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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祝风起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屋里暖洋洋的,一点不像冬天。他在被窝里发着呆,莫名其妙地想到岑肃羽。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脑海里,岑肃羽的面目渐渐地模糊起来,只剩下了穿着红衣的背影。
仔细一想,自从那次肩膀受伤以后,岑肃羽的衣服已经不再是明媚鲜艳的红色,而是粉红色,或者其他更淡的颜色。
他依稀记得,那次在石头筑,岑肃羽穿着粉色的衣裳,喝了酒的脸也是粉粉的,在烛光的照耀下,娇艳欲滴。
那算是他们最后的快乐时光。
然后就是太子妃和姜二姑娘的事情,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分崩离析。
他至今也不能理解,岑肃羽为什么会突然离开,连一封书信也没有留下。
她真的这么恨他吗?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真的像岑肃羽曾经说的那样,他只是不在乎,所以刻意忽略了吗?
他叹一口气,盯着床顶的帐子。
岑肃羽一声不响地离开,给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岑肃羽,而是因为满京城富贵人家里,妻子跑了的只有他一个。从头数到尾,再从尾数到头,把每一户都单独拎出来清点清楚,也找不到第二个。他是京城天字第一号笑话。
这些日子,他一边生气,一边反复思考跟岑肃羽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中找到压死她的每一根稻草。他找到了很多,堆叠起来的数量,多到他自己都害怕。可以说,成婚以来,他没做过几件正确的事情。
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岑肃羽已经很能忍了。他以前还恬不知耻,为了姜二姑娘的事情跟岑肃羽吵架,听到岑肃羽说“在城外被人刺中肩膀,在宴会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全都是自作自受”,还当她心理脆弱。
现在好了,这些指指点点全到他身上了,翰林院的同僚看向他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他连门也不想出了,只好告假在家休息。
这么一想,岑肃羽离开他是极为正确的。
她若是在,他一定不会这么感同身受。
偶尔,他也会想,他现在已经知道过去的行为有多么离谱了,如果他跟岑肃羽道歉,岑肃羽会回来吗?
再一想,就算岑肃羽回来,他也不要她了,这种冷血无情的人要她有什么意思呢!她就像一条蛇,跟她相处的时候,永远得睁着一只眼睛,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咬一口。
不过,岑肃羽那么机敏的人,肯定猜得到他的想法,她是死也不会回头的。
想到岑肃羽不会回来找他,他心里就窝火,岑肃羽抛弃他一回,他也得抛弃岑肃羽一回,这样才公平!
可是他已经抛弃过岑肃羽了,去年秋天,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就抛弃了岑肃羽。现在的一切,可以算是岑肃羽的报复了。
他若是真的报复了岑肃羽的报复,那岑肃羽会不会也再报复他呢?这样循环下来,真的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了。
也许他该大度一点,原谅岑肃羽,让干戈止于此?
那为什么岑肃羽不大度一点呢?她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一点亏也不肯吃的。
是呀,岑肃羽是一点亏也不肯吃的人,他之前为什么觉得岑肃羽会咽下在生死关头被他抛弃的仇恨呢?
都是岑肃羽太狡诈了,明明想走,表面上还装得柔顺乖巧,把所有人都瞒得密不透风。
祝风起拳头捶着床:“可恶!可恶!可恶!”
在外面守着的竹喧听到动静,敲了敲门:“公子,您醒了?”
祝风起又想起岑肃羽,她连竹喧都不带走,却知道在带走嫁妆里值钱的东西之外,还带走定亲的玉佩和母亲送给她的簪子,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这都是她应得的,毕竟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
祝风起恨得牙痒痒,迅速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也不管青红皂白,质问竹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家姑娘要逃走?”
竹喧无辜道:“我已经告诉过公子很多次了,我不知道小姐要走,真不知道。”
祝风起说:“你是她的贴身丫环,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看你们就是合起伙来骗我!你说,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替你们家姑娘监视我呢?”他随手指了几个丫环,“你们去搜她的东西,看她有没有藏了她主子的书信。”
那几个丫环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违抗,便搜了竹喧的床铺和被褥,除了岑肃羽赏赐的银子首饰,别的什么都没有。
祝风起这才舒心了些,但是仍旧要撵竹喧:“你是岑家的丫环,不是我们祝家的丫环,你的主子跑了,你也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滚吧!我们家丫环多得很,不需要你一个外姓的在这里伺候。”
竹喧连忙地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公子,陈州离这里几百里,我一个女子,怎么过得去?求公子宽容大量,饶我一命,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祝风起咬着牙:“那是你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主子都不管你,更轮不到我管你!快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我一会儿带你去找傅叔源,至于他怎么处置你,我就不知道。”
竹喧坐在地上哭哭啼啼,不肯收拾,祝风起又指了几个人,让她们去打包竹喧的衣物铺盖。
厨房送来了饭,祝风起洗漱后,坐下吃着饭,还没吃几口,忽然听到丫环说:“不好了,竹喧姐姐要撞墙。”他连忙放下碗筷,朝院子望去,幸好丫环动作快,拦住了竹喧。竹喧铁了心要死,仍旧挣扎着要去撞墙。
祝风起发觉自己总是不自觉地把别人往绝路上逼,对岑肃羽如此,对竹喧也是如此。可要是留竹喧住下,他又实在不愿意。正在犹豫之际,母亲走进院子,瞧着这一出大戏,冷声道:“我远远地就听到有人说有人要撞墙,谁要撞墙呀?”
其余丫环慢慢松开竹喧,见竹喧不再寻死,便放下心来,彻底松开手,闪到一边。
竹喧扑通一声跪下,抹着泪说:“公子不许我在这里伺候,要把我送走。”
祝夫人说:“你们家小姐都走了,你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竹喧说:“我们家姑娘嫁到祝家,那就是祝家的人了,我作为丫环,自然更是祝家的人,我死也不离开祝家。”
祝夫人笑道:“你确定你是祝家的人?你若真是祝家的人,我可要给你找个人家,把你发配到庄子上了。”见竹喧不语,祝夫人冷笑,“你不是要留在祝家吗,我给你机会,你怎么不接着呢?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家姑娘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事情,你能是什么好货?来人,将她的东西收拾好,扔出去!”
竹喧一时无话可说,红了脸,低着头抹泪。等众人将她的东西收拾好,她带着东西去找傅叔源。
傅叔源在镖局找了个活儿,目前镖局的东家还不信任他,没有让他出镖,只是在镖局里打杂或者练功。天黑了,他回到住处,见竹喧在门口坐着,身旁堆了一大包东西,叹一口气:“你们家姑娘让你跟她一块儿走,你不肯,现在好了,连个住处都没有。”
竹喧起身,垂着头只是抹泪。
傅叔源说:“你别只是哭呀,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是在这里待着,还是回家去?”
竹喧哽咽道:“我爹娘都死了,老家也没亲戚,回去做什么?”
傅叔源问:“那你在这里能做什么呢?京城不比陈州,开销大着呢。”
竹喧说:“我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银钱,足够撑一阵儿。”
傅叔源又问:“那住哪儿呢?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不太方便。”
竹喧说:“我跟房东说好了,晚上可以睡在厨房。”
傅叔源说:“那你就睡厨房吧,每日早晚可以跟我一块儿吃饭,中午我在镖局,你自己想办法。我不需要你伺候我,你顾好你自己就好了。你带过来的这些东西,暂且放我房间。”
竹喧将东西放好,问傅叔源:“你知道姑娘去哪里了吗?”
傅叔源说:“她离开以后,连个回信都没有,我怎么会知道?我还想问你呢,她有跟你说过要去哪里吗?”
竹喧摇头:“姑娘也没告诉我。”
傅叔源问:“你为什么不跟你们家姑娘走呢?”
竹喧含糊道:“我不想走。”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祝风起找了过来,看竹喧坐在傅叔源门前绣花,宛如傅叔源的妻子,瞬间明白她不肯走,意在傅叔源。傅叔源年轻俊俏,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里,碰上竹喧投怀送抱,一时间没忍住,也是有的。
这么一想,他对竹喧的不满消散许多,咳嗽了一声,问:“傅叔源人呢?”
竹喧抬起头,见到是他,笑着起身:“公子,您怎么来了?”
祝风起只好又问一遍:“傅叔源人呢?”
竹喧说:“他在镖局,要晚上才回来。公子要去找他吗?”见祝风起点头,她放下绣了一半的绣品,锁了门,带着祝风起朝镖局走去,路上讲了她在这里如何生活,顺道问祝风起:“公子,府里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我?我什么都可以做,只求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
祝风起说:“你跟你们家姑娘走,不就什么都有了?她那么精明,肯定饿不到自己的。”
竹喧低头不好意思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姑娘为什么要走,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走,我已经默认自己是祝家的人了。”
祝风起想起母亲的话,笑道:“那给你指个人家,发配到庄子里,你愿意吗?”
竹喧郑重地看着他:“随便指个人家,我不愿意,但是到庄子上,我愿意。我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小时候也下地干过活,挑水浇过菜,那些事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祝风起看出她眼中的情谊,笑着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竹喧笑着叹一口气:“我很早就没有家了。”她咬着唇,忐忑地望着祝风起,“其实,按照规矩来说,我们家姑娘是公子你的人,我也该是公子你的人,只是公子心有所属,我不敢痴心妄想。不管是在院子里伺候,还是在庄子上干活,只要能听到公子的消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祝风起长大以后,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姜珑,可是姜珑并不喜欢他。现在,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稍微有一点点喜欢岑肃羽,可是岑肃羽还是不喜欢他。这时候,竹喧站了出来,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感动之余,他不免又觉得悲哀,什么时候他的自信要靠女人的喜欢来建立呢?答案显而易见,是他最无能的时候!难道他真的这么无能,要靠女人的喜欢才能建立自信吗?
祝风起摇摇头:“这些话,你不要跟我说了,我不想听。不过,我会跟母亲说,让她给你找个事情做。你得安安分分地做事儿,知道吗?若有半点逾矩之举,我一定撵你走。”
竹喧喜上眉梢,福身笑道:“多谢公子,我以后一定勤谨用心,绝不逾矩。”
祝风起也笑道:“好了,不要这么客气了,快带我去找傅叔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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