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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我在
绿皮火车的哐当声、浑浊的空气、邻座的鼾声……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彰邗的世界,在那漫长的几小时里,只剩下右肩上那份真实的、温热的重量,和鼻息间萦绕不散的雪松冷香。周言靠着他,睡得毫无防备,呼吸均匀绵长,那份深埋的疲惫在沉睡中一览无遗。彰邗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心跳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时间在甜蜜的煎熬中流逝,直到暮色四合,窗外灯火次第亮起,列车终于缓缓驶入终点站——青禾市。
随着刹车带来的惯性晃动,周言猛地惊醒。他几乎是触电般弹开身体,瞬间拉开了与彰邗的距离。那双刚刚还带着朦胧睡意的琥珀色眸子,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冰冷锐利,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被窥破私密的薄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他迅速别开脸,抬手用力揉了揉被压出红印的额角,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欲盖弥彰的疏离。
“到了。”周言的声音比在车上时更冷硬,甚至有些沙哑。他不再看彰邗一眼,动作利落地弯腰拖出座位下的旅行袋,背上双肩包,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汇入了汹涌的下车人潮。
那份骤然消失的重量和温度,让彰邗的肩膀瞬间感到一阵空虚的凉意。他看着周言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混乱的人流中,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暖意被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尴尬和一丝莫名的失落。刚才那短暂的依靠,仿佛只是旅途中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醒了,冰山依旧矗立,甚至因为被触及了“脆弱”而筑起了更高的冰墙。
返校后的日子,被新学期紧张忙碌的节奏迅速填满。二轮复习的号角正式吹响,试卷和习题如同雪崩般袭来,压得人喘不过气。307宿舍的气氛,却比上学期更加微妙。
周言似乎彻底贯彻了“冰封政策”。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补习时目光只锁定书本和草稿纸,讲解简洁到近乎吝啬,启动“熔断机制”时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冰冷。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彰邗每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会被冻得把话咽回去。那个被修复的槐木盒子,被他重新放回了书桌角落,彰邗偶尔能看到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盒盖边缘的修补痕迹,动作轻柔,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复杂难辨。
彰邗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混合着不甘、赎罪和想要证明什么的复杂情绪。他不再试图去融化冰山,而是将所有精力投入了与数学的搏斗中。他严格按照那份计划书(上面“55分”的标记被他用新标签盖住了)执行,甚至主动加量。深夜的台灯下,他咬着笔杆,一遍遍啃着那些晦涩的公式和定理,草稿纸上写满了涂改和推导的痕迹。每一次独立解出难题,他都会下意识地看向周言的方向,但得到的永远是那个冰冷沉默的背影。那份被火车上短暂依靠点燃的悸动,被现实的压力和周言的疏离深深埋藏,化作了更加沉默的努力。
就在这种高压而沉闷的氛围中,学校一年一度的春季远足活动到来了。目的地是青禾市郊外新开发的湿地公园,据说风景秀丽,鸟语花香。消息一出,如同久旱逢甘霖,整个高三年级都沸腾了,连王秃子那张忧心忡忡的脸都难得地舒展了一些。
“同学们!劳逸结合!放松是为了更好地冲刺!但安全第一!分组行动,不得擅自离队!” 王秃子在出发前的大巴车上扯着嗓子强调。
彰邗和周言,毫无悬念地被分在了同一个小组——由班长林薇带领的“学霸观光团”。同组的还有几个平时和周言走得近(或者说能忍受他气场)的学习委员。林薇兴奋地拿着小旗子,叽叽喳喳地规划着路线和拍照点。周言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彰邗则坐在他斜后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这种集体活动,和一群“学霸”在一起,还要面对周言的冰山脸,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湿地公园确实景色宜人。初春的暖阳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新绿的芦苇随风摇曳,各种不知名的水鸟掠过天空,留下一串串清鸣。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然而,好景不长。中午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大片浓重的乌云迅速堆积,天色瞬间暗如黄昏。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沙尘和落叶,吹得人睁不开眼。
“要下大雨了!大家快!跟我去前面那个观景亭避雨!” 林薇顶着风,挥舞着小旗子大声喊道,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人群瞬间慌乱起来,纷纷朝着林薇指的方向涌去。风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了线,变成了倾盆暴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严重受阻。
彰邗被慌乱的人群推搡着,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寻找着周言的身影。刚才周言还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混乱中,他隐约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深色冲锋衣的身影,正被几个跑错方向的同学裹挟着,偏离了主路,朝着一条被茂密灌木遮掩的、看起来像是废弃小径的方向走去!
“周言!这边!” 彰邗扯着嗓子大喊,但声音立刻被狂风暴雨吞没。眼看周言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雨幕和灌木丛后,彰邗心里一紧,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猛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那条泥泞湿滑的小径!
“彰邗!你去哪?!回来!” 林薇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但彰邗充耳不闻。他眼里只有前方那个在暴雨中若隐若现、即将消失的身影。
小径狭窄崎岖,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两侧的灌木和低矮树枝疯狂地抽打着脸颊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全身,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彰邗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着,脚下的泥水不断打滑,几次差点摔倒。
“周言!等等我!” 他一边奋力追赶,一边嘶声力竭地喊着。
前方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在滂沱大雨中艰难地回过头。当周言隔着厚重的雨幕,看清那个不顾一切朝他追来的、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时,冰冷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错愕!
“彰邗?!你跟来干什么?!回去!” 周言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彰邗气喘吁吁地冲到周言面前,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抹了把脸,看着同样浑身湿透、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的周言,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一些,“一起……一起找路吧!”
周言看着他被树枝划破的脸颊和手臂上渗出的血丝,看着他冻得微微发紫的嘴唇,镜片后的眸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没再说话,只是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彰邗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强硬,拖着他继续往小径深处走去!
“喂!周言!去哪?!” 彰邗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避雨!” 周言的声音在暴雨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的手掌冰冷而有力,紧紧箍着彰邗的手腕,仿佛怕他再次跑丢。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彰邗被他拖着,在泥泞中踉跄前行。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奇异地驱散了他心中的慌乱。他不再挣扎,任由周言牵着自己,在狂风暴雨中艰难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彰邗感觉体力快要耗尽、浑身冻得麻木时,前方雨幕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座低矮的、用粗糙石块和木头搭建的小屋,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坡地上。屋顶塌陷了一半,墙壁斑驳,爬满了枯藤,一扇歪斜的木门在狂风中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像垂死老人的叹息。
“进去!” 周言松开彰邗的手腕,率先一步上前,用力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味和动物粪便气息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小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空间狭小,地面坑洼不平,积着厚厚的灰尘和枯叶。屋顶塌陷的那半边,雨水正滴滴答答地漏进来,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水洼。唯一还算干燥的角落,堆着一些早已腐朽发黑的干草。
周言迅速扫视了一圈,眉头紧锁,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极不满意,但眼下别无选择。他侧身让彰邗进来,然后用力将吱呀作响的木门关上,用一根腐朽的木棍勉强顶住。肆虐的风雨声被隔绝在外,小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屋顶破洞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漏下的雨水,营造出一种阴森而压抑的氛围。
“咳咳……” 彰邗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冻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铠甲,不断汲取着体温。
周言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脱下同样湿透的冲锋衣外套,里面的深色T恤也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结实的肩背线条。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动作带着一种隐忍的克制。他走到那个还算干燥的草堆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明显的虫蛇,然后脱下自己的T恤,用力拧干水分。
彰邗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在昏暗光线下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还有那清晰可见的锁骨和腰线,脸颊莫名有些发烫,赶紧移开了视线。
周言将拧得半干的T恤铺在相对干燥的草堆上,然后拿起他那件冲锋衣外套,走到彰邗面前,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换上。” 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啊?那你……” 彰邗抱着那件还带着周言体温和湿气的冲锋衣,愣住了。
“我没事。” 周言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他转过身,背对着彰邗,开始徒手清理草堆附近的枯叶和碎石,露出下面相对干净干燥的草茎。他赤裸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绷紧,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起伏,上面还有几道被树枝刮出的新鲜红痕。
彰邗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怀里那件厚实的冲锋衣,一股强烈的暖流混杂着酸涩涌上心头。他不再犹豫,迅速脱掉自己湿透冰冷的校服外套和毛衣,只留一件同样湿透的背心,然后飞快地套上周言的冲锋衣。衣服上残留的、属于周言的体温和那熟悉的雪松冷香,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他走到周言清理好的草堆旁,将周言铺在上面的半干T恤拿起来,递过去:“这个……你铺着坐吧。”
周言清理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接过T恤,重新铺在草堆上,然后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湿漉漉的后脑勺。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身体微微颤抖。
彰邗也挨着他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混杂着雨水滴落的滴答声和屋外呼啸的风声。周言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和湿气,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你……冷吗?” 彰邗忍不住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言埋在臂弯里的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肩膀微微耸动。
彰邗的心揪紧了。他想起周言那单薄的身体,想起他苍白的脸色。犹豫了片刻,一种强烈的冲动压过了尴尬和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周言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然后试探性地,伸出胳膊,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的,环住了周言冰冷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就在他手臂环上去的瞬间,周言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别动!” 彰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你身上太冰了!这样……暖和点!”
周言挣扎的动作停滞了。他僵在原地,身体依旧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彰邗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胛骨的僵硬和皮肤传来的冰冷触感。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彰邗的手臂环抱着周言冰冷的肩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周言起初僵硬得像块石头,但渐渐地,或许是实在冷得受不了,也或许是彰邗身上传递过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起了作用,他紧绷的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了下来。他不再试图挣脱,只是依旧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的颤抖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在冰冷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彰邗能闻到周言发间雨水和尘土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雪松冷香。他能感受到周言冰冷皮肤下逐渐回升的微弱暖意,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周言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背心布料,拂过彰邗环抱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和悸动。
心跳在胸腔里渐渐失序,脸颊也开始发烫。但彰邗没有松开手。这份依靠和守护的责任感,压过了所有的羞涩和悸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风声也不再那么凄厉。小屋内的温度在两人依偎中似乎回升了少许。
周言埋在臂弯里的头,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极低、极模糊的音节,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脆弱感,如同梦呓般,轻轻逸出:
“……姐……”
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但彰邗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他环抱着周言的手臂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周言……他在叫姐姐?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是冻糊涂了?还是……把他当成了依靠的姐姐?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彰邗。他低下头,看着周言湿漉漉的后脑勺和那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肩膀,环抱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想用尽全身力气去驱散他所有的寒冷和悲伤。
“别怕……” 彰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承诺的温柔,“……我在。”
这句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中漾开一圈涟漪。
周言的身体似乎又僵硬了一瞬。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臂弯里抬起了头。
昏暗的光线下,彰邗对上了一双眼睛。
不再是冰冷,不再是锐利,不再是拒人千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茫然、脆弱、被雨水浸透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迷途孩童般的无助。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唇瓣,泄露着一丝惊魂未定的颤抖。
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直直地望着彰邗,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又仿佛沉浸在某个无法挣脱的噩梦里。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落,砸在积水的坑洼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屋外,风雨依旧在呼啸,但小屋内的狭小空间里,只有两人交织的、灼热的呼吸,和那无声流淌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复杂情愫。
彰邗的手臂还紧紧环抱着周言冰冷的肩膀,掌下传来的微弱心跳和自己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鼓点交织在一起。他看着周言那双盛满脆弱和无助的眼睛,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心底奔涌、咆哮!
他想抹去他眼中的脆弱!
他想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他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就在这理智的堤防即将被汹涌的情感彻底冲垮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小屋的角落传来!
两人悚然一惊,瞬间从那种几乎要溺毙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只见小屋角落那根支撑着摇摇欲坠屋顶的朽木主梁,在风雨的持续侵蚀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后,猛地断裂坍塌下来!连带着一大片腐朽的屋顶和碎石瓦砾,轰然砸落!正好砸在距离他们草堆不远的地方,激起漫天呛人的灰尘!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周言眼中那短暂的脆弱和无助瞬间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凌厉所取代!他猛地将还处于震惊中的彰邗狠狠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弹起,用自己的后背和手臂,硬生生挡在了彰邗身前!
“砰!哗啦——!”
碎石瓦砾混杂着断裂的木梁和腐朽的茅草,重重地砸落在周言的背上和手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几乎要扑倒在彰邗身上!
“周言!” 彰邗目眦欲裂,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抱住了向前倾倒的周言!
烟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小屋的一角彻底坍塌,露出外面依旧阴沉的天色。冰冷的雨水顺着更大的破洞浇灌下来。
彰邗紧紧抱着怀里的周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和微微的颤抖,能听到他压抑的、痛苦的抽气声。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彰邗的声音带着哭腔,慌乱地想要检查周言的后背。
周言却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踉跄着站稳。他背对着彰邗,剧烈地喘息着,抬手抹去脸上混合着雨水和灰尘的污迹。他赤裸的后背上,几道被断裂木刺划出的血痕清晰可见,正缓缓渗出殷红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左臂小臂处也有一大片明显的淤青红肿。
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迅速转过身,一把抓住彰邗的手臂,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强硬,声音因为疼痛和紧张而更加沙哑:
“这里不能待了!快走!”
他不再看彰邗震惊而担忧的眼神,只是忍着痛,迅速抓起地上那件半干的冲锋衣塞给彰邗,然后护着他,避开还在簌簌掉落的碎石和茅草,一脚踹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冲进了外面依旧未停的风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但这一次,彰邗的心却如同被丢进了滚烫的岩浆!他看着周言挡在身前、带着新鲜伤痕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背影,看着他手臂上那片刺目的淤青,再回想起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犹豫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本能……
什么冰山!什么疏离!什么计划书!
在生死攸关的瞬间,在那腐朽木梁砸落的刹那,这个叫周言的少年,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为他筑起了一道血肉的壁垒!
雨水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模糊了彰邗的视线。他紧紧攥着手中那件带着周言体温和血腥味的冲锋衣,看着前方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伤痕累累却依旧固执守护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犹豫!
他迈开脚步,不再是被动跟随,而是坚定地、紧紧地,追上了那个背影。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被牵引。他要和他并肩,一起走出这片风雨,走向一个……他此刻无比确信想要抵达的未来。废弃小屋的坍塌如同一个惊心动魄的休止符,截断了迷途的雨夜,也砸碎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心防。伤痕是看得见的勋章,而那份在瓦砾尘埃中迸发出的、以命相护的本能,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宣告着——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雨还在下,前路泥泞,但两颗湿透的心,在坍塌的废墟旁,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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