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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类型事件调查科(5)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不知如何解释。”
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早自习下课,整个班级都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苏子照合上语文书,正要放空自己迎接物理课的熏陶。
姜启朝见她放下笔,知道她对此有些兴趣,便接着往下说:“梦里有一个人,在接受很多人的顶礼膜拜,挺瘆人一个梦。”
苏子照拨开桌上的文件夹和书本,手指交叉转过身,目光上下一扫,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不是——你干嘛呢!”姜启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不是来你这儿做梦的解析的吗?!”
苏子照瞥了她一眼:“你读过《步天歌》吗?”
“没有啊。”眼刀之下姜启朝立刻怂了回去,诚实地摇了摇头,“步天歌是什么?呃……表达古代人民想要上天的愿望?”
苏子照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四天寰宇二十八星宿,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各占七,中天三垣,紫微、太微、天市,这是占星专用的歌辞。”
姜启朝没吭声,已经出现了无知的空白,她不能继续在苏子照面前表现出自己十分无知的一面,一来显得傻,二来苏子照脾气不太好。
不过当年卜卦这件事也是苏子照手把手教她的,想来的确有些遗漏的东西。
“古时历代天子都有设置占星的官署预卜国运吉凶、天下大事,星宿轮转的异象往往代表了人间的大事发生,而紫微一向被认为是帝星,也有朝代讹传为‘紫宸’等等,不过这并不重要。”
苏子照敛了笑正襟危坐,姜启朝也不得不严肃下来,悄悄放下自己翘起来的腿。
“远古灵气充沛,山川草木皆可修而化形据守一方,无魂者是最低等,有魂者进而为河神、山仙等等,不一而足,于是便有了山海经中的种种记述。
“而星宿高处不胜寒,位于九重天上,下有仙山,又有南溟北海,四周环绕扶桑旸谷,更是天地灵气鼎盛之处,有了中天星官修炼成不死之身,落而为仙,千岁封神,这就是女娲亲手缔造的人间。”
姜启朝举手提问:“哦,好的,这和我梦到的有什么关系?”
“……你做事不讲前因后果?”苏子照骤然被打断有些不满,“女娲殚精竭虑最终魂散天地之间,那时人间已经是黄帝统治,灵气比起上古早已稀薄许多,因此神还是那么些神,能就人身羽化飞升的不是圣人就是人间秩序中有大功德加持的人,几百年也就那么一两个,断代也是常有的事情,且越往后飞升资历越浅,地位越低,基本上到了两晋南北朝就断绝得差不多了,毕竟淮南刘安鸡犬升天做的也是看厕所的活儿,再往下也下不去了。”
“人间的统治者更迭换代,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常常要供奉太多神灵,因此古时候的春祭极为盛大。”
“但是——”姜启朝福至心灵,“我记得,后来没有这些仪式了吧?”
苏子照耸了耸肩:“是啊,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你知道正史中记载的最后一场有神参与的战争是什么吗?”
姜启朝仔细搜刮了一番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瞎蒙了一个:“那什么——黄帝战蚩尤?”
苏子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简直让姜启朝如坐针毡。
“封神之战,又称牧野之战,是商朝灭亡的最后一战。”苏子照冷冷一笑,“后来西周建立,所谓的‘礼乐始兴’。”
姜启朝沉默了下来。
“通常人们将封神认为是周代商兴,伐商之人有了功德,于是便称王成圣,但这个解释不免漏洞百出。伐商是大功德吗?我看未必,须知战争就是战争,无论如何都会死人,如果按照伏羲口中的‘秩序’来看,商纣变更用人制度违背祖制是不义,那么周王兴兵如何就当得起一个‘义’字了呢?”
苏子照顿了顿,又道:“夏商二代君主多如牛毛,唯有文王成了圣人,封神的‘封’字不是加封,而是封印。”
姜启朝沉声追问:“我梦里的人……是谁?”
苏子照不答,话锋一转又到了另一个话题:“文王得道成圣,你认为靠的是伐商吗?”
秩序。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在苏子照向她展示超自然的现象时,便提到了被限制的“秩序”。
古而成帝王将相者,所作所为都是在千年的秩序体系下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能动性,非去创造,去改变。
初听时她觉得秩序是个好东西,维护了人间的正常发展,但越往深想觉得有些古怪。
譬如她一般情况下不太愿意去做卜卦的动作,因为六十四卦规定了各个卦象的尊卑顺序,和她对于未来的描摹并不相符。
不管是仅仅存着一个模糊憧憬的她,还是后来学了严谨的概率论的她,始终觉得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均衡相等的,也许有好坏之分,但正如硬币两面对半相等,因为好所以尊因为坏所以卑?
那不是还有一句老话叫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人为地定义未来之事,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伏羲留下先天八卦,但始终不能将它完善,这是人间秩序的雏形,夏商二代早有人作《连山》《归藏》释卦,但伏羲不认为这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因为……文王拘而演周易,他补全了先天八卦,并将其引申为后天八卦甚至六十四卦,至此‘秩序’才有了完整的体系,于是周以后礼乐方兴,对吗?”姜启朝下意识接过话茬,“补全圣人的未竟之业,这……才是功德吧。”
苏子照竟然笑了:“说起来你用秩序推究未知,探微索引,这本来就是秩序允许的延伸,并不违背它的初衷,同样地,众神要用它统治人间,也不出格。文王这么做,可谓是一举多得,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完全成为了众神的话事人。”
那笑容竟然说不出地诡谲,让姜启朝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文王完成了秩序的最后阐释,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了众神心中取代商纣的不二人选,毕竟商纣一向想要摆脱神的控制,建立一个完完全全人治的时代。”
姜启朝眉心猛然一跳:“但我记得,周才是真正跳脱了神的框架的时代。”
“但你怎么知道,文王就甘心被神掣肘呢?”苏子照仍旧笑得瘆人,“商纣与文王自然都是不甘居于神下,不过当然,文王赢了。”
紫微垣。
难怪苏子照要从步天歌开始说起。
她迟疑间,讲台上物理老师已经放下书,敲了敲黑板:“昨天晚上的作业还有两个同学没有交,等会儿交到我办公室。”
姜启朝还想追问,但上课铃已经无情地截断了这场交谈,苏子照借着铃声大震的间隙低低地笑开。
“你说当年要是有人想到自己的愚蠢会换来最后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的结局,会不会就……”
苏子照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后来就被她一直藏在了记忆深处,此时被翻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紫微垣上神死了。”姜启朝总结了一下官书杭的结论,总结完想到另一个问题,“官队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有文献著作写过此事。”
她下意识先问了几句,随即想到潜在性威胁的阴兵:“稍等,阴兵是不是可能——”
“周璟会引阴兵去景门。”
姜启朝皱起眉:“可逐个击破怎么都比一人承担来得好,就算她有阴阳令在手,这未免也太过冒险了。”
官书杭怕她下一秒就说出“我去帮她”这种话,淡淡地回答:“周璟有自己的一套主张,无需担忧。”
“她的剑还在我地方,但我晚上出门的时候因为担心医院人多就没有带。”姜启朝顺着最明确的思路试探,“如果阴阳令足够御敌,在酒店的时候她应该不至于会用到这把剑。”
官书杭感到一丝头痛,瞥了她一眼:“阴阳令本身不是攻击性的武器,它可能比较像是沟通生死的一把钥匙或者一个门路。”
姜启朝敏锐抓住她话里的矛盾:“既然如此,对付跳尸需要用到剑,对付攻击性更强的阴兵不是更加危险吗?还是说,那天酒店里的确有比阴兵更危险的东西?”
官书杭滴水不漏地回答:“跳尸的尸体还是属于阳间的,但阴兵可以借由阴阳令开道。”
她的答复完美地堵住了姜启朝的质疑,姜启朝没有理由再问下去,只得缄口不言。
官书杭更关心的是血祭的问题,但她也不能硬违背周璟的意愿说给姜启朝评判此事,两人在尘土漂浮的工地上陷入沉默。
姜启朝的疑问很多,章丹的事情本就无从开解,现在又增加了一条。
官书杭和周璟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这出自什么契机什么时候?她可不信调查科在编队长和案子当事人因为这个没头没尾的案子结缘。
“关于紫微垣上神,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算太多。”官书杭自然也意识到姜启朝可能存在的想法,岔开去选了个最没影响的回答,“调查科正式成立的时间是在上个世纪,不过人员传承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还没灭亡的时候,关于上古神明的消亡也有一些相关的地方志和笔记文书杂谈,要是你很感兴趣也可以去404号,一楼有些藏书可以借阅。”
她收刀入鞘又补充道:“看在你是我科即将发展的线人份上,我决定报备你一个月多借两本,如何?”
姜启朝听出官书杭试图让气氛变得不那么沉重的意思,马上笑着回应:“那太好了,多谢官队。”
她和官书杭并没有打过几个照面,但在短暂的交流中敏锐地感觉到,官书杭也是个具有极强见微知著能力的聪明人,城府颇深。
比起颜真定,官书杭看上去似乎更难探出什么口风,目前她知道的关于调查科的内容也都是官书杭认为可以公布的部分。
官书杭别开目光:“客气。”
姜启朝正打算再试着能不能问出点东西,官书杭腰间的对讲机传出颜真定的声音。
“章丹体征不稳。”
官书杭与姜启朝对视一眼,两人一点头,一齐快步奔向留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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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与归藏据考证大概在两汉这段时间里失传的,三易容易区别的点就在于对于首卦的判定,连山尚艮/山,归藏崇坤/地,周易尊乾/天。
首卦和祭祀的重点相关,这个其实就还好吧,但周易是首先定死乾>坤,从而衍射出天尊地卑男尊女卑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依然算出了地天泰而天地否的结果,怎么不算是一种黑色幽默呢?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对算卦挺感兴趣,周易全本我都看过,当乐子看的,大学时期也和朋友聊过占卜与宇宙演变之间的关系之我见,但因为从小对理工科有执念,我的思维可能还是偏可知论一些,这部分讨论本作不会出现,可能会体现在以后的作品里。
其实就是想说,这篇文和算卦没啥关系,并且显而易见会充斥着对周易和周礼的taunts,毕竟很多人也看过周代女男饮食结构差异那篇论文吧。
另外好像得预警一下,无法接受妲己非妖妃论的不建议继续看,看到后面容易被气到,她在这篇文里面起到了重要的正向作用,but如果有喜欢她的也请慎重,我的写作手法不会很偏向正向人物的建构。
商代的人殉我极其厌恶,但人殉的时代有女有男,看下来就是充满了动物的不文明感,而后来的封建社会(封建定义存疑我先说了)只会看到女殉,一直到明清。
宗法文明的代价是女性继承权的完全丧失,是香火独大以至于今,是无论什么层级的男性皆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资源有限的时代理所应当牺牲女性——资源充足当然也可以牺牲,九代洗女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这些观点有许多特别厉害的博主都剖析得鞭辟入里,我真的很佩服,不过我本人就是个破写小说的,so基于各种灵感进行创作,只能说扯淡令人充满了思维活泛的体验~我觉得后文会更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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