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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恋
一片花香车里过,黎渡姝一键清动,就有些辨别不了,是车内原本的芬芳,还是外头里来的花香。
“吓到了?”
一到醇厚声音蓦地从旁边响起,真叫黎渡姝汗毛倒立一瞬,又当即收了下来。
毕竟声音她挺熟悉,除了卫雪酩,还能是谁。
而不像那个多年前宫里百花宴的声音一样,已经离她很远,简直要逸散在头脑之中了。
眼前慢慢凝出马车边角处的香炉,黎渡姝身子跟着马车微微晃荡,难得冲卫雪酩真情实意笑了笑。
“并未,二爷身手了得,妾还来不及受惊,就已经从惊吓之中被解救出来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夸赞,卫雪酩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那双眼静静看着她,像是深潭下的龙影。
只在黎渡姝下马车之际,江叔笑眯眯捧着一个檀木匣子过来。
“大小姐,二爷特意吩咐要将此物交给您,您回到府中,再打开瞧瞧。”
江叔并非会找茬之人,再说了,他对自己一向是和颜悦色,黎渡姝没有不收下的理由,半推半却,还是明月先上一步,拿了过来。
“江大人,奴婢替我们三奶奶谢过您了。”
明月缓缓福身以示礼数。
江叔还是笑吟吟,“哪里哪里”,他摆了摆手,面上笑纹更加深,连带着眼角细纹都变得更加明显,“能替二爷把东西送给大小姐,江叔我可是倍感荣幸。”
三人几番客气,这才分了手。
可惜或许是太有缘分,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又在城东绣衣坊见了面。
城东一栋木质阁楼。
黎渡姝在二楼窗牅处,借着那隐隐要消散的日光,细细查看这些天的绣衣样子,以及绣娘们呈上来的样品。
旁边,明月正在噼里啪啦打算盘,盘算这一个月绣衣坊的出账入账。
“小姐,”明月嘟着嘴,私底下,她一般不称黎渡姝为三奶奶,三个字简成两个字,倒显得两人亲近了些,
“这账目也太难算了,好多好杂。”
“具体哪不会算,”黎渡姝放下手中绣衣样子,缓步来到明月身后,
“指出来,我必定一个一个把你教会。”
明月吐了吐舌头,她们家小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在教她算账这件事儿格外用心细致,以至于她想偷懒都无门。
就在明月绞尽脑汁,怎么把勉强一知半解的那几个问题挑出来,而忽略完全不懂的那大部分问题时,一道颇显英气的声音传来。
是清风,“小姐、明月,江大人送来了件披风,他人在下边候着了。”
听到披风二字,黎渡姝指尖几不可查颤颤。
莫非,就是那一件差点害了她身家性命,要被陛下问罪的那件云锦披风?
那还真是巧。
黎渡姝行至阁楼楼梯转角,恰巧看到江叔把手中一个匣子交给绣衣坊的绣娘苏沁。
抬眼看到黎渡姝,江叔笑了笑,“真是巧,大小姐,二爷让我把这云锦披风送过来,
“您尽力修补便是,若是没法子也跟我说一声,不会怪罪于您的。”
江叔这话合情合理,甚至连退路都给黎渡姝想好了,黎渡姝外鼻上却不免起了一层寒毛。
这不相当于把她架火上烤。
说着是好是坏都可以,实际上若补坏了,岂不是唯她是问?
略闭了闭眼,再睁开,黎渡姝选择慷慨就义,“承蒙二爷看得起,江叔留下来喝口茶罢。”
潇娘跟黎渡姝关系好,在黎渡姝不在之时,一向由潇娘管理绣坊,她眨眨眼,不着痕迹轻撞黎渡姝肩头。
江叔噙着笑,口中却是拒绝的话,“二爷那边还等着,在下先回了,若是能去了,
“麻烦大小姐遣人来国公府告诉一声。”
略蹙眉,黎渡姝摇摇头,“不必麻烦江叔跑两趟,到时我亲自送到国公府便可。”
江叔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受了,感谢之情溢于言表,好听的话说个不停,逗得绣娘们掩唇直笑,肩膀耸个不停。
及道别,苏沁代替众绣娘们依依不舍,“江大人何时再来?这儿不仅能做衣服,屏风和各类荷包这些,
“都能代工的,若大人想赠心爱之人荷包之类,别忘了我们绣坊。”
江叔还是乐乐呵呵的,连声道不会忘,姑娘们宽心。
他双手一拍,门口出呼啦啦进来两行人,手上托着紫檀木案,上面布匹流光溢彩。
黎渡姝站在众绣娘中间,微微眯眼,又睁开。
那料子,真是熟悉。
“二爷吩咐,”江叔作为传话筒,上分好地中和了卫雪酩的冷淡,更添上几分热情,教人不好拒绝,
“这些是给大小姐修补那披风的云锦,还请大小姐笑纳。”
黎渡姝并未第一时间应话。
明月见黎渡姝垂下眼眸,眉心微蹙,作为难之样,她便主动答。
“江大人,这些布匹看样子价格不菲,我们实在不敢无功受禄,太贵重的东西,我们收不得,还请见谅。”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跑来一身形健壮的男子,看样子像是家丁之类,他低身,跟江叔耳语几句。
黎渡姝目光轻扫过去,正好看到了江叔眉心蹙了一下,唇也抿住。
虽然情绪消失很快,但江叔肩膀那一瞬间的僵硬,骗不了人。
“大小姐,失陪了,二爷那边有事儿唤我,”江叔即使是离场,话也说得挺圆满,人脸上还是带笑,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这云锦您千万收下,若是拿回去了,岂不是无端让二爷觉得,我没办好差事儿,得领罚?”
江苏到颇有当戏子的天赋,只短短一番话就挤眉弄眼,嘴角都咧到了下巴处,看上去一副苦瓜样,让人不由自主升起怜悯之心。
过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黎渡姝不说是十分了解丫鬟小厮们的生活,也到底是知道一些的。
有时候,他们完成主子的任务太快,或者没达到主子的要求,都得领罚。
完不成任务的,那便是要在惩罚上多多加重了。
克扣银钱倒还是轻的,黎渡姝眉心不自觉皱起。
这些日子,江叔虽然走路时尽量跟常人姿势无异,但总有一瘸一拐之态,面上也有不忍之色,或许,是遭了体罚之故。
早就听闻了卫家军大帅治军严谨,若是寻着由头罚人,能少说,都让那人脱一层皮。
联系到近日江叔看她小心翼翼又不忍的神情,黎渡姝眉间松动几分。
总不好让一个真心为自己的好人,因为这点事儿遭受惩罚。
她朝江叔方向微微福身,“张叔所言有理,送礼之人是好意,我不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一送一拒,送礼者和收礼者面上皆好看,却让亲自将礼品送过来之人为难了。”
江叔嘴角不由得也多了一抹弧度。
不愧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如此聪慧机敏,可惜,嫁给了永安侯府的三爷,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出头之日。
敏锐感觉到江叔眼中多了几分悲伤,黎渡姝还当他是想起被卫雪酩罚之事,便出言安抚。
“江叔我看您亲切,便说句体己话,您若是被二爷责罚的话,我这边也有些金疮药之类,您若不嫌弃,便拿走些罢。”
江叔眼睛不自觉瞪大,惊讶于面前这个在他眼中还是小丫头之人的机敏程度。
随即,他抬起的眉毛慢慢放下,肩膀也不那么绷紧,嘴角的弧度慢慢向上扬。
看来,大小姐是真的长大了。
居然连他被罚都能瞧得出来,江叔不免好奇,“多谢大小姐美意,只是江叔我这些天姿态如常,大小姐,是如何发现异常的?”
黎渡姝面上轻轻浮现一个笑,如同春日里迎着朝阳,花瓣上仍有露珠,却仍旧招展的花骨朵。
“只要处处留心,这些便是不难发现的,江叔若觉得我方才冒犯,那姝儿先给您赔礼了。”
这番话至情至理,江叔连连摆手,情急之下,他想起那金疮药。
也不管到底于伤处有没有用,江叔咬牙,“大小姐不必自责,我就是随口一问,若是能得到大小姐的药,那自然是极好的。”
结果是江叔像揣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握住那瓶其貌不扬的金创药,塞到胸襟处。
小厮多瞧了一下,便被他瞪一眼,“看什么看?”
小厮满脸莫名其妙:他们江大人莫非是中邪了不成?
又看江叔摩挲那金疮药药瓶,眼底流露出些许柔情,小厮的脑子更被打成一团麻花,完全理不清,他干脆也放弃了。
卫国公府。
红砖琉璃瓦,大门庄严缓缓开,巍峨国公府像姿态傲慢的高位者,勉强给外面人一个窥伺之机。
江叔匆匆走进,绕过长长回廊,赶到一间被竹子包围的庭院附近。
管家本就守在外头了,一见到江叔,连忙来报,“江大人,国公爷不肯请府医来瞧,这可如何是好?”
江叔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外,隔绝管家后边一堆嘈嘈切切的关心之语。
“你便在此候着,我进去瞧瞧。”
刚进屋,在屏风之外,江叔便听到一阵压抑且延长的咳嗽声从里屋传出来。
仔细听,里边之人呼吸急促,但也尽量屏息将声音降到最低,像是不愿麻烦别人似的。
“爷,是否要煎副药要来?”
江叔的声音隔着日头下隐隐泛流光的屏风,传到里屋,抹去了几分焦急,添了些平静。
“不……必,”里边半靠在榻上之人嗓音干哑,或许是咳了许久,也没有一盏茶润润嗓的缘故,
“拿那披风来。”
江叔没多话,取了八宝云锦披风来。
卧榻之人面容苍白,双手怀抱过那件曾与黎渡姝有一面之缘的披风。
他轻嗅里面的茉莉香气,深深呼吸,屏住抑制住胸腔阵阵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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