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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藏疑云(十二)
当程云薇睁眼感受到略显刺目的阳光时,她猛地坐起身,看向窗外的天色。
“我怎么睡着了?”她有些懊恼,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精神上积累的疲惫也不是功法能够完全消除的。
入夜后她本想回房闭目养神一阵子,没想到就这么睡了过去,这下耽搁了不少时间。
程云薇急忙起床,走出房门后便见祈炤站在树下,盯着一片飘落的银杏叶怔愣出神。
“你怎么了?”程云薇还从没见过对方这幅神情。
对于自己要探寻的事情,祈炤一直是坚定的,可如今却有些迷茫。
他转过头,露出伪装过后的平静微笑,“祈铭瑄说请我们下午去街口那家店吃饭。”
“可我这阵法还没啥进展呢,昨天还不小心睡着了……”程云薇心里有些没底。
“放松也是很重要的,你也把自己逼得太过了,”一片银杏叶飘落至祈炤肩头,他随手取下,看着叶片泛黄的纹路,“这世间万物或许都是如此,鼎盛过后便会衰败。”
“那要这样说,这世间万物最后还都会归于虚无呢。”程云薇被逗乐了,也不知他是怎么了,竟然伤春悲秋起来。
祈炤拧眉思索起来,沉默片刻后点头,“确实如此,即便是大乘修士也不过十万年的寿元,相比天地浩渺不值一提,而澜息界近千万年无人飞升,许多修为高深的前辈修士其实也在质疑修炼的意义。”
程云薇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真的在修仙世界探讨虚无主义哲学,“就算只能活几千年不也很好了吗,人要想活得开心,想要的就不能太多,追求无法实现的东西,不是自寻烦恼吗。”
对于程云薇而言,只要能和亲近的人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就算只有凡人不到百年的光阴,她便心满意足。
可若是亲人都不在了,就她孤零零一人在世上,就算有千万年的时光,她也只会觉得孤单寂寥。
祈炤缓缓开口,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如果你一直想探寻某件事的真相,却发现你最亲近的人不想让你知道,你还会继续追查下去吗?”
程云薇很认真地思考着,“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不会吧,最亲近的人就是我的父母了,他们不想让我知道,应该是认为不知道对我更好吧。”
祈炤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也许这件事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复杂。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程云薇心中的疑惑渐起,原书中姜书逸除了一直和男主作对,好像没什么要探寻的事情啊。
祈炤垂眸避开了程云薇的视线,“只是在这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实事求是地説,祈炤如今的伪装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用心,特别是经过昨晚祈铭瑄的告诫。
他不该是一个会因为欺骗而感到愧疚的人,可他确实在愧疚,至于背后的原因,他不想承认,甚至不能深思。
这种想法或许算是破罐破摔,祈炤虽然不会主动坦白,但若是程云薇对他起疑,依靠自身的推理发现真相,他甚至会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已经要装不下去了,现在不过是依着过往的惯性在行事。
程云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很聪明,她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师傅跟你说了什么?”
祈铭瑄虽然是个剑修,却姓祈又不姓姜……
她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师傅的姓是哪个字?”
祈炤不想在别的问题上再隐瞒她,也不认为这件事有隐瞒的必要,直截了当说道:“祈愿的祈。”
这个姓氏可以说是十分罕见了,程云薇顿时蹙起了眉,面色一沉。
“怎么了?”祈炤有些疑惑。
程云薇略有些犹豫,组织着措辞,她不能告诉对方因为云薇杀了个凡人,和男主结怨导致她其实是被追杀的状态。
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毕竟姜书逸在秘境中会遇上男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对方,她都得提醒一番。
“其实,”程云薇缓缓开口,“我也认识一个这个姓氏的人……”
“哦?这个姓氏可不常见。”祈炤倒不担心程云薇有可能知道他,毕竟他当云家侍卫时的容貌是经过掩饰的,和现在完全不同。
“重点是,我和这个人……可能有些误会。”程云薇表述得十分委婉,毕竟姜书逸嫉恶如仇,如果不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确信对方已经对她产生感情,也不可能在此时坦白。
虽说和男主结怨的人是云薇,但她现在顶着云薇的身份,如此推卸责任还是让她略显尴尬,小声道:“云家之前有个侍卫也姓祈,因为他对我的一些误会……他可能会追杀我。”
祈炤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如果她是担心这件事,那她完全是多虑了。
但转念一想,其实她担心得也没错,毕竟他当时找上云家确实是向她寻仇,如果不是意外听见她的心声,她怕是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你放心,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保护你的。”祈炤忍着笑意,随意安抚着程云薇。
见他态度如此随意,程云薇顿时有些着急,“你别太轻敌了,那个人很厉害的!”
“哦?”祈炤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有多厉害?”
“他当然厉害了,他可是这个世界的——”程云薇生硬地止住话语,“那个人不仅修炼天赋极佳,还有各种顶级功法、神器……”
听着程云薇絮絮叨叨的描述,祈炤突然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就算她通过云薇的记忆知道了这个人,可在她的视角里,此人应该只是被追杀后逃入千厄魔窟,就此死在其中,不会再次出现的路人而已。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为什么会如此忌惮他,而且似乎对他有着极深的了解?
思考的速度太快,偶尔也会显得不合时宜,比起单纯的怀疑,祈炤会使用更加直接的验证方式。
【真是越想越生气,凭什么男主这样的大恶人能有这么多奇遇,这么多宝物,这也太不公平了!】
凝神诀只听到了这一句,可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祈炤简直不可置信,可他还得竭力维持微笑,不让程云薇察觉出破绽。
她讨厌他?
可是为什么?
祈炤虽然称不上好人,可她心里所想的那些事情,他并没有做过啊!
就算要冤枉人,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她这样凭空捏造,是不是不太合适?
就算是蛮横如云薇,也是搜到宝物之后才污蔑他是小偷的!
“……反正,那个人就是很危险,你一定小心!”程云薇解释了半天,自认她是说清楚了男主的恐怖之处。
祈炤只觉心乱如麻,他低声道:“我知道了,今日我还是出去探查。”
无法在程云薇面前多待一秒钟,祈炤快步走出院子,他只想找个地方静静。
他漫无目的走出了巷子,只见巷口的小店炊烟袅袅,祈铭瑄正坐在店中。
名唤阿璃的青衣女子坐在对面,二人正在交谈,祈炤脚步顿了顿,在同桌找了个位置坐下。
祈铭瑄道:“你这是怎么了?哭丧着一张脸?”
“我没有。”祈炤冷眼扫了过来。
阿璃笑道:“原来客官是小铭的朋友啊,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们说说。”
祈铭瑄轻咳一声,开口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姑姑。”
那黑猫岂不是他姑父?祈炤也没心思考虑辈分的问题,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的一个……朋友,她对我产生了一些误会。”
“早说要你别自讨苦吃,”祈铭瑄呵呵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有误会你就解释啊。”
祈炤冷着一张脸,生硬道:“我没办法解释。”
阿璃轻笑道:“你很在意这位朋友?”
“也没有很在意。”祈炤的眼神闪烁了一瞬,他知道以祈铭瑄的天赋能力,他此时的否认并没有意义。
“既然不在意,她误会就误会呗,你还担心个什么。”祈铭瑄态度随意。
“可是我需要她……”话尚未完全出口,祈炤就注意到另外二人似乎格外兴致盎然,“总之,这个误会最好解除,不然会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
在藏仙镇里实在有些无趣,祈铭瑄不介意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那又不能解释,还想解除误会,你当别人会读心术,能知道你的想法啊?”
程云薇自然无法学会读心术,祈炤也不可能将思维敞开给另外的人,他看向祈铭瑄的眼神带着更深的疑惑,“你难道会读心术吗?”
祈铭瑄摇摇头,“感应情绪已经够烦了,要是还能知道别人想什么,我还不如隐居山林,从此不和他人来往呢。”
“读心术啊,我会哦。”
阿璃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十分惊讶,祈炤蓦地望向她,“你会读心术?”
“嗯……我跟师傅学过,但是只用了一次,”阿璃摇了摇头,“自从那次之后,我就觉得一个人的想法,不该用这样取巧的手段去获知。”
这倒是有些稀奇,能够读心的功法祈炤从未听说过,看来神藏国的覆灭确实导致了许多神妙功法的消失。
祈炤并不完全认同她的看法,“可若是不能知晓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又怎知他对外的表现不是伪装?”
“就算是伪装,但我们能够自由选择是否要将信任托付,”阿璃看向店内忙碌的身影,微笑道:“下午要做的菜可不少,我得去帮相公备菜了。”
女子离开后,祈铭瑄问道:“徒儿怀疑你了?我感觉不应该吧。”
“那倒还没有,”祈炤莫名有些不悦,“你姑姑说得有些道理,就算只是感知情绪,也有些不太礼貌。”
祈铭瑄不满道:“你当我乐意啊,我只能略微控制,并不能完全规避这项能力。”
他又补充道:“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同族之间是不能相互感应的,就算你的力量被封印了也是如此。”
关于祈氏一族,祈炤心中还有许多疑惑尚未厘清,可若是母亲不想让他知晓,他便会像母亲期望的那样生活。
他只是世界上茫茫众生中的一份子,除了天赋好了一些之外,修炼的方法和其他修士无甚区别,要说最特殊的地方,也就是读心术了。
可这也不是他独有的技能,母亲若是期望他当个普通人,那他现在就很普通。
不得不说,程云薇虽然想法有些跳脱,偶尔会令祈炤不知如何反应,但她的心态确实十分豁达。
虽是通过取巧的手段,可祈炤确实信任她,可就是因为信任,他才能肯定,若是对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不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经过这段时间,祈炤冷静思考后,也察觉到程云薇想法中的矛盾之处。
以她的性格,并不是会随意冤枉别人的,或许她有能够预知未来的法宝,得知他之后会做的事情?
看来对方身上的秘密比他原先以为的更深,祈炤叹了口气,他应该回归最初的想法,伪装身份直至取出魂精,其他一切都是多余。
可只有化神以下修为才能进入无极幻墟,祈炤原先打算强制将程云薇带进无极幻墟,他会在秘境中突破化神,再表明真实意图。
可他能够伪装到那个时候吗?等他真的突破化神,又能顺利取出魂精吗?
祈炤不能肯定,但他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
待到下午,祈炤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和程云薇一起来到了店内。
相比此前简单的菜色,黑猫精心烹制了一桌好菜,食材五花八门,程云薇只能分辨出有飞禽走兽,应该是百万年前特有的物种,后世难以寻见。
程云薇瞬间便被美食吸引,来到桌边朝着祈铭瑄露出和煦的笑容,“多谢师傅!”
祈铭瑄道:“我也是沾了你兄长的光,要不是有灵晶,小黑也不能做出这么多佳肴。”
这方世界物资有限,但黑猫能力特殊,能将此间的灵气转化万物,小吃店的食材也都是因此而来。
此时,一旁的瓷杯中盛着的液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程云薇端起杯子闻了闻,轻抿一口,欣喜道:“这是什么?好好喝!”
“这是……”祈铭瑄刚想解释,祈炤却发现程云薇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
看她身子一软即将栽倒,祈炤眼疾手快扶住了程云薇,拿起杯子闻了闻,虽然味道极淡,但他还是察觉到异样,“这是酒?”
“这不算酒吧?”祈铭瑄简直目瞪口呆,“就是添加了一种果子的汁液而已,没人醉过啊。”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程云薇大脑晕乎乎的,她艰难地站起身,试图走几步证明自己是清醒的。
还没走出一步,程云薇就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祈炤将手按在她的肩上,利用魂力探测一番,沉声道:“这种果汁对魂魄有轻微的影响,你现在跟喝醉了差不多,你先别动,我帮你祛除……”
行动被制住,程云薇不安分地挣扎起来,脸颊一片酡红,“放开我!我没醉!”
祈炤也不好对她太过用力,狠狠瞪了一眼正在旁边看热闹的祈铭瑄,“还不帮忙!”
程云薇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她抬眸向上看去,迷离的眼神中映出一张绮丽的面容。
毫无预兆地,她的手臂向上抬起,挽住了面前男人的脖颈,贴向他的脸庞。
她的声音清脆,却因醉意透着十足的娇憨,撞入无波的水面,震荡起层层涟漪。
“你真好看,我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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