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今安

　　在纪国王宫呆了几日，始终未曾见到慕瑶。我知道，这几天他们一家肯定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我这个外人是不便打扰的。所以，即使有下人来请我前去参加纪王他们一家的聚会，我都礼貌推辞了。
　　这个时候，一家人最需要的，是只有他们的空间。
　　凌烟和凌雾是两个异常机灵的女孩，来了几日，在她们的陪伴下，我对纪国王宫的生疏感少了不少。不过，看着她们二人，我更加想念孤身一人身处荆国王宫的碧络，不知她现在究竟过的如何，她在芙兰宫生活的好吗？那里的主子有没有欺负她？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不免有些黯淡和惆怅。
　　夜晚霜寒露重，我披了件薄衫踱步出落雪阁。虽是炎夏，但庭院内也起了风，好在并不大。宫院深处，依稀能听见宫女仆人的低笑声，亦或是各色人物行走的轻脚步声。我不熟悉宫里的路，只能在落雪阁附近转悠。
　　远处，月光流泻下盈盈闪着一汪碧湖。我心下暗喜，没想到这附近竟也有如此清澈透亮的湖水。一时兴起，凑到湖边，寻了一处草坪，缓缓坐了下来。
　　皎月当空，碧波微摇，落花四曳。我望着沉沉湖水，喃喃吟道：“庭院静，空相忆；无处说，闲愁极。怕流莺乳燕，得知消息。尺素如今何处也，彩云依旧无踪迹。漫教人、羞去上层楼，平芜碧。”
　　“想念你的哥哥了？”叹息声还未落下，身后响起了一声轻笑。我侧身仰头望着直立在我身边的慕凉，许久垂下眼帘道：“感慨一下罢了。”
　　慕凉缓缓坐在我身边，和我一同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道：“你和你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对吗？“
　　我点点头，有些疲惫的又摇了摇头。
　　慕凉直视着我，语气中颇有一丝怜惜，“短短时间没见，你好像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我扬起嘴角，笑道：“哪有，就着这么美的景色抒发一下感慨而已。”
　　慕凉温柔地看着我，忽而抬手抚了抚我的眉毛。我有些慌乱的捂住额头，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意。慕凉看着我的表情，眉眼浸着笑意道：“看你眉头紧蹙，想帮你抚平一下，别总是那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抬手轻轻打了一下他，无奈地笑道：“你总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我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慕凉怔怔地看着我，缓缓道：“那现在你有准备了吗？”
　　我不解其意，只能愣愣地点了下头。
　　突然，一阵触电的感觉袭上心头。慕凉竟然探身轻轻吻住我的唇，温热的呼吸迎面扑来，我睁大双眼，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张清俊的面容，脑中一片空白。
　　慕凉微微合上双眼，长长的睫毛覆在他的眼睛上，看起来是那么柔顺美好。他温柔地吮吸住我的唇，却没有再继续下去。仿佛只是贪恋这么一瞬，这么一个唇齿相碰的瞬间。
　　良久，慕凉收回他的吻，慢慢坐直上身，面含笑意地望着我。而我，依旧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茫然之中，久久回不了神。
　　慕凉摆摆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道：“傻了？”
　　我呆呆地抚了抚自己的唇，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该说些什么。慕凉没再说话，只是捡起一枚石子，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扔了出去。鹅卵石“嗵”地一声落入水中，我被这声响终于击回了神。
　　“阿凉，你……”我咬着嘴唇，轻轻脱口道。
　　慕凉摸摸我的头，眼眸灿若星辉，“安安，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你身边。”
　　我眨眨眼，看见他有些黯淡的表情，忽而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道：“这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我们是好朋友，永远的知己。”
　　慕凉微微一笑，面容中却透着一丝无奈，他点点头，“对，我们是知己，一辈子的。”
　　我对慕凉，心中总是怀揣着一种不同于爱情的美好情感。我明白他对我的心，可是，我的心中只有哥哥一个人，我爱的人，是陆凌怀，而不是慕凉。
　　我伸出小指，笑道：“做个约定。”
　　慕凉同样抬起手，伸出小指。
　　在这个夜晚，这个宁静的纪国王宫，碧湖旁，我和慕凉拉钩互相约定：
　　一生一世的知己。

　　第二天一早，尚在沉睡中的我便被凌烟和凌雾拉了起来。我睡眼惺忪地望着她两，迷惑道：“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凌烟一脸兴奋道：“世子殿下和公主刚传了人来说，一会儿准备带姑娘你出宫，在安溪城好好逛逛。姑娘快些梳洗吧！”
　　我一听，慌忙下地，接过凌雾早已为我准备好的热水，匆忙洗漱起来。洗漱完毕后，凌烟为我拿出一身烟云蝴蝶裙，暧昧地笑道：“姑娘爱穿白衣，世子殿下也爱穿白衣。你们二人真是趣味相投啊！”
　　我朝她们两个吐吐舌头道：“我还认识个美人，也喜欢穿白衣，比我穿起来更美。”
　　凌烟和凌雾撅嘴道：“不认识，总之，你们二人还真是相配。听说你是荆国大将军的妹妹，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不低的。”
　　我换好衣裳，绕过屏风，笑道：“你们两个消息还真是灵通，什么都知道。”
　　凌雾做个鬼脸道：“荆国大将军将迎娶荆国公主，这种消息远传千里，谁能不知道啊！”
　　本来笑容满面的我忽然面容一滞，脑中轰然炸开。我惶然抓住凌雾道：“你说什么？我哥哥他要娶荆国公主？谁说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凌雾吃惊地望着我道：“姑娘，你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啊？”
　　我徒然地垂下双手，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他，要娶宁乐公主？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离开了短短几天，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凌烟看到我如此失态，担忧地扶着我道：“姑娘，你没事吧？哥哥娶妻，你应该高兴才是啊，难道你不喜那位公主？”
　　我自嘲一笑，从头到尾，我都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清楚。就连这种事，竟然都是从别国的婢女口中得知。
　　“呵呵……”我不禁笑出声，眼泪滴落在衣裙上，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它的寒冷，那么冷彻心扉。
　　就在凌烟和凌雾不知所措时，慕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进门便瞧见了失魂落魄跌坐在地的我，急忙搀起我，关切道：“安安，你怎么了？”
　　凌烟走上前去，低眉道：“公主，奴婢刚才提了一下荆国将军将要迎娶荆国公主的事，没想到姑娘就成这个样子了。”
　　慕瑶蹙起眉头，摆手让她们两个出去。凌烟和凌雾顺从地离去，临走前，双双瞅了我一眼，目光复杂，有不解有疑惑也有一丝悲哀。
　　慕瑶将我扶到椅子上，微微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对陆将军的感情没有那么简单。”她这一句话让我猛然回过神，慕瑶知道？！她知道我对哥哥的感情……
　　我的眼神忽而一亮，拽住她的衣袖道：“那这么说，荆王殿下也是知道的？”
　　慕瑶叹口气，无奈地点点头道：“其实，你和陆将军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起初我和殿下都不信，可直到那次宴会，我想，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我望着她的双眸，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可是慕瑶平静极了，似乎对我和哥哥的情感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急切道：“那为何，殿下要急着将宁乐公主许配给哥哥，难道，他真的想用自己的妹妹来遏制住哥哥的势力吗？”
　　慕瑶摇摇头道：“所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没有殿下，没有宁乐公主，你和陆将军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你懂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重复道：“为什么没有结果？为什么不会有结果？”
　　慕瑶拉住我的手，柔声劝道：“安安，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通透透，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我悲哀地望着她，缓缓道：“是因为我是陆家二小姐吗？是因为我的身份，是因为我们即使拥有爱情却堵不上悠悠之口吗？”
　　慕瑶的眸中弥漫着感同身受的悲伤，她喃喃道：“人言可畏。你懂吗？”
　　人言可畏。
　　我含着眼泪，听到这个词语，突然就笑出了声。人言可畏啊！因为这个束缚住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就必须要放弃自己的爱情，来让所谓的悠悠之口无法找到散播谣言的借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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