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

　　双城决定戒网，烟是可以不戒的，网是一定要戒的。
　　一天超过五个小时在网上，这简直太疯狂了。
　　而一天超过十个小时在网上，真的最没什么可以说了。
　　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感觉不到时间。

　　要命了，迫切的，网络比亲人重要，网络比爱人重要，那一种感觉。
　　网络代表无限种可能。
　　可是我们只需要七个音符，22支琴键。26个字母，一个爱人。太多了没用。
　　那会是可怕的，无限的可能是可怕的。

　　我们必须离开网络。

　　我和你，双成对小楼说。这个电脑就这么搁着。
　　我们可以相亲相爱。好好的活着，在一起。这都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需要生活。

　　天呐，小楼说。
　　我觉得我好像传染上了你一个毛病。
　　什么啊？双城问。
　　得到了的哪怕是以前很想的，也是得到了，无所谓。
　　是这样的？

　　小楼和双城手拉手出去买菜。办年货。
　　你过年那天不是不回来吃饭吗？
　　抽个空儿，还是回来的。
　　那你要买什么？
　　不知道。
　　那你出来？
　　不知道就不能买吗。大家都这么看着过的。
　　欧。
　　你就会欧。
　　我笨嘛。不知道的事就不做。
　　难怪你是精神病，活该你。

　　他们连着去了几次。赶上了两次小排队，一次大排队。后来换了一家比较冷清的超市，情况才好些。
　　你没看见我去给你买戒指的时候，排队的人有好些，都是女人买金。
　　别说给我买啊，不是我们两个都有么。搞得好像送我礼物一样。
　　那又怎么了？
　　送礼物对你们人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可真能扯。

　　也是，好多个词儿，都让我们这些个人糟蹋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累了。
　　欧，倚我身上歇会儿。
　　你不怕别人看了？
　　切，反正看也看多了。还能看到哪儿去。

　　我说我们活的挺没意义的，最没意义的就是我们总在找什么意义。
　　小楼哈欠连天。双城也累了。跑躺椅上一坐。大有昏昏欲睡之势。
　　终于还想着在外面，撑回家门。
　　登时两人倒上床，大势去也。

　　还想着把鞋子蹬掉。你说这不是找罪受么？单单都是这年关上什么都买。
　　小楼那边早已睡着了，哪里回答。

　　他们两个忙忙乱乱的，时不时开句玩笑，竟然很有过日子的喜庆。倒是忙忙乱乱，情爱也淡了，却平生出几分温情来。
　　在超市里，小楼捡来捡去都是甜腻的零食，双城气笑他，你几岁，小楼儿瞟一眼：人家才有六岁——故意拖着长音，逗得人都笑了。
　　那时候，也不管这爱情几何，也不管生活是什么。就一时一晌儿，便认真当日子过了。

　　所以生活这东西，贵在平淡，总有一千个不合适，能天长地久，也是好的。可惜只怕双城岂是懂得生活的人。
　　而小楼，他只怕连明天是什么都不晓得。这样也好。
　　他们正好一对儿。
　　凑合着买了东西，他们都表示近期再也不去超市了。双城心里想反正三十儿和妈妈一起过，也并不怎么当回事儿，小楼也一个人不用多少，小楼认为一切双城一定安排，又怎会上心。

　　而这一年的新年，在他们慢慢熟悉了窗外的鞭炮声的时候，渐渐滑向了三十夜。

　　小楼一个人在房子里住了三夜两天。黑色的很冷。

　　因为鞭炮声很吵，所以他的静格外分离成了一分分一秒秒，一滴一滴的从空气层里滴下来，滴到时间的无形掌上。
　　因为大家都在家，所以街上人很少。房子是黑的，街也是黑的，房子黑里透着火，透着热闹。街道黑里透的暖，像热闹的渣子，因为热闹的人家太多，倒也滴满了。而他住的房子真真是辟出来的岛，连着土连着街，也像是隔了海隔了天。
　　双城真真是一次也没出来过。想来忘了人是容易的，特别是知道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他看着书，书上停着时间。
　　他看着网络，网络上滴着时间。
　　他看着街和街上的标牌。
　　他看着街上的标牌和关着的铁门。
　　关着的铁门一弹一个声，响的空空的也都是时间。

　　他彻头彻尾的知道了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他不想睡，除了变得很累。他开始刻意重复做一件事。比如十二小时只盯着电视。比如一直在戒指上绕线再解开。他变得这样。才能抵制住一发不可收拾的时间线。

　　他像一只傻傻追着线团的小猫。
　　他并不在乎。
　　他在寻找永远丢失了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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