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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暑
天气晴朗，但并不算凉快，小广场的撒水设施正在运转，给这个区域降温，虽然在皓日下观赏效果比降温效果更大就是了。
石砖砌成的地面留有几个同心圆地缝，这些缝隙中暗藏输水管道，水从这些管道输出飞跃到空中，到达最高点后因为重力作用落回地面，再从缝隙流走。因为水每次都是定时定量均匀输出，因此水在空中的弧度不会产生变化，一滴多余的水都不会脱离轨道，像一条条弧线，定格在空中，待人回过神来时弧线就已经消失在地面，给人一种时间静止般的错觉。
这一条条弧线根据设定好的程序依次出现，依次消失，有时候又一齐出现，一齐消失，路过的游人好奇，会为此驻足，有小孩子走到同心圆中间踩水玩，鸽子落到地面探头探脑。
适真在吵闹声中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小广场的这一切，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靠着某个人的肩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是那种甜品似的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睡了过去？”适真揉揉眼睛，一时迷惑，“我记得刚才我还在……”
适真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隔壁这人发出一阵脆响，并不是什么东西被捏碎，而是什么脆硬的东西放在口腔里咀嚼发出的闷响。适真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是大蛇，不知道他在吃什么东西，适真移动视线，看到他用义肢拿着一个一次性餐盒，里面堆放着色泽金黄的炸虾，炸虾旁一个小盒放了蘸酱。
适真又看回去，看着大蛇的下颚因为咀嚼发出轻微的动作，他竟然吃得很斯文，嘴一直抿着，炸物脆皮被嚼碎的声响全部留在嘴里。
察觉到适真的视线，大蛇侧目回看他一眼，喉头滚动，他把食物咽下，这才笑着开始问道：“老板你要吃炸虾吗？”
一次性餐盒往适真那里移了一下，适真看着这个餐盒，问：“你哪里买的？”
“喏，就那边。”大蛇往不远处努努嘴。适真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是广场旁的一家餐馆，那里因为刚好可以欣赏广场的景色，桌椅摆了出来，颜色统一的遮阳伞整齐打开，有不少人正在那里吃东西。
一个服务员有所感应，察觉到这边两人的视线，笑着走了过来。
“还能服务到这边吗？但是我没打算买东西吃诶。”适真一愣，感叹这家餐馆竟然如此周到。
“不是。”大蛇拿起一只炸虾蘸了一下酱，开朗道，“我还没付钱。”
“……”适真闭上了嘴，顿时有种想把这男的打一顿的冲动。
适真付完钱，服务生离开后，适真伸手一把抓过大蛇的手臂，拿起一只炸虾狠狠插进酱里接着整只放进自己口中，结果嘴巴差点没被自己堵死。
他心想大小果然是对比出来的，这虾在大蛇手里就跟普通虾一样，结果自己拿了才发现原来是大虾，不过很好吃。
他想起刚刚的疑问，匆匆把食物咽下，说：“我记得我刚刚还在另一条街吃完雪糕，你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现在我怎么又会在这？我怎么睡了过去？”
“这个啊。”大蛇很无所谓道，“老板你光天化日之下，随地大小睡，我把你抬到这里来了。”
“我睡了过去？”适真难以置信，像在听鬼故事，他赶紧看看自己的衣着，并没有什么缺失，不过肩膀上确实有一点灰，他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大蛇也跟着故作惊讶，不知道这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倒在路边，很多人围观，差点就要叫救护车了。”
“…………？”这么可怕。适真还是很难相信，不过他确实感受到颈肩有点酸痛感，大蛇说的或许不是假话，他惊愕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应该是中暑了。”大蛇说，“所以我把你抱到这里了，这里比较凉快。”
“……这样吗。”适真看他这个反应，觉得应该也不是很大件事，他一时懵懵懂懂，可是他不是刚吃过雪糕？吃完雪糕也会中暑？
“对啊，这种天气，还是要注意防晒。”大蛇说，“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适真闻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脊椎和手臂：“好像没什么事。但是我没有中暑的感觉，记忆好像断片了一样。”
“那就好，问题不大。”说罢，大蛇继续吃他的炸虾，看着喷泉那边的小孩玩闹，看了一会之后，他又说，“今天的调查没什么收获，消费记录上的其他地点还要去吗？”
“你说呢？”适真反问，但不是兴师问罪，他的心情不是很高涨。
“我建议现在就去凌青云家里调查。”大蛇很难得没有以往那种懒散的样子，反而很有精神。
“哦，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吧。”适真揪过他的手又拿了一只虾，语气很平淡。
“老板你不想去？”大蛇睨他一眼，太阳已经西斜，建筑投下的阴影将长椅上的他们笼罩其中，适真没看他，所以没有发现大蛇的双眼在刘海下是那么漆黑。
适真看着远处，抿了抿嘴，坦白道：“对，我不想。但是必须得去，我知道。”此时恰好有风拂过，他觉得后背有一阵凉意，适真觉得是风导致的。
“为什么？”大蛇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都变凶宅了，我都差点丢掉半条命。”适真冷笑，“不过你是专业干这行的，应该没事吧。”
“哦……哈哈，看来凌青云先生将你扫地出门了。”大蛇收回目光，幸灾乐祸地笑道。
适真终于忍不住抬手给他的肩膀来了一下。
“啊！好痛。”大蛇哀哀叫了一声，手捂住自己的肩膀，似乎适真刚刚打他那一下真的伤害到他了，实际上适真的力道只用了几分，痛都不会有。
这男的倒是会装可怜。适真蹙眉看他，转念一想，就算他打得再怎么痛，也不会有没掉半只手臂那么痛吧。
“你要对我说什么。”适真故作冷酷道。
“对不起。”大蛇泄了气。
“我原谅你了。”适真没好气地说，但他犹不解气，伸手往这男的脑袋上抓了一把，把大蛇柔顺的头发揉得凌乱，手收回来时大蛇的头发堆在一起，像多了两只猫耳朵。
大蛇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就在适真以为这男的玩不起的时候，只听见大蛇说：“老板，你摸我那只手是不是刚拿过炸虾。”
适真一愣，看看自己的右手，他的面部肌肉顿时一僵，好像确实是：“这个，不好意思啊，你今晚回去洗头吧。”
“……”大蛇笑了。适真一看就知道他的笑脸下是在表达不满，适真一时汗颜。
“老板你多少岁了？”大蛇叹口气，“为什么老是做出一些骚扰雇员的事？这对健康的职场环境影响很恶劣。”
“我？23岁？”适真想了想，如实回答，“你多少岁了？”适真猜测大蛇年纪比自己大是肯定的，如果忽略他吊儿郎当的行为，光看身体发育，大蛇就是一个成熟的男子，并且不是成熟那么简单，实际上他的身材比一般人都要高大，经过这两天适真的观察，他得出结论。
“我？”大蛇又来了兴致，“我六十三岁了！干完这一票刚好可以退休。”
“……”适真无语凝噎，他向来是对满嘴谎话的男人不太信任的。
见冷场了，大蛇开始低声下气地弥补：“……我没到三十。”
“你三十岁？”适真挑眉。
“还没到三十！”大蛇不满，一脸就差把“我有那么老吗”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但他的反驳实在没什么用，像幼儿园小朋友抗议。
“？你有年龄焦虑？”正当年轻的适真不理解。指望人和人能互相理解其实是无稽之谈。
“我没有。”
“你有。”适真平静地戳人痛处，他对这些话题不敏感，因此淡淡地问，“所以男的过了25就不行了是真的吗。”
“……我觉得不是真的。”男人反驳道。
大蛇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我有预感，明天去凌青云家里调查会有收获的。”
他在转移话题……适真心想。“我也有预感。”他说。
“你有什么预感？”大蛇问。
“不安的预感。”适真淡淡道，他很平静，也许是因为经历了港岛区中央大酒店的事情，他现在再怎么怕，脸上都不会明显表现出来。
“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凌青云的豪宅还能把你吃了？”大蛇挑眉。
“你不懂。”适真表情复杂地说，“凌青云就是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就是一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并且有点……”
“有点什么？”大蛇试探性问道。
“有点变态的家伙。”适真盯着自己的保镖兼私家侦探言之凿凿。
“凌青云是个变态。”大蛇喃喃地复述，点点头，似乎真情实感地站在自己雇主的角度，从适真的角度出发，在肯定适真的说法。
“对。”适真也点点头。
“他怎么你了？”大蛇真诚发问。
“我在那栋屋子里住了一阵子，一开始没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那栋屋子的人工智能管家就出故障了。”适真回忆，“也许不是故障，就是凌青云设计好的，接着我就被引到饭厅。”
“凌青云把你引到饭厅。”大蛇复读。
“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天花板上镶嵌了一个新鲜的带血水的猪头。”适真光是回想一下，就有点毛骨悚然。
“猪头。”大蛇喃喃道，似乎听得出神。
“凌青云肯定在骂我是猪。”适真扭头和大蛇四目相对，说完这句后过了没一会，他自顾自冷笑起来，“他自己不知道干嘛去了，不能亲自过来把我赶走，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我滚出去，真的是让他煞费苦心。”
“哦……”大蛇回应。
“可能他在哪里差点死掉，又回不来，就这样恐吓我，其实就是无能狂怒。”适真越想越愤怒，不知道现在无能狂怒的究竟是谁，总之适真刚刚的恐惧感逐渐荡然无存，遂开始骂，“他还给自己备了一个棺材，估计就是等着出事后直接躺进去入土为安了。”
“那应该是了。”大蛇思索道，像个尽职尽责的私家侦探。
这时适真想到什么事，灵光一闪：“对了，你不是说自己之前在屠宰场工作吗。”
“怎么了？”大蛇笑着问道。
“你说凌青云弄的那个猪头，是不是从你那里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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