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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1
流月晚了一步，赶到时，老人已经躺倒在那片狂乱的杂草之中，成为一具没有呼吸没有生命的尸首。他至爱的烟杆仍旧被握在手中，摔在地上，已经断成两截。
张泰山领着两个人黑衣人，看见流月的出现，显然有意料之外的惊讶。扯掉蒙在面上的黑巾，对着在他们眼中那神祗一样高高在上的天主就准备单膝跪下。
流月一伸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风拂过荒园里的草尖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他慢慢靠近老人的尸首审视，死的姿态很安详，可见走得并不痛苦，一刀毙命，瞬间就结束了。
也好。他想，死了……也好。
流月揉了揉额角，垂着头低声吩咐：“找一个有木芙蓉地方，厚葬了罢。”
…………
亥时。
有隐隐轻歌从远处传来。凉风衬着冷月，沉香水榭内花香袭人。
沿着浑圆卵石铺就的小径，偌大园中，种植的多半是菊花，墨菊、金绣球、美人含笑、芳溪秋雨、绿衣红衫、斑中玉笋……红粉紫白，俱是悉心栽培。
玲珑小楼前的湖心亭上，一个月白衣衫的青年人，正独对了那满园灿菊，悠然抚琴。
素月分辉，在他身上投了一层虚芒的清光。轮廓圆润俊美的脸庞上，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能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流月走近了，在金弘道身后站定。两人的身影浮于花影月光之中，一个闲情雅意飘然若仙，另一个，却沉沉黑衣如同鬼魅。
“控制朝鲜的金钱商贸？执掌能够左右朝鲜命运的权利？还是当今殿下李祘的性命？”金弘道背对流月，没有停止抚琴，指下流畅的音律，好似连琴声都飘着清冽的菊花芬芳。
“为什么想知道？”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宁谧而清澈，却也似蕴了月光般的清冷深邃。
“好奇。”金弘道坦然一笑，“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帮你，不是吗？”
流月背脊笔直，黑冷的眸子看了看奏琴的人，似是打量，最后缓缓开口，声音淡的，就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话题，神情宁谧，仿佛一切的灾难和血泪，都将与他无关。
“我要天下大乱，朝鲜易主。”
琴声忽然滞了滞，复又流畅。
“哦？”金弘道笑了笑，“这可不容易办。”
“却也不是办不到。”流月脚步轻踱，走到金弘道面前相对而坐。
“你说的易主是指？”
“一旦万事俱备，清国的皇子会取代朝鲜世子接掌王位，到时，朝鲜的疆土会并到清国的版图中。”
“我明白了。”金弘道停止奏琴，矜持的脸上带了温和亲昵的笑意，看起来美好而无害，“看来倭国质子是非杀不可了？”
“我只是坐等渔人之利。”
想要天下大乱，便要挑起战争。既然已经有人在蓄意挑拨，代替他们刺杀倭国质子，那再好不过。他们黑纱婆罗就能隔岸观火，坐享其成。
“只怕，想要推翻李祘，还有一个人，需要你费心对付。”金弘道眼角弯着一抹弧度，仿佛不论何时都在笑，“他是李祘不可或缺的左手”
“谁？”
“洪国荣。”
“那的确是一个厉害的角色。”想起他仅凭一丝蛛丝马迹就能推论出黑纱婆罗的存在，甚至怀疑到白面书生，那份惊人准确的洞察力和警觉性，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再有几天，洪国荣会受命出使倭国，一并护送质子。而我奉命采画异国风俗，所以也会随行。这是你除掉他的最好时机。”金弘道抬头看了看他，“洪国荣是牵制老论的最大势力，他的死，能让李氏王族出大乱子，弄不好，会天翻地覆。”
流月低头不语，抬手抚了抚案前的琴，随意撩着丝弦，弹出几个简单凌乱的单音，在园中飘来荡去，如同撒了一园的缭乱心事。蓦地，指下将琴弦用力一划，猛地发出一阵强劲破碎的嗡声，犹如千军万马的铁蹄鸣响，和秋风夹着悲泣的呜咽……
“那么，李祘的右手是谁？”
金弘道意味深长地轻笑，视线一转，抬头望向亭外冷月，不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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