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万山归途

作者: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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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言


      我没勇气看他,翻出水池,刚才的毛巾已经湿了,没法再用,我只能光着身体背对着他走出去,愈发尴尬。

      我在外面穿衣服,擦干手拿过手机,胖子的信息跳出屏幕:“我出去见个朋友,今晚不回来住,你跟小哥在家好好的,别闹矛盾。”

      闷油瓶跟随我出来,套上背心短裤,用毛巾擦头发。

      我看着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搭讪道:“这家伙最近很奇怪,一天到晚抱着手机,做饭比以前难吃,好像谈恋爱了,跟一个女粉丝,美艳寡妇,胸巨大。”

      闷油瓶的嘴角往上一勾。

      我们在杭州住的两个月,喜来眠的会所一直空置,落了一层薄灰。我擦桌子,闷油瓶的肩上搭着毛巾,湿着头发大力拖地。

      我随口闲聊:“我挺为他高兴的,你还记得当年胖子追云彩吗,明显云彩更喜欢你,胖子也看出来了,我当时觉得他不自量力,但他一点都不气馁,硬追。”

      “现在我明白了,胖子这种俗人有他的魅力,人到了一定年纪,很难再有一起塑造世界观的朋友,也不会再为了一段未知的友情去承担别人前半生的重量,过去的人渐渐走散了,能听懂你的话的人越来越少,想说的也越来越少,能有人一起贫嘴,你不烦,他不厌,特别幸运。”

      我拎着抹布,叹了口气:“人的择偶观会变,人天生就善变。”

      我在医院治肺病的时候,价值观受到了一定冲击,心情晦暗,无意义感特别强。

      跟我同屋的两口子,都得四十多岁了,男的肺原位癌,刚做完手术,两个人天天抱着平板刷电视剧,特别无聊的剧,他俩看着广告都能嘻嘻哈哈聊半天,来来去去全是废话。

      我被吵得烦躁,后来就有点羡慕。

      闷油瓶直起身子,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的心开始狂跳。

      我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出招。

      以我现在的城府,已经可以轻松摆平身边百分之九十的人,但我依旧对他毫无办法。

      闷油瓶身上有种动物性,他的很多行为在现代人看来是很怪的,就好像游走在黑暗里的另一种魔物,他巡山,会在深山洞穴藏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张家那阴森的古楼,恐怖的脏面,还有他对生死极致的淡然。总之,很难把他当做人类去相处,我猜不到他行为的边界,看不透他忍耐的底线,有禁忌,就有隔阂。

      当然,初见他的人只觉得他性格寡淡,甚至对他的经历心生怜悯,要他相处很久,他身上那种特立独行的强势和力量感才会展现出来。

      我道:“没什么,你可以多跟我聊聊,比如,跟我讲讲年糕的事。”

      他不回答,继续低头干活,我血冲头顶,一下子说出来了:“小哥,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喜欢我,你当初答应我,是因为我的执念吗?”

      他静静地看我,这是闷油瓶式的施法前摇。

      我的心跳得厉害。

      他把拖把放在一边,慢慢地走出去,手一撑,坐在门外的廊下。

      那里是我搭建的木平台,可以垂晃双腿,一边吹风一边眺望远方。从里向外看,廊下的屋檐和庭院的风景恰好构成取景框,人在画中徘徊,颇具美学主义。

      夜风带来花的清香,月见草已经全部盛开了。

      这是一种花瓣很薄,花朵很大的植物,颜色淡白,如同月光。它们铺满庭院,见花不见叶,风吹过,摇曳成一片海浪。

      这些种子是我一个搞园艺的学姐寄来的,工作室的新品种,她说,这种花只在晚上开放,很安静,像你。

      客人们要是喜欢,你就帮我宣传宣传。

      我那时的心情竟然跟在蛇沼很像。

      一样潮湿的夜,一样患得患失。

      闷油瓶静静的坐着,体态端正,眉眼锐利,月光把他的脸染上一层淡蓝,他真的好看,是我们喜来眠的美丽传说。

      我再次有了随时会失去一个人的感觉,

      我倚着立柱,看他的背影。

      他坐了很久很久,我看了很久很久。

      雨村的夜总能让人好眠,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我给小花打电话,他那边的背景声音特别嘈杂,我说我又说错话了,哑巴不理我了。

      他异常无语,说吴邪,你都是被高中生叫叔叔的年纪了,能别玩纯情了吗?你别琢磨他需要什么了,这么多年你琢磨来琢磨去,你怎么不琢磨琢磨你自己的需求呢?

      我被他骂得无言以对。

      “不要在麻烦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你别觉得张起灵对你有需求是不得了的事,你的需求他满足过吗?”

      “将心比心,他没好到能满足你,你就不要满足他。什么带他回家,什么你是他跟人间的联系,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小花一连串输出,“人生短短三万天,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散,想通了吗,想不通我让瞎子开导你。”

      他那边哗啦哗啦响,我突然反应过来,骂道:“我们被追杀,你他妈的在打麻将?”

      小花就笑:“别急,我知道事情比我预计的复杂,刘丧在我这里,你撑住,很快我们就跟你们汇合。”

      到后半夜才睡着,做了个活见鬼的梦,就梦到我被一群原始部落的野人抓住,五花大绑带上高台,一轮猩红而硕大的血月挂在中天。

      从祭坛的另一边被推上来一个被麻绳捆着的人,光着膀子,身材相当结实。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闷油瓶,他像服了药,不清醒,浑身肌肉充血膨胀,覆着汗,混混沌沌地抬眼看我。

      头戴面具的祭司杵着棍棒,喊起口号,围观的人群跟着开始吟唱,鼓声震耳欲聋。祭台中间点着木柴堆,我被烤得神志不清,这才发现我也只裹着一条白毛巾,还是我们喜来眠的桑拿同款。

      我们被大力推到一起,人群就像疯癫了一样。

      有人给闷油瓶解开绳子,用一种咒语似的语言念诵,我只听见两个词“去吧,阿坤。”

      黑色幡旗飘扬,四角的杆子挂着牛和羊的骷髅,气氛阴森又神秘,无数的人围着我们呐喊,他脱离束缚,朝我猛扑过来,眼里的欲念像要把我生吞了,我说小哥你醒醒,这里不行,周围全是人。

      一群群白胡子、顶着红色伞盖的小人拉着手围着我们跳舞,大喊:不能停!不能停!

      后面的事模糊不清,我的脑袋被鼓声震得嗡嗡作响,也像吃了致幻药,眼前的景物忽大忽小,忽而模糊忽而清晰。

      那种一种充满仪式感的亢奋,我一开始还在挣扎,但是他的力气太大了,我根本动弹不了,他把我压制在地,找到合适的姿势打开我的身体。可能是梦的缘故,竟然没有一丝不适,随着他的动作,我的脑子像炸烟花,爽的头皮都麻了,集体式的狂欢摧毁人的意志,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里,我已经无法思考,无法抵抗。

      气氛接近白热化,我们抱在一起,毫不掩饰,不知羞耻,像动物一样交合。

      这是我该做的事,我当下最重要的事,我不能停,一停下就会发生可怕的事,山洪,瘟疫,天火肆虐,神明降下诅咒,人族陷入灾难。

      我还记得我咬他的脖子,已经彻底失控,在祭司的鼓励下,向神明展示我通红的身体和激烈的反应,化作神的的容器,毫无理智地催促,叫他小哥。

      醒来时悸动仍在,内裤里一片粘腻。

      我狼狈不堪地跳去卫生间。

      我用水冲脸,感觉这个梦好变态,但好他妈的爽。

      我平时真不是特别野性的人,我看个片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我对他的感情也一向含蓄。

      我边洗内裤边无语,可能是憋太久了,饥渴。

      第二天下午,朋友给我发回了检测报告。

      我打开档案袋,直接扫到底看结论,一连翻了很多张,越看越惊讶。

      用牙齿做检测是考古学常用的手段,我一开始想的是获得他们的年龄、饮食结构、健康程度等方面的基础信息,做一个初步的群体画像,但眼前的结果,比我料想的要复杂的多、有趣的多。

      朋友寄给我的是用同位素检测法对尸骨进行溯源的报告,这里通俗的解释一下,以锶同位素举例,它的含量在环境里相对稳定,它也会以同样的含量在人的牙釉质留存,而牙釉质在8岁左右发育定型,终生不再重建。

      也就是说,牙釉质永远保留着主人幼年时期生存环境的锶同位素含量记录,通过与他死亡时的环境数值做比对,就能确定他是否是外来人群。

      报告相当专业,好多个关键的指标只有数值没有解读,我边查文献边研究,勉强能读懂一部分。

      报告对碳、氧同位素也同样做了分析,检测量相当庞大,费用想必高昂。

      “死者是当地人吗?”我电话问朋友。

      “不是。”他道,“与北京的环境数据完全对不上,偏差非常大,他们都来自遥远的地方。”

      “可是这些牙齿的同位素值几乎一模一样。”

      “这就是有趣的点,他们不是本地人,却又来自同一个故乡。”他道,“你想到了什么?”

      这很奇怪,古代交通不便,在一个墓葬坑出现大量的外来人已经不符合常理,他们居然都是老乡。

      我一下子想到了三具棺材内的骸骨的基因检测结果——他们有亲缘关系。

      “族亲。”我道,“这是一支从外地迁来北京的家族。”

      朋友笑了:“跟我猜的一样。”

      “是元末的灾民?或者是迁移人口。”

      元末战乱和黄河泛滥导致中原地区人口骤减,明初有一次从山西到华北、华东地区的大迁移,人口达到百万之多,规模之大,影响之深远,在世界人口迁移史上也极为罕见。

      “不。”朋友道,“他们来自南方,生前健康状况良好,不是饥民。而且,如果是逃荒,一路上死亡率和失散率是很高的,不太可能留存这么多有亲缘的青壮年。”

      他继续道:“你说死者全部为男性,可见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在一夕之间湮灭了。”

      我捏着检测报告,手心开始出汗,有一种窥探到数百年前真相的震撼感。

      这不仅仅是某个变态在复辟原始宗教的人祭仪式,是灭族,是一场血淋淋的谋杀。

      他们在投亲的路上,被人害了吗?

      是有人给出了什么丰厚的条件,让他们长途跋涉迁移至此,却遭到了一场灭顶之灾?

      那个布置一切的人,姑且称之为“他”,明朝的律法已经很成体系,在守卫森严的北京城,他怎么做到用极端残忍的手段虐杀那么多个成年男子——是圈禁起来一一杀死,还是像鬼一样躲在暗处,让一个家族慢慢消失?

      代入到现实,如果有个人突然发现,自己的父母亲人正在一个接一个消失,早上出门买菜,就再也没回来,不知去了哪里,不知哪天轮到自己,我靠,还有比这更邪门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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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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