鸵鸟街33号

　　奥森博士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比任何手术室都要凝重。

　　她将沈乔尔心脏骤停瞬间的心电图打印出来，放在博恩和丹尼面前。

　　“我看了数百遍。”奥森博士的声音缓慢，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敬畏，“在电极贴上胸口前，沈先生的心率从临界点在零点二秒内逆转，从濒死状态回归正常的窦性节律。没有电击，没有药物延迟，没有任何生理机制可以解释。”

　　她别过脸，思虑了片刻，继续道：“这极度违逆常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会认为这是监护仪故障。而且，现场还监测到了极微弱的电磁波动，实在是匪夷所思！”

　　“电磁波…我测过！”丹尼猛地抬起头，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粗糙测试。他曾经按沈乔尔的指示在他的胳膊上放了测试仪器，试图捕捉那种波动的能量，做为艾丝的“生命信号”……虽然当时是形势所迫，他没有想太多，但现下他不得不深究。

　　“所以，我觉得如果说真的有‘意识体’的存在，那也非不可测量……”奥森博士直视着两人，“我打算和沈先生谈谈，但我怕触及他的情绪，所以先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他一定愿意。”博恩罕见地参与此事。他平日里最抗拒这种玄学讨论，此刻却眼神坚定，“难得有人感兴趣，他一定很欣慰。”

　　丹尼也沉声附和：“博士，如果艾丝能救他一命，那她就不是幻觉。况且，没有艾丝，我们几乎没办法做到扳倒诺维这件事…就单凭她对B3的描述就足以说明这种‘意识体’的存在，不是吗？我们只是看不到，听不到她而已……”

　　“等等！”奥森博士眼底一亮，“看到了数据，或许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个电磁波原理，设计一种能看到她的方式……”

　　*

　　沈乔尔半坐在床上，虚拟阳光带着阳光应有的温度洒在他身上，竟然很暖和。

　　杰米娅在一侧用热毛巾覆着他布满青瘀的手臂。

　　奥森博士带着记录本，坐在另一侧。

　　沈乔尔的声音无比沙哑，但气色却好了不少。只是肺部的引流管刚被拔出，胸口被层层纱布包裹着，看起来实在有些狼狈。

　　“您……会不会……也觉得……我疯了？”他努力提起一些力气问道，深邃的目光却带着一贯敏锐的审视。

　　奥森博士放下记录本，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丝毫迟疑。

　　“沈先生，首先，我是一个科学家。”她直视着他，“我只相信数据。而数据显示，你的心率在没有任何外界干预的情况下，在零点二秒内从濒死状态回归正常。这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的。其次，我是一个神经外科的医生。如果一定要有人要被定义成是‘疯子’，那么或许是我本人。”

　　沈乔尔嘴角牵起一抹弧度，随即皱了皱眉头，轻轻咳了咳。

　　“我……中枪前一秒，看到……她挡在我……面前……”他声音虚弱，紧蹙着眉咳喘了片刻，继续道：“她……好像让子弹……偏离了……轨迹。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当时……瞄准的是心脏……我敢确定。”

　　奥森博士的眼神从平静转为极度的震惊。她握紧了手中的笔。这个口述证据完美地解释了子弹那“不到一厘米”的偏差。

　　但说完这句很长的一段话，沈乔尔也明显开始虚脱。冷汗不断从他额头渗出，他呼吸也渐渐吃力，仰起头深深陷进在枕头里。

　　“孩子，休息吧……”杰米娅求助的眼神转向奥森。

　　奥森博士快速合上笔记，起身为沈乔尔调整了一下氧气阀，语气意外地温柔：

　　“沈先生，我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做这个研究。你还有些低烧，如果感染就会特别危险。今天就先到这……”

　　“我…愿意配合研究……研究艾丝……”他不断喘息，但直视天花板的眼神却坚韧倔强。

　　“好，那祝我们合作愉快，沈先生。”奥森博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颔首离去。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菌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微型科研中心。

　　沈乔尔和艾丽丝成了这个地下深处研究所里最特殊的研究对象。

　　丹尼负责重新架设更精密的电磁波监测系统，博恩则负责记录观测数据。

　　沈乔尔也再次找到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苟延残喘的活着，也许只是为了能在胸口处，再次感受到那团微弱冰冷、却带着柠檬花香的蓝光。

　　……

　　沈乔尔第一次步行离开了病房。

　　他现在虽能离开辅助独自走几米远，但每一步都牵动着那些未愈的胸骨。他拒绝了轮椅——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年迈的老人。

　　他咬紧牙关，扶着走廊一侧的栏杆，像蜗牛一样缓步慢行。

　　不能让人看出我在强撑。他在心底命令自己。

　　“最近在你病房做的电磁波实验什么也测不到，”守在一侧的丹尼突然有些懊恼，“奥森博士说，必须在艾丽丝的病房里测才行。”

　　“嗯……”沈乔尔专注维持呼吸与步伐，实在无法多言。

　　几十米走下来，额头早已渗出冷汗，眼前的景物开始泛起细碎的黑雾。

　　突然，他停住。

　　“丹尼，我……”他差点向后仰倒，慌乱地抓紧丹尼的上臂，脚步虚浮。

　　丹尼眼疾手快地撑住他。蕾娜推来轮椅，扶着他慢慢坐下。

　　他一路沉默地抓着轮椅扶手，佯装着闭目养神，心底却被沉重的挫败感紧紧包裹。

　　……

　　无菌病房外，沈乔尔被安置在监测床上，胸口和头部都被贴片连接着仪器。艾丽丝的生命维持系统病床就在旁侧，相距不足五米。

　　系统无法移动，奥森博士将全部可视化设备和感应器都搬到此地。

　　监控室里，大家各司其职——博恩盯数据，丹尼调频率，蕾妮和琳达监测体征，奥森主控全局。

　　“所有设备参数校准完毕。”奥森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沈先生，请集中注意力在胸口位置。只需感知，无需控制。”

　　沈乔尔躺下闭眼，努力捕捉那冰冷却带着细微电波的能量。

　　“启动。”奥森命令。

　　环形阵列低鸣，嗡声填满房间，空气似有低频震颤。

　　沈乔尔感到一股酥麻自胸口蔓延，如细流渗入骨骼。五分钟后，胸口微微发热，心电图浮现稳定而微弱的波峰。

　　紧接着，一串极细的蓝色波光在胸前闪烁，并迅速汇聚。

　　“电磁波强度正在上升，集中在沈先生胸口上方！”奥森的嗓音透出压不住的兴奋。

　　沈乔尔猛地睁眼。

　　他“看见”了那团熟悉的蓝光碎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近、更凝聚！

　　心脏狂跳，快到他以为自己又要昏死过去。

　　“艾丝……是你吗？”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沈先生，你看到了她？”奥森询问。

　　“我看到了蓝光……在胸前……”他如实答，唇角微扬。

　　“启用可视化程序！”奥森迅速按键。

　　频率转化器运转……点点蓝光碎影被不断拉伸、汇聚。

　　在沈乔尔胸前上方的空气中，一个模糊透明的轮廓如魔法般显现！

　　女孩的形态近似艾丽丝，通体闪烁幽蓝微光，透明如水，伏在他胸口，像一只沉睡的幽灵。

　　监测床旁灯光在蓝光映照下微微颤动。

　　丹尼的嘴张成了“O”形，表情定格成惊悚。

　　博恩震惊地推了推眼镜，眼前的景象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蕾妮的脸色煞白，捂着嘴试图不叫出声来。

　　琳达的眼底瞬间浮上了泪水。她颤抖着手指指向那个半透明的女孩，嘴唇颤抖半天才激动地说道：

　　“我…我见过她！博恩，那次火灾中……我见到的真的是艾丽丝姐姐…小时候经常陪我玩的…我怎么当时没认出来……”

　　博恩揽过她薄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无数疑问在脑中回旋——这真的不是某种集体幻觉？

　　“成功了……”奥森低声呢喃，语调中夹着狂喜。她握紧记录板的指尖冰冷且微微发抖，“意识体……真的存在。我的老天，这个发现，足以颠覆整个科学界！”

　　“现在尝试沟通。”奥森博士迅速恢复镇定，语气异常温柔，“沈先生，尝试和她说话，用柔和、平静的语气。”

　　沈乔尔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女轮廓，心底涌起巨大的情绪，有酸楚也有欣喜……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捂着胸口咳了咳。

　　“艾丝……你……你还好吗？”他缓过一口气，才勉强挤出气音。

　　透明的艾丝没有动作，但监控室内的丹尼却惊呼起来：“波形！电磁波的曲线，它在以心跳频率波动！她在回应你，老大！”

　　“很好，现在进行关键测试。”奥森博士的声音变得严肃，“沈先生，请你刻意地，去回想那些让你感到愤怒和痛苦的事情。”

　　沈乔尔照做了。父母离世、利奥残骸、枪击剧痛、消散的绝望……各种画面像走马灯一样翻卷涌来。

　　胸口像被抽空，耳膜嗡鸣，他咬牙强忍不适。

　　【警告！目标能量水平下降！速度过快！】

　　胸口的蓝光开始以惊人速度黯淡，女孩形体像被腐蚀的胶片一样扭曲！

　　“…不……”沈乔尔差点崩溃，伸手试图抓住那半透明的蓝光。

　　“看艾丽丝本体的脑电波！”奥森紧盯着屏幕，“她此刻正处于最深度的平静！沈先生，你的负面情绪，正在极快地消磨艾丝的能量！”

　　沈乔尔立即停止回想。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艾丝的幽蓝色轮廓险险地稳住，却已比最初黯淡了近半。

　　他好像懂了。

　　过去那些感觉不到艾丝的时刻，并非是她的消失，而是她被沈乔尔的痛苦消耗到了近乎瓦解的边缘。他最初的猜测没有错：她能感知他的痛楚和情绪。

　　“她真的是一个生物传感器？”他沙哑地问道，确认自己最初的理论。

　　奥森博士迅速记录着数据，做出了结论：“她确实有传感器的特征，但沈先生，你的情绪波动产生的巨大能量，对于这个能源不稳的意识体而言，就是瞬间烧毁她的高压电！艾丽丝的意识体，其实是个极度敏感的微型电池！”

　　电池……

　　沈乔尔能感觉到自己理性世界的瞬间坍塌，耳边只剩各种仪器起伏的嗡鸣。

　　……

　　实验结束，沈乔尔在丹尼的搀扶下往病房走。

　　“丹尼，把轮椅搬来。我现在就要吸氧，要马上……吃药。”他语气罕见地强硬，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老大……你不是一直特别抗拒这些吗？尤其是氧气……”丹尼愣住。

　　沈乔尔停下，奋力压下胸腔内的闷痛，目光沉静却笃定：

　　“我不能强撑了。每痛苦一分，艾丝就少一分活力。我不快点好起来，她就永远醒不过来。”

　　从今天起，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分平稳，都是在为她充电。

　　“以后，在家里也备上便携式氧气瓶。侦探社…也备一个。”

　　丹尼与博恩在身后对视一眼，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为了这个理由，他们愿意相信那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微型电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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