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界双生录

　　陈轶按照刘华岩的吩咐，兵分两路展开调查。他带着一名警员先直奔荔城第三医院的行政楼，核心目标就是调取林墨坠楼当天，顶楼消防通道附近的所有人员进出记录，尤其是要摸清张教授的行踪轨迹。
　　医院的考勤系统和门禁记录保存得十分完整，陈轶逐一对接医生、护士、保洁及外来人员的行踪，医生护士的排班表与门禁刷卡记录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时间差；保洁当天的清洁路线明确标注了避开顶楼区域；外来人员也都有详细的探访科室登记和签字记录，全程可追溯。
　　整个林墨坠楼的关键时间段里，没有任何人的门禁卡信息出现在顶楼区域，仿佛那片地方在当时成了无人问津的死角。
　　他重点将张教授的行踪单独拎出来核查，记录显示得清清楚楚，张教授当天上午排了两台手术，手术时间从八点到十二点，有手术室的进出登记和麻醉科的签字佐证；下午两点到四点，他一直在办公室批改学生论文，期间只在三点十五分去过一次茶水间，停留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全程有据可查。
　　为了确保无误，陈轶还特意找到了张教授的助手，对方拍着胸脯证实，当天自己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导师，无论是手术间隙还是批改论文时，都没见过张教授离开办公室半步。
　　“难道真的是我们猜错了？消防通道里当时根本没人？” 陈轶皱紧眉头，将一沓厚厚的记录仔细塞进公文袋，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就赶往林墨当年的办公室。
　　林墨的办公室早就换了人办公，现在的主人是一名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医生。
　　得知陈轶的来意，年轻医生连忙起身配合，语气带着几分谨慎，“这办公室一年前就重新收拾过了，林医生的东西早就全部清走了，我平时就在这儿处理些日常工作，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陈轶戴上手套，目光细致地扫过办公桌、书架等常用区域，这些地方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面一尘不染，书架上的书籍也摆放整齐，确实看不出任何破绽。
　　直到他走到办公室墙角的档案柜前，这组档案柜是医院的旧物，林墨在任时就摆在这儿，后来换了办公者也没挪动过位置，成了办公室里唯一保留着 “旧痕迹” 的物件。
　　档案柜脚的阴影里，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与周围被频繁打扫的地面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陈轶蹲下身，从包里拿出手电，对着角落一照，几片细碎的玻璃碎片正藏在灰尘里，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他又凑近档案柜仔细查看，发现柜身的棱角处，有一处极不显眼的凹陷，边缘还带着轻微的变形弧度，手感粗糙，完全不像是自然磕碰造成的。
　　“这角落平时不怎么留意，打扫的时候也容易忽略，难怪还留着灰。” 年轻医生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陈轶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可能是关键线索，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玻璃碎片一一收好，又对着凹陷处多角度拍了几张照片，随后立刻联系技术科，让他们派人来取件送检。
　　处理完办公室的线索，陈轶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的员工宿舍。
　　林墨的宿舍在三楼西侧，正如传闻所说，因为他的离奇死亡，医院里没人愿意入住，久而久之，医院便将这里改成了临时杂物间，堆着些闲置的桌椅和淘汰下来的医疗设备。
　　宿舍门一打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陈轶环顾四周，杂物堆得杂乱无章，看起来毫无章法，但地面却意外地干净，没有明显的积灰，甚至连杂物堆放的痕迹都显得有些刻意，不像是自然堆积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监控里林墨坠楼前的模样，脚步虚浮，眼神却透着警惕，转身时的目光精准地扫过监控盲区，就连手指敲击栏杆的小动作，都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不对劲。” 陈轶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地面，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就算改成了杂物间，也不至于打扫得这么彻底，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他仔细翻查宿舍的每一个角落，床铺的铁架上没有一丝织物残留，像是从来没放过被褥；衣柜内壁光滑得发亮，连一颗挂衣钩的螺丝孔都找不到；阳台的水槽里，甚至找不到一点水垢的痕迹。整个宿舍里，没有任何一件属于林墨的私人物品，别说照片、信件，就连一张废纸、一支笔都没有，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人。
　　陈轶立刻找来宿舍管理员，对方面对询问，显得有些支支吾吾，“林墨出事后，他父母来收拾过一次东西，后来医院觉得空着浪费，就堆了这些杂物。”
　　“收拾东西是什么时候？具体日期还记得吗？” 陈轶追问。
　　“就…… 就他出事没几天吧。” 管理员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陈轶的目光，“时间太久了，具体日子记不清了。”
　　“那地面是谁打扫的？打扫得这么干净，总该有记录吧？”
　　“这…… 可能是保洁阿姨顺手清理的？我不太清楚。” 管理员的回答依旧含糊。
　　陈轶没再继续追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结合监控里林墨的警惕状态，这根本不是 “父母收拾遗物” 那么简单。以林墨的缜密心思，他既然能提前收集医院的非法证据，就一定能预料到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清空了宿舍里的所有私人物品，尤其是那些可能藏着关键证据的东西。
　　而医院将这里改成杂物间，看似是合理利用空间，实则刚好掩盖了 “宿舍被刻意清空” 的反常痕迹。
　　更关键的是，宿舍的极致整洁，与办公室档案柜角落的 “脏乱” 形成了鲜明对比，凶手能精心清理宿舍里的所有痕迹，却没料到，办公室换了主人后，一处被遗忘的角落，会留下如此致命的破绽。
　　赶回荔城警局，陈轶径直走进刘华岩的办公室，把手上装着玻璃碎片的密封塑料袋递了过去，“师傅，这个是我在林墨办公室档案柜下面发现的，还有这些照片，你看看。”
　　他指着手机里档案柜凹陷处的照片。
　　刘华岩拿起照片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摩挲着画面里的凹陷痕迹，“这看起来像是铁管类硬物撞击造成的凹痕……”
　　他的眼神变得凝重，“这说明林墨在办公室里和人发生过搏斗，甚至可能被人用凶器威胁过。而这场搏斗发生的时间，很可能就在他坠楼前不久。这个玻璃碎片是什么东西？”
　　“目前还不清楚，已经拿去技术科检测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陈轶答道。
　　“可宿舍里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是林墨提前把证据转移了？” 陈轶顺着之前的思路问道。
　　“大概率是这样。” 刘华岩点头，目光锐利如鹰，“监控里他那些刻意的动作，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一边假意配合凶手演‘自杀’的戏码，一边悄悄留下破绽。办公室的搏斗痕迹是凶手的疏忽，属于意外遗漏，而宿舍的彻底清空，则是林墨主动布下的后手，为的就是保护关键证据。”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还有张教授的行踪，看似天衣无缝，可越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越像是精心伪造的。门禁卡没刷顶楼，不代表他没通过消防通道上去；助手的证词，也可能是被蒙蔽了，甚至是被收买了，未必完全可信。”
　　陈轶恍然大悟，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您是说，我们接下来要从张教授的‘完美不在场证明’里找突破口？”
　　“没错。” 刘华岩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荔城第三医院，“另外，林墨的手机定位查得怎么样了？那部手机里一定藏着核心证据，很可能就和他转移的东西放在一起。”
　　陈轶立刻点头，“电信公司那边还在查，我这就去催他们加快进度。” 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陈轶的背影，刘华岩再次拿起那个装着玻璃碎片的塑料袋，脑海里不断串联着线索：办公室的玻璃碎片、档案柜的凹痕、宿舍里刻意的空白，还有监控里林墨那些诡异的动作…… 这些零散的片段，渐渐拼凑出一幅充满阴谋的画面。
　　没过多久，技术科的检测报告就送到了刘华岩的办公室。
　　报告显示，玻璃碎片属于树脂镜片，经比对，与林墨生前佩戴的眼镜型号完全匹配。而刘华岩翻出当年的坠楼现场照片，反复查看后发现，现场并没有这副眼镜的踪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白湛推门走了进来。
　　“看你一脸凝重，这是遇上棘手的案子了？” 白湛拉过一把椅子，在刘华岩面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检测报告和照片。
　　“是一年前那个医生坠楼的案子，你刚来局里，可能没印象。” 刘华岩把检测报告推到白湛面前，又打开了电脑里的监控画面，“当时定的是压力过大轻生，但现在发现了新线索，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白湛挑了挑眉，拿起检测报告仔细看着，又盯着监控里林墨最后转身的画面反复回放，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树脂镜片，和死者的眼镜匹配，但现场没找到眼镜……” 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档案柜凹痕的照片上，“还有这撞击痕迹，结合监控里他那些矛盾的动作，会不会是‘先控制，后逼坠’？”
　　他顿了顿，话锋直指关键，“对了，当时的尸检报告结果是什么？有没有可能遗漏了什么？比如…… 药物残留？毕竟监控里他的状态，有点像被药物影响了意识，但又保留了一丝清醒，才会留下这些破绽。”
　　刘华岩闻言，眼神一凝，立刻翻出当年的尸检报告，“当时的报告说符合坠亡特征，没发现异常。但出具报告的法医已经退休了，而且退休后没多久就全家移民了，现在不在国内。”
　　白湛指尖轻点报告封面，语气带着提醒，“一个关键法医突然移民，一个看似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再加上消失的眼镜和藏起来的手机…… 线索都在指向‘人为设计’。或许可以查查那个法医的移民资金来源，还有张教授当天手术的患者情况，说不定能找到间接关联 —— 毕竟，要在医院里悄无声息地控制一个人，还能伪造现场，没点内部便利可不行。”
　　刘华岩心中一动，白湛的提示恰好点在了他之前隐约觉得不对劲，却没深入琢磨的地方。他看着桌上的线索，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这起看似简单的轻生案，背后一定藏着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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