　“蓉儿，”郭靖忽道：“你跟我去找拖雷吧。”

　　“你是说现在？”黄蓉诧异道。

　　“嗯，就是现在。”郭靖道，拉起黄蓉就走。走了两步，忽然胸中翻滚，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靖哥哥！你怎么了？”黄蓉吃了一吓，忙去拉郭靖。郭靖张了张口，却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黄蓉摸了摸郭靖的前额，并不发热，看来他不是感染风寒。想起郭靖昏迷前种种异常，还说要去找拖雷，难道县衙发生了什么事，他受了刺激么？若是如此，那便是急火攻心，倒不妨事。此处离县衙已经很远，黄蓉见不远处有些许灯光，便扶郭靖上前叫门。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妇。黄蓉说明来意，又给了他们银子。两位老人十分憨厚，本不想要，见黄蓉执意要给，便过意不去，将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却睡到了柴房里。黄蓉因郭靖病着，也不再推辞。

　　黄蓉扶郭靖躺下，准备给郭靖弄些水喝。郭靖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你别走……”郭靖迷离道。

　　“靖哥哥，我在这儿。”黄蓉给郭靖拉着，心中泛起一丝甜意。

　　“我对不起你……”郭靖喃喃道：“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黄蓉俯在郭靖胸前，柔声道。

　　“阿克……你别走……”

　　黄蓉面色刷地变了，想要甩开郭靖，岂料郭靖就像中了邪一样，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动也不动。

　　黄蓉的脸上泛出一抹阴冷，很快就转为刚毅。“靖哥哥，你是我的。”黄蓉吹熄了蜡烛：“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把你夺走。”

　　郭靖清醒过来时，天已亮了。头很痛，像要裂开一样。目光所及，见一只女子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郭靖吃了一吓，往身边一看，黄蓉不知何时睡在自己身边。郭靖像触电一般，腾地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郭靖慌乱地拾起自己的衣服，跳下床来。

　　“靖哥哥，你醒啦。”黄蓉羞红了脸，道。

　　“黄、黄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怎么会这样！”

　　“你昨夜病糊涂了，一直叫我的名字，还捉着我的手不放……后来……”黄蓉说着，娇羞地躲在了被子后面。

　　郭靖的脸，刷地白了，颓然坐了下来。半晌，喃喃道：“黄姑娘，我冒犯了你，你杀了我吧。”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怎么会杀你呢？”黄蓉柔声道。“以后我都听你的。”

　　“你不杀我，好，我以死谢罪。”郭靖说着，挥掌往自己的面门拍去。

　　黄蓉早料到他会如此，一把抱住了他。郭靖见她没穿衣服，想推开她，却又不敢。

　　“靖哥哥，我是你的人了。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黄蓉娇嗔道。

　　“黄姑娘，我对不起你。”郭靖沉声道：“除了死，我想不出还能怎么弥补你。”

　　“你娶我。”黄蓉道：“你娶了我，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可是我有婚约在身。”郭靖道：“华筝公主，我是一定要娶的。”

　　“靖哥哥，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可你与那公主，只有夫妻之名。你可以退婚啊。”

　　“不行，我必须娶华筝。”郭靖道。

　　“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郭靖淡淡道。

　　“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一个女孩儿家，被你这样欺负，我要怎么活下去？”黄蓉哭道。

　　郭靖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欧阳克。他也被人欺负过，他一定需要很大勇气，才能活下来吧。

　　黄蓉见郭靖默然不语，更加生气，哭道：“好，你不要我，我只有死！”说着就往桌角上撞。

　　郭靖这才回过神来，忙拦下她。半晌，叹了口气，道：“蓉儿，你不要这样。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嗯。”黄蓉一笑，道：“靖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蓉儿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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