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

　　赶了一下午的路，初灵姿被马车颠得七荤八素，感觉整个身子都要散架了。

　　入夜前两人到了驿站落脚。

　　驿丞看了陆闻渊的官凭：“下官见过少卿大人。”

　　陆闻渊收了官凭：“两间上房。”

　　驿丞嗫嚅了一瞬，拱手道：“启禀大人，今儿下榻的人多，只剩一间上房，不过，西侧还有下人房，这位小哥……”

　　陆闻渊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不是下人。”

　　驿丞一愣，忙道：“下官眼拙，对不住这位小大人，可是……”

　　陆闻渊面无表情：“无碍，一间就一间，多拿一床褥子。”

　　“是。”

　　初灵姿懵了，一间房？她和陆闻渊孤男寡女，不是，孤男寡男一间房？

　　再一想，好像俩男的睡一间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完自己又一乐。

　　陆闻渊嫌弃地看着她：“乐什么呢？睡间上房值得这么高兴？”

　　初灵姿龇着牙：“没住过，头一回。”

　　“早些睡，明儿还要赶一天的路。”

　　初灵姿马骑得还不溜，只得坐马车，陆闻渊倒是难得地没嘲笑她。

　　一直赶车，陆闻渊也累了，他不客气地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初灵姿在屏风后面简单擦了擦脸、脖子和胳膊，到底是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她实在没勇气掀开衣裳擦拭身体，虽然出了一身的汗黏腻得实在难受。

　　她做足了心里建设，长长吁了口气，走出屏风。

　　地上已经有驿差铺好的被褥，她悄悄看了眼陆闻渊，见他双手枕在脑后，正闭着眼，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床尾的烛台在床架上，放得颇高，初灵姿不得不举起双臂去够蜡烛。

　　宽松的衣袖随着她举起手臂的动作下滑，堆叠在肩头露出纤细的胳膊，皮肤细腻如玉，仿佛用指尖轻轻一碰就会化开。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动作惊醒，陆闻渊睁开眼就看见初灵姿站在床尾，手臂高抬，露出藕般白洁的皮肤。

　　弯曲的手臂在昏暗的烛光下似月般皎洁。

　　陆闻渊莫名地被那一抹白迷了眼。

　　初灵姿转过头看到他，笑眼弯弯：“大人，您醒了？”

　　陆闻渊猛然惊醒，慌张地挪开目光。

　　他轻咳了一声：“没睡着，熄灯吧。”

　　大抵是累了，第一次和男人过夜，初灵姿原本还揣着一丝惴惴不安，没想到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

　　初灵姿懵着脑袋起来，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陆闻渊起床她居然毫无察觉。

　　急急忙忙洗漱一番下楼，看见陆闻渊已经和往来京城，在此下榻的官员热络地聊了起来。

　　初灵姿坐在一旁，边听着陆闻渊和旁人天南海北的聊天边吃早饭。

　　离开前，那桌领头的男人冲着陆闻渊招手：“陆少卿，有机会定要来应天府，我带你好好游一游秦淮，保准你乐不思蜀。”

　　初灵姿：“大人，您认识那位大人？”

　　陆闻渊：“不认识，初次见面。”

　　初灵姿吐吐舌头，初次见面，吃个早饭的功夫就能让人相邀游秦淮，啧啧啧……

　　初灵姿这具身体大概是过惯了苦日子，马车坐得时间一长便开始头晕不适，她干脆坐到车厢口，掀起帘子与陆闻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大人，您有没有过明明心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时候？”

　　陆闻渊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你这什么记性？让你爹替你看看吧。”

　　初灵姿苦笑：“不是那种想不起来，哎，算了，大人，您有没有吃过槐花蜜？”

　　路过一棵槐树，她随口问道。

　　“吃过，没什么稀奇。”

　　“不是。”初灵姿一高兴，就有些手舞足蹈，胳膊不经意间碰到了陆闻渊。

　　玉般的胳膊又浮现在眼前，陆闻渊浑身一僵。

　　初灵姿毫无察觉，依旧兴高采烈：“不是蜜蜂采的槐花蜜，是每当槐树开花时，摘下槐花，去掉花尾和花瓣，留下花蕊，用舌头去舔花蕊的尾端，甜丝丝的味道，特别好吃。”

　　其实她也没吃过，不过在初灵姿这个身体的记忆里，犹如她亲身经历般，令她神往不已。

　　初灵姿说得兴起，陆闻渊竟也听得出神。

　　听着她叽叽喳喳，一路不歇，两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距京城百里地的九林城。

　　第一位报失踪的商户便是这里的人。

　　见到官府来人，商户家属以为有了商户的下落，却没想到他们带来的是噩耗。

　　商户的母亲、妻子哭得几乎昏厥，他儿子倒还镇定，将两人请了进去。

　　“我叫陈实，家父希望我做个诚实的人。”

　　初灵姿觉得有些讽刺，他希望儿子做个诚实的人，自己却因为过不了美色关，丢了性命。

　　陈实叙述道：“我们家做布料生意，从前生意只在九林城里做，一年前，家父结识了一位贵人，他跟着那位贵人进京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那次之后，他便心心念念要将生意做进京城。”

　　“大半年前，家父决定再次进京，起初，每十日便会接到他报平安的家书，可没多久就没了消息，我和娘等了两个月也没等到他的来信，我觉得不太对劲，和我娘商量了一番便独自上京寻找。”

　　“按着家父来信时留下的地址，找到了那座他暂时落脚的小院，但是主人家说家父早就不住了，他也不知道我爹去了哪里，我在京城找了大半个月接到母亲急信，祖母病重，”陈实忍不住擦了把泪，“家父下落不明，祖母也……不得已我报了官，衙门虽说受理了案件，可那位衙役却让我别抱太大希望，每年失踪的人当中能找回来的寥寥无几。”

　　陈实苦笑：“我紧赶慢赶地回到家，还好祖母身体逐渐好起来，大人，这么久以来，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家父不在了的准备，也曾明里暗里劝过我娘，可，可当这一切成了事实……”

　　还是无法接受。

　　陆闻渊拍了拍他的肩：“节哀。”

　　陈实拭去眼泪：“大人，我能做些什么？”

　　“令尊第二次上京的时候也是和那位贵人？”

　　陈实点头道：“是，是那位贵人替他牵的线。”

　　要了那位贵人的姓名，原来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商武敏敬。

　　陆闻渊看了看初灵姿，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要问的。

　　初灵姿点点头：“陈公子，令尊此回进京可是带了大量银钱或是值钱的东西？”

　　陈实：“正是，除了一批货物，他随身带了二百两的银票，我记得家父走前曾说过若是能碰上合适的铺面，便盘下一个，将全家人都接进京。”

　　问完了第一名死者家属，陆闻渊带着初灵姿马不停蹄赶往下一户人家。

　　再住驿站时，陆闻渊对前一晚的情形心有余悸，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再与初灵姿同住一屋，好在驿站空房多，白费了他心里一番琢磨。

　　第二名死者与第一名大体相同，都是带着银钱进京做买卖，之后再无音讯，家人上京寻找无果只得报官。

　　待二人回到京城已是四日之后，各家小报陆陆续续发出，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讨论“大理寺小神探”。

　　初灵姿心虚地一路头都不敢抬，被陆闻渊狠狠嘲笑了一番。

　　初灵姿恼羞成怒：“大人，别说了，究竟是谁想得这个主意。”

　　陆闻渊十分淡定：“圣上。”

　　初灵姿：“……”

　　果真是锦囊妙计。

　　陆闻渊白了她一眼。

　　于知乐和袁田还没回来，孟河在京城也暂时没有新的线索。

　　陆闻渊提前放了衙，这回，初灵姿特意带了两串铜板去书院接初易明下学。

　　大概初易明就是没口福吃到那碗肉丸子汤，摊子上贴了张字条，东家有事，休息两日。

　　旁边一大爷喊道：“想吃明儿再来。”

　　好在初易明没个长性，转头就盯上了隔壁的叉烧鹿脯和糖蒸酥酪。

　　初灵姿大方地买了两包，两人吃了一路。

　　“姐，”初易明小声地叫道，“你知不知道初火次这个名字已经火了。”

　　“火次，火次，能不火吗？”初灵姿咬了口鹿脯，嗷呜嗷呜，真香。

　　“我说真的，学院里好多人来问我初火次和我是什么关系？”

　　初灵姿将手中的油纸包一收，初易明扑了个空。

　　她瞪着眼：“你说了？”

　　“哪能，”初易明叫道，“你都嘱咐了不准说，我哪敢。”

　　初灵姿这才满意地展开油纸包：“这还差不多，他们问你做什么？”

　　“因为都姓初，咱们家这个姓氏本就不多见……”

　　初易明还说了什么初灵姿已经听不见了，因为她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侧影。

　　腰肢纤细，柔弱无骨，被身旁的男人一句话逗得抿唇笑，要多娇有多媚。

　　初灵姿犹如被闪电击中般，呆立在原地，心脏狂跳，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难怪她通过死者看见慧娘时觉得在哪见过，正是那日，在定全羊宴的食肆，她和沈潭离开时看见的那个女人。

　　她又有新的目标了，只不过这回只剩她一个人了。

　　初灵姿将手里的油纸包塞给初易明：“易明，我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

　　初易明不解：“姐，有什么事？”

　　初灵姿见慧娘就要和男人离开，着急跟上，飞快道：“小孩子别管，我很快就回去，你不许偷跑出去玩，快回家。”

　　她边说着，已经走远。

　　初易明顺着初灵姿离去的方向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转身往大理寺的方向飞快跑去。

　　初灵姿不近不远地跟在那对男女身后，见着两人先进了间成衣铺子，又逛了胭脂铺子，最后坐进了孙家羊肉馆。

　　又是羊肉馆，看来慧娘很爱吃羊肉嘛。

　　初灵姿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在对面的糖水铺子叫了碗红豆沙莲子糖水。

　　她低头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扭头对路过的小二说：“不够甜，再给我加些糖。”

　　爱吃甜的女子小二见过不少，但是第一次见到加了全糖还嫌不够甜的男人，好奇地抬眼看去。

　　这一看倒是心生几分惊艳，他这铺子里来往的美人不在少数，可一个男人偏偏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真是少有。

　　见他虽低头喝糖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某处，小二愈发好奇。

　　他跟着看，看到一男一女说说笑笑地喝着羊肉汤，道：“美则美矣，不过依小的所见，客官，那女子长得还不如你。”

　　初灵姿扭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瞎说什么，我的糖呢？”

　　小二忙颠儿颠儿地去取了糖，放糖的间隙贼兮兮道：“客官看上那女子了？”

　　初灵姿心里打了个转：“你认得她？”

　　“算不上认得，不过，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我劝客官你还是别对她动心思的好。”

　　小二收了糖罐准备离开，被初灵姿叫住，她抿了抿唇，一副为难的模样：“你，为何觉得她不是好人家的女子？”

　　小二露出个不屑的神情：“隔三差五和不同的男人在一块，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怕不是暗娼一类，还不如窑姐儿来的敞亮，也就那些被美色迷昏了眼的男人才会上勾，不过……”

　　“不过什么？”

　　小二偏头想了想：“倒是有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一直没换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