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鸦登顶榜首[全息]

　　草丛幽深，二人简单交换情报，尚且都处于仅击杀一个猎物、第二个猎物已出现的阶段。然而言语来往间，戴荆月倏然察觉，面前的男生并不知晓猎物是“继承制”。

　　“我没见过她的追踪目标，无法验证。”

　　路无隅略带遗憾摇头，辫梢儿随之轻晃，“但既然你开口，肯定是有确凿证据，况且从逻辑上推导，这确实是最合理的一种方式。”

　　戴荆月微翘起一个像素点的嘴角，算作对他信任自己的回应。

　　“这场狩猎会一直持续下去吗？”她抬眼望向绮诡的大草原，目光微晦，像是在问路无隅，又像是在叩问自己。

　　男生沉默少顷，垂眸盯着脚边盘虬的粗壮草根，语气犹疑：“我觉得应该不会。”

　　“我也觉得。”相较路无隅的犹豫，戴荆月斩钉截铁，似乎已经找到背后的线索，“会有终止的时候。”

　　话音落下，路无隅几乎瞬间猜到对方心中的想法，轻声问道：“你要怎么验证？”

　　戴荆月气定神闲：“杀。”

　　回答单一个字，短促有力，渗着森森寒意。

　　路无隅知道她没说完，默默为她补全完整的话——杀，杀到真相浮现。

　　“所以在你看来，通关条件是一直杀到不能杀为止？”

　　这次提问的是路无隅，一语道破戴荆月未尽的语意。

　　谁知对方坦诚摊手：“这个我不知道。”

　　她的预言只能预知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告诉她如何决策。但换言之，如果未来是好的，当下的抉择自可坚定。

　　而此时此刻，直觉告诉她，相信第一判断。

　　状态调整得差不多，戴荆月准备出发上路寻觅第二只猎物，正要和路无隅道别，后者却主动上前一步：“能和你一起走吗？”

　　戴荆月不解：“为什么？”

　　路无隅没回答，只是弯起风情万种的眼睛。

　　这片草原的颜色并非循规蹈矩的绿色，水晶紫、宝石蓝、曜石灰错落有致，荒野的清风轻掠过草原，摇曳浮动的颜色荡作一条璀璨星河。

　　星河流经他，浓郁的墨蓝在眸中沉淀，那弯月牙弧度的眼深深望过来，澄澈的眼瞳里，戴荆月看见了满满当当的自己。

　　刹那间，时间定格，天地日月似乎都为之失色。

　　盯着这张脸，鬼使神差地，她松了口，含糊应下。路无隅眼中笑意更浓，愉悦的声音落下来：“谢谢。”

　　很快，两人一起踏上征途。

　　说是征途，其实也是满荒原碰运气。荒野之大，没人知道自己的猎物在哪，唯一能做的就是四处转悠。

　　某种程度上，先前播报声里出现过的ID都是幸运儿，毕竟没有发生冲突的玩家才是真正沉默的大多数。

　　一小时过罢，不知拨开多少丛草，手指指腹已然磨破红肿，戴荆月和路无隅却仍在深色的草原里打转。客观原因是草原太大，尚未走到边界，主观原因是——

　　“左后方45度，跟踪的人还在。”路无隅不动声色贴着戴荆月的耳畔低声开口，气息扫过耳廓，声波震得酥酥麻麻。

　　尽管不是第一次，戴荆月依旧身形微僵，凭借理智强行按捺住不自然的反应：“应该就是她俩，做好准备。”

　　一刻钟前，原在目视前方认真走路的戴荆月，脑中猝然闪过彩色的画面碎片。

　　她触发了被动感知！

　　被动感知源自于使用者感受到强大的能量波动。这半个月里，戴荆月对异能的掌握已经基本平稳，基本不会再出现能量紊乱的情况。

　　眼下突然接受到碎片，只说明一件事：那股冲她而来的能量来势汹汹。

　　脑中画面里，一头黑熊和一头棕熊正在暴躁咆哮。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比之前多了一只，戴荆月心中猛一收紧，脱口而出：“有人。”

　　与此同时，路无隅突然抬起胳膊揽住戴荆月的肩，自然而然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压低声音：“有人在跟踪。”

　　发尾蹭得戴荆月脖子发痒，惊讶盖过了生理反应，她一时间忘记挣脱，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路无隅语气如常：“我们训练过。”

　　戴荆月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军事学院作为帝国一大鄙视链顶层，平时接受到的都是来自军方最先进的培训。况且军院是唯一一个脱离学校统招、自主招生的学院，能入读的学生通常在中学阶段就接触过专门训练。

　　疑惑消退，身体上的怪异后知后觉。一直以来，她都不习惯同人肢体接触，抑或是距离过近。眼下，路无隅完全突破了她的安全社交距离，比如压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比如随着动作总轻飘飘擦过自己的发尾，未免有些别扭。

　　正想挣脱，路无隅幽幽提醒：“她们就在后面，近距离方便我们小声交流。”

　　情节合理，理由充分，她没再动作，但还是稍稍拉开一定间距，放低声音交代信息：“有两个人，都是熊类属性。”

　　路无隅新奇地瞥她：“这是你的异能？”

　　“你猜。”

　　……

　　时间回到现在，跟踪猎物这么久，两只熊终于耐心告罄，前后两声咆哮震得这一小片草原随之颤动。

　　紧接着，周围高大的野草像含羞草一样迅速蜷缩、干瘪，将中央的戴荆月和路无隅暴露无遗。

　　“这些草居然是群胆小鬼……”路无隅小声嘀咕，一旁的女生耳朵尖动了动。

　　两具庞然大物赫然闯入视野范围，姿态嚣张，根本不在乎是否惊动其他玩家。它们毫不犹豫，各司其职，径直扑上面前的两人，黑熊死死盯着戴荆月，棕熊则贪婪望着路无隅。

　　戴荆月按原计划试图变身起飞，可乌鸦形态下的她无论怎么扑腾翅膀，身体都根本无法离地。她恢复人形，重新兽化尝试，依旧失败。反复几次均未果后，女生的眼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慌乱。

　　面前高大的黑熊咧开嘴，笑得可怖，似乎很享受她脸上的紧张。它并不急着下手，反而原地变成一个戴墨镜、身材魁梧的女生，断眉格外刺眼。

　　女生吹了个口哨，慢悠悠走近：“飞不起来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戴荆月冷眼看着她：“你做了什么？”

　　“好问题，知道我为什么不急着杀你吗？因为我想让你死个明白。”

　　女生厚嘴唇一翻，单眼皮的眼睛里写满了洋洋自得，“猜猜我的异能是什么？”

　　戴荆月当然不会接话，但对方显然也不需要听众互动，自顾自继续道：
　　“我能让别人的体重翻倍。外表看不出来，你也感觉不到，重量却是实打实增加了的。你那对小翅膀，现在还扑腾得动吗？”

　　“让我猜猜，当时的你看见我是不是很激动，觉得自己只要起飞就万事大吉了？早在我看见你的动物形态时，我就忍不住幻想这一刻，但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好……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的异能实在太强大了！看见你着急的表情，我真是忍不住让你在死前知道真相！”

　　她越走越近，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逼得人喘不过气。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女生突然顿住，怔怔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正插着一根布满荆棘的尖锐树枝。

　　戴荆月面无表情捏了捏指节：“同学，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要不是你给我时间反应，我真的反应不过来。”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这种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次，戴荆月只敢借刀杀人；第二次，她已经能自己动手了。

　　“不过你的异能确实很厉害，我很佩服。”

　　女生倒地瞬间，只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就被强制退出了游戏。

　　而远在别处，没能亲眼目睹现场的4399，再次听见熟悉的播报和ID：

　　【玩家披荆戴月击杀玩家熊大！】

　　等他切换视角赶回来时，戴荆月早已经慢条斯理擦掉手上被溅到的血，结束战斗了。

　　游戏外，女生骂了句脏：“居然和老娘玩偷袭，要不是我多说了点话，死的肯定就是她！”

　　游戏内，戴荆月无端打了个喷嚏。她捏了捏微红的鼻尖，毫无心理负担地复盘刚刚的表现。

　　其实，她说谎了。

　　就算女生不多说废话，这场对决赢的也只会是她。因为真要论起来，她比熊大准备得早多了。

　　不久前，就在她燃起通过飞行躲避猎人的念头时，脑中画面徐徐变换，出现了一只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的乌鸦。

　　从那一刻起，她就清楚了对方异能的效果。在验证过真的无法起飞后，流露出所谓的慌张茫然，不过也是看出女生的性格后顺水推舟。倘若熊大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她当然不会浪费表情陪聊。

　　但人生不做过多预设，当下的结果让戴荆月心满意足。她不仅选了个更轻松的方式，还能顺理成章掩盖自己的异能，皆大欢喜。

　　也就是这时，戴荆月恍然发觉，自己好像还有点演戏的天分。

　　这边三下五除二结束战斗，那一端却像是被播报声刺痛。棕熊暴起，抛下眼前的路无隅，反扑向戴荆月。

　　戴荆月自然不会让对方近身。

　　没了熊大的能力，她轻而易举腾空，在半空中睥睨着棕熊。

　　棕熊在地面上无能狂怒，乌鸦看得厌倦，转头看向一旁立着的男生，疑惑地咕了一声。

　　意思很显然：你到底行不行？

　　接收到对方的质疑，路无隅表面上温和，拳头不动声色握紧，抛起一块石头，精准命中熊的左眼：“你的目标是我。”

　　被挑衅的棕熊怒火中烧，男生没和它硬碰硬，而是借着身形的灵活不断周旋消耗着这头熊。到最后，熊气喘吁吁，路无隅骤然突进，翻身骑到的熊的背部，手执一物，在熊脆弱的喉咙处一划。

　　依旧是那根长满倒刺的树枝。

　　荒野里的每一种植物，都比现实世界要坚硬硕大得多。硬生生穿透两头熊坚厚的皮肤，树枝竟然还是完好无损，连倒刺都没碰掉，挂满牵连成丝的血肉。

　　【玩家路击杀玩家熊二！】

　　至此，两只熊丧命。

　　棕熊倒地，路无隅邀功似的抬头望向半空，却发现早已没有乌鸦的踪影。

　　路无隅：？

　　远天之外，黑鸦正振翅高飞。倒计时分秒必争，自己的麻烦既然早已解决，傻子才留下来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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