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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北家,菅原,黑白
(三十)北家,菅原,黑白
输棋,赢棋,输棋的不一定难过,赢棋的不一定高兴,过去与未来,古老与科幻,高永夏输棋,仰天大笑,菅原显忠赢棋,长歌恸哭。
中国九星围棋网平台,韩国棋手高永夏九段对战AI Engineer三番快棋第一局,高永夏输了。
千年以前,平安时代,长保元年,为庆贺册立皇后定子与中宫彰子,御棋所棋力最强的两位棋士展开了五番棋对决,以决定今后谁才是宫中首席棋士,前四番战成2:2平手,最关键的第五局,菅原显忠中盘胜藤原佐为。
高永夏大笑的原因是遇到让人汗流浃背的强大对手,他的恋爱脑终于暂时跳闸到了事业脑,一直以来,在围棋这条路上,他走得太轻松,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无懈可击的对手,这让他毛骨悚然,也让他异常兴奋,他开始将全部精力转移到下棋上,暂时摆脱了爱情荷尔蒙对自己思维行动的强大影响。脑子异常清醒的高九段终于意识到刘青玄说的话非常正确,现在的他正在努力攀登棋坛的最高峰的黄金阶段,如果被乱七八糟的恋爱吃醋破坏了内心的平静和强大,那么,无疑是对长久以来培养自己的家人和前辈的最大辜负,就算苏曦夜与自己天造地设心心相印,可她确实要比自己冷静,暂时的分离,确实是摆脱流言攻击和专心事业的最好办法。
而菅原显忠,长歌恸哭的原因,是在赢了这局看似重要的棋局后才知道,自己让别人当成了上位的棋子,伤害了一个无辜又值得相交一生的对手,从此以后自己将要承受失去对手和伤害对方人格清誉之后悔恨终生的后果,藤原佐为没有在棋艺上输给他,而是被判定提子作弊,输掉了比赛,何其无辜,自此被逐出宫廷,失去官位前程,沦落荒林野寺,不知所踪。
此时,菅原显忠才恍然大悟,一个单纯的,一心一意下棋,追求神之一手,风姿卓绝的贵族棋士,怎么会拥有那种心思,取代自己?
看来这排除异己的骂名,他这辈子恐怕难以洗干净了,就因为这荒唐的棋局,这又是何必呢?
藤原佐为对这次的对局,其实一开始就有些恼火,这个年轻人一向不喜欢将围棋与宫廷朝中内斗联系到一起,结果,越是不想沾染这黑丝蛛网,就越逃脱不了,这一次,也算是菅原为了自保,将他拉下了水。
御棋所首座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在宫内御前侍奉半生,早就看破了宫中朝中一切尔虞我诈阴谋机关,谁知,自己还是被别人当成了棋子,究其原因,还是人性的贪婪和自私,他不过为了自保,就轻信了流言蜚语,认为藤原佐为在天皇面前一力要求进行对抗赛,是为了谋夺御棋所的官职,还是太幼稚天真了,小看了人性的黑暗面,他就这样相信了某人的谗言—————藤原佐为就是菅原家继续生存下去的最大障碍,真是个大笑话,那紫苑少女,怎么可能,估计他连什么叫宫斗都不知道,怎么会成为菅原家的敌人?
自从那少年来到宫内,一心一意,除了侍奉主上下棋娱乐,他从来未曾有过任何僭越之言行,他干净光华的眼瞳中也从未流露出半点需要上位的野心,人前人后,他谦雅恭谨,待人至情至性,侍奉主上殷勤忠诚,除了围棋,他的全部人生,再无其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浮躁与肤浅的野心,想要通过天皇的宠爱而夺得首席御前棋士这虚妄的名头,这与藤原佐为在棋盘上的幽玄纵横太不相符,就算他在寺院中长大,心性单纯,也不可能会有如此张狂疯狂的想法,这太不符合实际,藤原佐为出自身份显贵的藤原北家一脉,当今朝堂轮流摄政的关白无不出自这个家族,藤原佐为虽然出自偏房藤原道善,但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宫中御棋所首席棋士这个有官无品的职位如此费尽心思,这完全没什么实际好处,而且与藤原佐为的出身性情都相去甚远。
菅原显忠完全动摇了自己当初的想法,脑中电光火石,他否定了藤原佐为想要夺位的野心,因为这完全没必要,藤原北家原本出身就高于菅原家,除目授官的时候实际上叙官也是要高上一等的,只要继续侍奉在主上身边,藤原佐为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藤原道兼虽然染天花而亡,但藤原北家继续把持朝政是一定的,等到自己年老退位,到时候天皇自然会将御棋所交予藤原佐为,这顺理成章的接班完全就是板上钉钉的,他没这必要费心思现在跟自己对抗。
可是,传出这个信息的人,也来自藤原北家,御匣殿的尚侍纯姬,她可是与藤原佐为一同长大的同宗族妹妹,有传言甚至是同父异母,既然血亲兄长没有那种野心,妹妹为何要传播那种流言?
菅原显忠疑惑了,藤原纯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青梅竹马名义上的兄长?尽管宫廷传闻藤原纯和藤原佐为身世不明,藤原道善这个北家的边缘人物整日为了糊口如履薄冰,那点微薄的俸禄哪里能养活这么多孩子,前任妻子桐壶女官清妙莫名其妙跑到寺院里,生出的这两个孩子确实来路不明,甚至有传言说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藤原道善的孩子,在血缘关系混乱的天皇和藤原家族,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菅原显忠坐在自己家私园光华园的竹亭深处,望着满园葱郁葳蕤的高大树木,精心摆放的石堆星星点点地倒映小巧玲珑的碧蓝湖水中,湖边端雅千姿修剪成型的松柏,有种静默的别致,仿若御所内静静侍立的穿着狩衣的藏人,注视着园中的春华秋实,竹篱落花,小桥流水,香草扶疏,翠竹落英,鱼戏花间,轻松翠柏,花如樱美,那人,却不能在这落樱下执子对弈了。
忽然,锦鲤鱼跃,在这梦幻唯美,花团锦簇,如诗如画的春樱和歌中,亲吻着那粉色柔嫩的花瓣,两条锦鲤争抢着这春的繁华。
难不成,难不成,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菅原手中的青绿色抹茶停在半空中,甜果子的香味引来了赏樱的橘色狸猫,棋士闭眼,突然忆起当日清凉殿东北隅,靠近承香殿的竹廊深处,吴竹台上,乐人正吹笛,舞人唱起东游骏河舞,那时,纯尚侍的话—————
“菅原大人难道不怕藤原佐为后来居上,成为御前首席棋士,夺了你在主上面前的位置吗?”
阖目的御棋所首座阴沉沧桑白尘尘的脸孑然一变,突然睁开狭长细目,有些哑然地看着年轻纯白如同山中初雪的宫中少女,凝眸深邃处,只听到长长地叹息,慢慢地湮没在回廊的绿荫深处,菅原显忠穿着黄朽叶的唐衣,紫苑色下裳,铺排在殿前的棋座前,直衣的衣纽都解散了,露出梅红的夹衣,似乎引申为棋盘上的潇洒随意,更能显示高贵的优雅。
“大人,下棋,不过与打双陆一样,不过是主上众多娱乐活动中的一种,不同的是,围棋比起骰子,似乎更加高雅,这也是主上敬重您的原由,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从东土大唐传来的众多游艺的一种而已,藤原佐为似乎将此当成了毕生功业,这全力以赴的样子,让菅原大人情何以堪………”
纯姬在远离棋盘稍远的地方,匐身哈着腰,小心谨慎地拉住衣裳长长的袖子,小心地落子,口里却不依不饶,似乎一定要激起对手这位高傲棋士的怒火,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从来没有说过的乖张戾语。
如果说白英少女前一句话在老练阴沉的御棋所首座听来不过是孩子的戏语,那么后面的几句话,确实就让这中年男人有点疑心动念。
全力以赴,毕生功业,这小丫头并没有撒谎,是的,如藤原佐为这般对下棋太过认真执着,这样一来,御棋所包括他这个首座在内,想要在天皇面前争得一席之地,岂不是要千方百计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否则总是被一个少年人打败,在主上和权贵心里如何维护地位和形象?藤原纯提出的疑患,已经不单单是下棋的胜负问题,而是涉及到宫廷生存法则和朝廷后宫政治问题,不得不叫人正视。
藤原佐为自从入宫以来,似乎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下棋中,外物外事外人一概不管不问,一心一意地追求围棋的至高境界,就连侍奉权贵主上下棋,似乎都没有刻意避让,这样的专注认真最开始在御棋所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菅原显忠出于职责和伦理,专门私下提醒过几次,可这个光华秀隽的年轻人似乎不通俗务,不但不主动避让,还在侍奉主上的时候赢棋,这让御棋所的棋士们几乎捏了一把汗,事后纷纷在首座面前抱怨,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无知幼稚而连累御棋所众人。没办法,菅原不得不私下找了几次藤原纯,从清少纳言和泉式部那里听闻,说他们是有血缘关系,并且一同在宫外寺院里长大的兄妹,这个活泼英朗的女孩似乎听懂了御棋所所有棋士的担忧,不久之后,藤原佐为终于知道在侍奉主上的棋局中如何故意和棋,主上并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还以为是自己棋艺进步了,很是高兴,赏赐了御棋所上下,就这样,菅原显忠对新入宫的这位尚侍有些青眼。
不过后来,让菅原与纯姬更多接触的机缘,是御棋所首座居然发现这女孩的棋艺不在藤原佐为之下,只不过是女子,不轻易显露而已,她的风格与藤原佐为的幽微玄妙不同,她更像一个浪迹四海的剑客,潇洒辉豪,飘逸倔强,如同一条游龙在棋盘上力战游走。这种风格让菅原非常欣赏,甚至超越了她那青梅竹马的兄长。这就是为何菅原私下与她见面的次数甚至多过藤原佐为的原由,菅原不喜欢那紫发少年细腻如丝的棋风,认为这缺乏了男性所应有的雄伟气息。
藤原纯的英睿旷放更让菅原欣赏,她要不是女儿身,菅原甚至想收她为徒,将菅原家的衣钵传给她。
可惜,可惜,这女侍一向维护自己兄长,可现在,为何?
菅原起疑,转头,黑脸问:“你不是一直希望你的这位兄长能成为御棋所棋力最高的棋士,总是一直拜托吾等多照看,怎么?”
“哪里……哪里……”
藤原纯今日难得穿了采女的青涩末浓的唐衣,裙带飘飘,鹅黄棠棣,脸上居然涂了白栀子粉,如同东土唐宫侍女端庄娆丽,少了平日里的淳朴潋滟,听到菅原显忠的挑斥,连忙躬身拜匐,口中唯诺。
“大人勿疑,小女只是担忧兄长太沉迷围棋,从而忽略了御棋所诸位大人的声名感受,更加忽视了大人对他一直提携照顾的恩德,佐为从寺院中来,不太懂得宫中人事,有侍应不周之处,希望菅原大人严加管束才是。”
“管束?纯尚侍,你兄长对围棋的沉溺这并非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这种事吾如何管束,他并非我们菅原家的人,藤原北家的人吾等可不敢管束。”
菅原显忠俯视着榧木雕石竹花棋盘,垂眸微睑,收缩着细长容目,发现今日这玩笑的一局,纯姬早早就已经输掉了,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事,这女孩在棋盘上从来没有如此退让的,这也让得太刻意了,御棋所首座顿时觉得没了兴味,起身,不想再听这女孩突发奇想的唠叨。
“大人,摄政大人家的小姐彰子已然入宫多日,主上预备举行一系列庆贺仪式,其中也包括了棋局,据闻,道长大人已经跟主上提议,大人年事已高,不如趁此机会隐退,让年轻棋士主持御棋所,大人以为纯姬今日是在胡言乱语吗?”
什么?
菅原正欲离开,忽的听到纯姬后话,惊得将手中白梅桧扇跌落,直掉到廊下摆放姬瓜的地方,待他俯身捡拾时,看到那敷粉涂朱,耳目如画,绢纸作衣,赤饭白酒供养的姬瓜上如同殿上童子的脸,晦涩变幻的木板光线下突然栩栩如生甜笑起来,不禁大惊骇然,连滚带爬跌坐在那丛淡竹烟黎中。
“菅原大人,您怎么了,这是八月雏祭中宫让女官们照着童女的样子画的,您怎么吓成这样?”
菅原显忠脑子嘤嘤作响,如同晴天炸雷,胆战心惊,藤原道长终于要拿他开刀了吗?他不是藤原北家的人,所以,排除异己更不在话下,这似乎无可厚非。
“菅原大人,菅原大人,您怎么了,您别难过,其实,您正值壮年,摄政大人怎么就提议让您隐退,真正应该离开宫廷的人,是佐为,毕竟,家父与故关白大人交好,道长大人为了给自己女儿铺路,应该将故关白大人的故交一并排除在外,所以,应该出宫隐退的人,是藤原佐为。”
纯姬从那竹篱边扶起惊吓过度的御棋所首座,一边絮叨,一边为他穿上半步靴,这淳英女孩没说完,菅原显忠已经疑惑迷茫,他有点听不懂她的话,藤原佐为是她同族兄长,就算没有十分亲近的血缘关系,她为什么要将如此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还口口声声偏帮他这个外人,传闻她与藤原佐为感情甚笃,听她方才的话语,口口声声都想把藤原佐为踢出宫廷,这太反常了,反常到让菅原显忠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御棋所首座是真的迷惑了。
虽然疑惑万分,但菅原显忠还是十分沉稳老辣地没有再问一句话,他要亲自证实这女孩到底有没有撒谎。所以,当日,他便借故出宫回家,并上书给摄政道长公,称病隐退。
意外的是,菅原家一片愁云惨雾,正上下活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政治风暴之时,一位不速之客的书帖却顶风冒雨而来,菅原显忠全家不得不拜服于这位藤原北家新贵的脚下,书帖署名不是别人,正是前日纯姬口中欲将他除之后快的摄政右大臣大人。
菅原家上下何止是受宠若惊,简直就是诚惶诚恐,菅原显忠与故关白藤原道隆与藤原道兼都相与交好,伊周,隆家和小松僧都是晚辈,多少还是顾及他颜面的,只有这位藤原兼家的小公子,他相交甚少,甚至十分陌生,因为右大臣的为人实在不如前面几位那样赫赫扬扬,但是,自从道隆和道兼先后去世,藤原北家现在,似乎在朝中依旧有震慑力和威望的,便只剩下了右大臣藤原道长。
“这个时候,右大臣怎么会到光华园来,这太出人意料了,让伊周大纳言知道,如何解释,父亲大人不过是人微言轻的御棋所首座,说到底不过侍奉主上风雅行乐,如今朝中藤原北家内讧,还是置身事外才是明哲保身之法。”
菅原显忠长子松家五内忧惧如焚,看着远远地,白石道上驶来一辆槟榔毛车,拉车的是身着直衣青衫弓鞋的从人,其中穿着华丽反光樱色直衣葡萄色折枝缚脚裤,脚边疏疏朗朗红淡层叠的多层衣角倚靠在车帘边,车子一停下,便轻巧地跳下地来,菅原家侍从还没来得及铺筵道,脚上兰草织花半靴柔软,不由得让石头的棱角磕了脚心,差点叫出声来。
“哎哟,显忠公,您家门前长路着实凹凸坚硬,六足门也着实宽大精美,唐车可以毫不费力进入,不愧是当初菅原道真公留下的旧宅,可是,我是不愿摆那个排场,主要是隆家的主意,让送信贴的从人就说是新任右大臣来了,写了小叔父的名字,看把你们吓的,已然听说我们小叔父在主上面前的进言,其实御棋所不过是侍奉主上风雅游艺之所,摄政右大臣的手也伸得太长,以为菅原家不过就您的长公子任弹正台的少弼,不似从前历代显贵,您能成为御棋所首座不过是投靠了前面两位关白,实际上,小叔父也太能幻想了,所以吾今日来,不过是要显忠公放心,主上很是信任您,哪里容得北家那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占了您的上风。”
藤原伊周大纳言合着寺院的钟声跳着脚,仿佛夏日小池里活泼可爱跳水的青蛙,正是八月时节,穿着柔软的单衣,系着大海下裳,披着鲜艳紫苑色的上衣,脸上的表情有种戏谑的轻松,似乎很是享受这种让对方吓掉大牙的出场方式。
菅原显忠见惯不怪,一声长叹,抚平胸口的起伏之后,忽而笑出声来,这倒是挺像这位贵公子的品格,潇洒不羁,凡事争强,才华横溢,自出世便是天之骄子,这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菅原松家却是面色不善,青红煞白地看着狂浪的内大臣,口里似有怨声,却低头鞠躬,没让世人听见,抬头迎接贵客时,脸上已然云淡风轻,恭敬拜揖道:“文书内览此刻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舍下惶恐之至。”
“好说,少弼,千万不要介怀信贴上的名字,那不过是隆家的恶作剧,毕竟,右大臣此人,现在是不是让朝中公卿贵戚闻之胆寒,特别是,前些时日住在三条宫,七月节之后主上与中宫写和歌唱和,翌日右大臣便在主殿寮当众提出御棋所轮官之事,大家都知晓当日藤原佐为是他引荐入宫,藤原北家摄关流家现时的领袖不知从哪个荒郊野寺寻来的年轻人,就这样便想把侍奉过多位主上的菅原家排斥在宫廷之外,显忠公,相比,这样的心情,你我情之如饴。”
藤原伊周内大臣直入主题,他此次的来意和先前信贴上署名错误的小花招所为何事也一目了然。
“人家都忙着,说花呀蝶呀的时节,只有你是我知心的人。”内大臣突然唱诵起一首和歌,接着又声情并茂,道,“隔着马栅吃麦的小马,很不容易够得着,我也是这样爱慕着啊!”
松家和弟弟澄海没有听懂,但菅原显忠却听懂了,伊周这是抱怨右大臣道长公和东三条院诠子联合起来阻扰天皇和中宫的思恋之情,这也就关系到道长成为藤原北家族长之后是否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一旦因为主上的思念,中宫能顺利回宫并产子,那么,道长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看来主上对中宫情深意长,非朝中趋炎附势之徒可以左右,既然如此,内大臣还担忧什么,上位关白不过是早晚的事,今日能光临鄙府光华园,您与权中纳言的心意吾等全家都了然感激,就不要再烦心国事,还是请快到舍下叙茶饮宴,赏花观月,弈棋吟雅吧!”
当日,菅原家上下皆清楚明了,他们已经无可奈何地选择了伊周内大臣这条大船,藤原北家的内讧分化早就已经白热化,他不过是御棋所的首座棋士,在朝政上毫无话语,不过就是时常有机会侍奉主上及后宫诸位女侍下棋,有了与公卿贵戚攀谈的机会,便也不自然地成为新贵右大臣打击排挤的对象,因早年与藤原道隆等北家上一辈的交情,伊周和隆家都认为应该鼎力维护菅原家在御棋所的地位,这才不顾身份上门拜访,不过是为了拉拢菅原家这位曾经在棋盘上充当多位天皇老师的人,甚至,东三条院诠子也是对菅原显忠敬服有加的,这一系列的人事交际操作,伊周不是不懂,只不过,比起右大臣的不显山不露水,他的行为太过招摇了。
这才有了后话,原本御内上下都以为御棋所权位的争夺不过是藤原北家摄关流权力争夺白热化的开端,胜负还尚未可知,许多公卿大臣都抱着观望的态度,谁料——————
“你刚才做什么?”全力以赴专心下棋的紫发棋士在天皇面前忍不住呵斥。
“喂!你竟把混在棋盒里的黑子放进自己的提子里面。”菅原忍不住怒吼,反驳,“我看见了,乘大家全神贯注看着棋盘的时候,你把混在棋盒那颗黑子放进自己的提子里。”
“胡说八道,这正是你刚才的所为,还含血喷人!”藤原佐为更加愤怒,挥袖比划着白色蝙蝠扇指责菅原。
“嘿,别砌词狡辩了!”菅原同样怒火冲天,这年轻人是受了什么蛊惑吧,竟然在主上面前玩这种幼稚的把戏,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御内之所,关乎生死啊!
雪月梅红明纱帷幕后的天皇听到此番争吵,公顷大臣权贵纷纷议论,忍耐不住,出声次责:“肃静,真丢脸,竟敢在吾跟前做出如此卑劣行为,简直胡闹!”
清凉殿前观战的人众终于安静下来,敛声静气,不敢违背主上的训斥,天皇沉默,在幕后叹息一番,拍打了一下花鸟桧扇,命令道:“继续下棋。”
菅原显忠和藤原佐为都怵目了半晌,方才继续棋局,但,年轻的贵公子棋士显然比菅原更加心浮气躁,眼中燃烧着不同寻常的蓝色怒火,血丝萦绕间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意识到盲目的真相。
此时,菅原方才有些恍然,嘴角悬挂出一丝怜悯和后悔,这场棋局,原本不该发生,这件冤案,原本也就不会发生,可自己不过也只是这局棋中的弃子,无法左右这棋局的走向。
宫廷朝堂,这种事情真是司空见惯,阴沉着脸不动声色的老棋师微微转头,看向廊下天皇右侧首座,那个人其实还十分年轻,竟然比同样年轻的侄儿更加洞悉权力这盘棋局的游戏规则,他会笑到最后,只是,可怜了对面这个纯苑光华棋艺无双的少年,可怜你生在藤原北家,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棋子。
菅原脸上乌云密漫,内心却早已经悲戚如海,这就是帝王家的权力争斗,这就是连天皇都不能左右的藤原氏的天下。
“宣旨,御棋所升殿叙从五位下侍从藤原佐为,因御前失仪,左迁大宰府少监,即日出宫。”天皇藏人明风将写好的谕旨送到右大臣手中时,菅原注意到,这位藏人湛青色的衣袍上沾染了蓝灰色的茶汁,那醒目的颜色让人难以忘记,那种晦涩如新的颜色,似乎在吴竹台某位女官单衣上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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