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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关于杨檬生日这天的吃饭地点，施聿堃问杨檬的意思，杨檬又问姐妹们的意思，最后敲定去吃学校附近一家回转寿司。
小女生大都喜欢日料，而这家味道既好，还很有趣，点餐的电子屏上有自动弹出的游戏，每集齐五个碟子就可以有一次玩游戏抽奖的机会。虽然有不中奖的可能性，但她们人多，年轻的胃口又能吃，多集齐几组碟子不在话下，理论上完全有可能每人抽中一个奖，皆大欢喜。
座位是卡座，大家就座时自然三个姐妹一边，杨檬和施聿堃一边。
施聿堃比她们先到，坐在里面，电子屏就在他手边，于是他笑着说那么就由他负责操控屏幕，大家要什么跟他说，他来点单，专事服务女士们。
点了一轮下来，他有电话呼入，就靠坐在椅背上低声接听，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边聊边吃，一致认为有一款甜品原本担心是黑暗料理，可点一份试吃下来却发现意外地好吃，索性一人来一份吧。
说是这么说定了，但毕竟是别人请客，几个小女生脸皮薄，都不好意思主动动手多下单，而施聿堃还在讲电话，杨檬不便叫他，干脆从他前面俯过身去自己点屏幕。
忽而就觉得后颈一麻。
她轻颤着抬眼，正看见座位里侧墙上一溜长长的镜子里，施聿堃在她脖子里轻轻啄吻了一下。
她飞快地看了看对面，还好，姐妹们还在吃吃喝喝，没人注意这边。
她坐回原位时，迅速瞪了施聿堃一眼。
施聿堃满眼含笑，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又马上放开。
杨檬无计可施，坐在那里僵了好一会儿，耳根恨不得要滴下血来。
杨檬的生日总是在期中左右，而学期一旦过半，时间就仿佛有了加速度，没过多久就放寒假了。
时间拨转到这个故事开头的那一天，杨檬受周泱所托，替她跑腿，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跑了一圈，集齐她的小初高所有毕业证明，一起快递到省城给她，中午还约了几个同学吃饭逛街，待事情忙完回到家也已经接近傍晚了。
同样放寒假的施聿堃当然不可能像杨檬这么闲，原本作为太子爷，虽是脱产全职上学，他却也不可能把公司的事完全搁下，当重新有了大片时间，他自然也就参与更多，何况时近年底，应酬活动也多。
这天早晨他去公司有事，杨檬是跟着他的车出去的，下午他问起杨檬的位置，杨檬说有个一起玩的同学爸爸开车来接，把她们三个女孩一一送回家，不用他再跑一趟，于是他比她还先到家一会儿。
其实自从杨檬脱险回来，直到这天之前，施聿堃都没有允许她单独行动过，她出行不但一定有人陪伴，而且护花使者当中几乎必须至少有一个他。时间长了之后，杨檬觉得已无必要，但施聿堃每次都说：“可别忘了傅远舟还在逃呢。”
杨檬认为傅远舟不会再来，毕竟他正被通缉，东躲西藏都来不及，又还能再有什么机会得手？
施聿堃就说：“那说不好还有别人呢？经过了上次，有心人就会知道，我们家是真的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救回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再不让杨檬单独出行，平安无事了半年，大家心里其实都踏实了下来，何况时至年底，警方原也会加强安全工作，大白天的不去偏僻地方更没什么危险可言，于是杨檬终于得以重获自由。
她回家进门时看到施聿堃正靠在玄关旁打电话，语气温和满脸含笑地与对方有来有往地讨论。杨檬换了鞋挂好外套时，施聿堃已讲完收线，她从他身边经过正要上楼，忽然听见他低声说：“刚才我是跟销售部的文小娜沟通客户拜访的事，公司里的人都叫她小娜，我要是叫她全名就很奇怪，所以也跟着大家叫她小娜。”
杨檬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由心里一热，脸就红了：“你不用跟我解释……”
施聿堃望着她发红的薄薄耳廓，柔声道：“但是我想解释，我这还没转正呢，扛不住一点减分项啊。”
这年的春节有点特别。
杨檬的外婆家发来邀请，希望杨檬能够回去过年。
其实外婆家也很疼杨檬，只是她当年突逢大难，离不开施聿堃，外婆家也只能忍痛割爱。后来几年里念着她心结未解，怕好不容易慢慢复原的她一旦触景伤情就再受重创；再后来她就上了高中，学习紧张，假期也常常有学校加课走不开，于是一直都是亲戚们有机会就来看她，这些年里她竟一次也没回过就在邻市的老家。
如今她已上了大学，暑假里其实亲戚们就曾讨论过是否接她回去开个升学宴，没想到遇上她被绑架的事，就没人再提。
等到春节，如果她能回去过年，又是另一个极好的契机。
施霂衡夫妇在餐桌上提到这件事，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檬檬，不是我们舍得你不跟我们一起过年，只是他们到底是你的亲人，也很挂念你，不让你回去肯定是我们的不是，也怕他们多心。你看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我们都听你的。”
杨檬停下筷子，嘴里的咀嚼也慢了下来。
她犹豫地看了大家一圈，最后目光在施聿堃脸上停了停，垂下去。
她轻声说：“我……我想回去过年的，但我想要小叔跟我一起去……”
她有些不确定地抬眼望向施聿堃，只见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双眼睛亮得耀眼。
她又看了看施霂衡夫妇：“可我又不能不让小叔在家过年……”
不管能不能接受施聿堃，倘若是要重返伤心地，她非常确定，没有他，她不行。
最后大家商量下来，决定除夕和初一还是在这边过，大年初二由施聿堃陪杨檬回去，一直待到春节长假结束。
大年初二中午，杨檬和施聿堃一进外婆家门，便立刻激起一片笑语喧哗。俩人对着迎上来的满屋热情笑脸一一拜年说吉利话，小舅妈把外婆从屋里搀出来，外婆一打眼就颤颤巍巍地问：“檬檬带男朋友回来啦？”
杨檬语塞，小舅妈连忙解释：“妈，是聿堃，不都跟您说了吗？聿堃陪檬檬回来过年。”
这边小舅跟施聿堃和杨檬解释：“外婆这两年有些糊涂，轻度的阿尔兹海默症，有时记不清事，不过大事上还是把得住的。”
背着人，施聿堃沾沾自喜地悄声跟杨檬说：“你看，外婆都钦点我当你男朋友，小舅说了，大事上她老人家不糊涂！”
杨檬一着急嘴就快：“你还跟着叫外婆小舅呢，你忘了当年我本来管你叫小舅！”
施聿堃暗自捏住她的手：“这些事劝你别再提，不然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杨檬噎了一下，脸腾的红了。
这个……好像不管怎么样都没法反驳啊……
但无论如何，接下来几天里，施聿堃还是随杨檬称呼外婆、小舅、舅妈等等。毕竟他太年轻，以他这年龄，按辈分管老态龙钟的外婆叫阿姨，也未免离谱到滑稽。而他跟其他人直接对话时一般也没必要称呼对方，若是杨檬在场，他跟着她叫人也不突兀，就像许多家庭有了第三代之后，爸爸妈妈往往也就随着孩子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否则满屋子的爸妈，难以区分。
初二初三跟亲戚们轮番聚了聚，大年初四，杨檬想去给家人扫墓。
老家的规矩是每年该扫墓的时间才去扫墓，其他时候不能随意多去。春节期间舅舅和姨妈们已经去过一次，按理说杨檬也不该再去，但她毕竟这么多年才第一次去扫墓，实在难得，于是大人们同意她跟施聿堃一起去，已经去过的人就不去了。
这天早晨，他俩特意比平时早起，长辈们已准备好了祭品给他们带上。
施聿堃驱车来到墓园，俩人各提着一袋祭品，凭着地址一个一个片区、一行一行地找，最后在连着的三座墓前停下。
杨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二叔二婶，老中青三对夫妻，分别合葬于此。
大年初四并不是常规的上坟日，整个墓园冷冷清清，虽然有人值班，到处打扫得干净，停车场也并非只有他们开来的这一辆车，以及远远看到的一两个身影，都昭示着此时并非只有他们俩人。然而寒冬腊月，郊外山上冷风萧萧如诉，与城里到处张灯结彩喜庆祥和的气氛一对比，更加显得凄清。
好在外婆家的亲戚们果然前几天才来过，墓碑前的菊花尚未完全凋谢，燃尽的香烛也还新鲜，比周围大多数坟墓都看着更热闹些，这场面颇能抚慰人心。
可一看到照片上的亲人们那定格于多年前、已然有些陌生、却又亲切宛然的面容，以及每一座墓碑上立碑人的姓名，除了二叔二婶的墓碑有施霂衡夫妇和施聿堃的身份也属于亲人，其他两块墓碑上，他们就只能顶着个师友之名，象征着近亲的“女”和“孙女”都只有杨檬这孤零零一个……
猝不及防地，杨檬的眼泪决堤而出。原本一路上——甚至是决定回来过年之后的这些天里，她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亲人们说的，可此时只是叫了他们，她就已泣不成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施聿堃也有些哽咽，低声给他们拜了年，絮絮说了几句这些年来他和杨檬以及父母都好，公司也好，让他们在天之灵只管放心。
然后他就沉默地开始仪式。摆花，点香烛，上供，洒酒，烧纸钱，跟杨檬一起磕头叩拜，以及临走时放了一挂鞭炮。
当他拉着杨檬走开时，发现刚才已经渐渐止了哭泣的她，又哭了起来。
施聿堃连忙停住，低声问：“怎么？还舍不得是吗？那咱们再待会儿？”
杨檬摇摇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抽嗒嗒地说：“我什么都不会……我什么都没记住，我自己来都找不到他们的墓在哪儿……还有你做的那些，我都不会，我也不敢点鞭炮……我、我以后可怎么办呀……”
杨檬从前自被允许跟大人一起去扫墓、到家里出事无法再回老家，也就短短两三年，这套流程她本就没经历过几次，印象当然不深刻。这次过来，又沉浸在伤心里，泪眼观礼更觉得程序繁多，目不暇给难以把握，想想家里就剩了自己一个人，却这么没用，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无措。
施聿堃的伤感却被她一下子憋了回去，忍不住噗一声笑了。他揽住她，安抚地拍了又拍：“没事没事，我会，以后也都是我来做，你慢慢看，一辈子不会也没关系。”
杨檬噎了一下。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可她该怎么说？
至少此时此刻，她惶恐又无助，实在不想开口，说出那个“不”。
她想起刚才自己心里那番难以出口的凄惶，假如他说，马上把他的名字加上，让墓碑上有一个“婿”与“孙婿”与她并列……
可能她真的会感激又庆幸地立刻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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