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根深蒂固

　　伦敦的天气和沃尔布加的脸一样总是喜怒无常。这个比喻是我突然想到的，有些荒谬，却感觉很符合实际，似乎只是一点小小的恶趣味——为了前阵子发生的所有事。
　　这些天来我已经很能适应在马尔福庄园的生活了，依然不见卢修斯的影子，纳西莎这段时间却总是陪伴在我身边，她知道了所有事，有些是我说的，有些不是。但总归是都知道了。这些东西压在我还没长成的、脆弱的心里几乎快把血管压到断裂，沉重得喘不过气，如果没有人能同我一起分担，我恐怕无法忍受到现在。
　　当然也包括乔的死亡。

　　纳西莎虽然和所有布莱克一样讨厌麻瓜，但她并不赞同大肆虐杀他们的做法。就好比如果你是正常的人类，你不会想到去针对一群蚂蚁，也不会想着如何将他们赶尽杀绝。这是自然界的法则，尽管有弱肉强食的规则，但弱者有活着的权利，我很赞同这一点。即使我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巫师革//命做好了有流血、牺牲的准备，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置麻瓜于死地。
　　“但不管怎么说——也只是个麻瓜而已。”纳西莎组织着语言，“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没必要多想了。”
　　我说是，然后提到了集会的事情。

　　将近一个多月都没有人同我说到即将到来的集会——还有我要被标记的这件事，除了路易斯·诺特。
　　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只记得那双浅到几乎发灰的蓝眼睛。那一天他突然傲慢地闯入我的世界提醒我集会的事，打破我暑假的生活，提醒我的未来，以至于之后的几天里我对他的态度都好不太起来，我有点讨厌他把我拉出马尔福庄园这个乌托邦里，尽管这个人看上去也许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西茜突然沉默了起来，她似乎在组织着措辞。

　　“……那天诺特应该告诉你了。”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只剩下嘴唇是红润的，因为她正无意识地咬着死皮：“是的，标记。那位大人和你母亲都认为你已经到了需要为布莱克效忠的时候。本来没打算那么快告诉你，但是开学前的集会很快就要来了……”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这句话在我听来有些讽刺的味道，不觉得吗？这群布莱克们需要我，却全都瞒着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最后时刻就能以最好的方式面对黑魔王？

　　“……所以都不告诉我。”我有点没来由的委屈，将脑袋别过去不想看纳西莎这副为难的样子。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还在格里莫广场，扭头的时候以为自己能看见窗外明亮的蓝天和绿色的草坪，却只能看见马尔福庄园外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和雕花栏杆，还有几只可笑的孔雀在晒太阳。

　　“我很抱歉。”纳西莎说，“我想你的大脑封闭术应该练得差不多了——你也应该知道纠结于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是在浪费时间，所以做好准备好吗，蕾拉？”
　　她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于是又接着补充，“……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马尔福家是卢修斯说了算，我没出嫁前就在家里说不上什么话——如果你妈妈不想让你知道，那么我也不能。”

　　“对不起。”我闷闷地说，不再观察孔雀，“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可以有脾气。”她紧紧地抱着我，“很快就到了不能发脾气的年纪了，蕾拉。所以现在可以有情绪。”

　　————

　　这一天比我想象中都要来得更快，几乎所有我叫得上名字的食死徒都来了这里，穆尔塞伯、埃弗里，还有很久没见面的莱斯特兰奇兄弟。拉巴斯坦比以往我见到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瘦了，他的脸色并不很好，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眼下也泛着淡淡的乌青，落座在罗夫道斯身旁。见到我来，他微微抬了抬眼睛，又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飞快移开目光。他看上去很辛苦，但现在显然不是可以寒暄的场合。

　　我坐在斯内普和小巴蒂的中间。我和克劳奇在同一年进入了斯莱特林，但并不很熟悉，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讲，他的脸也很苍白——想到这，我突然有点想笑，几乎每个纯血家庭的孩子进入到这个场合就都像吸血鬼一样成为脸颊白白的小可怜。
　　几乎是在他们中间一坐下来，我就感觉到冷。明明是夏天，但是斯内普身上就像浑身散发着冷气一样，不用我触摸就能知道他的体温一定像冰一样冷，当然他也不会允许我摸一下就是了。比起我，斯内普的状态似乎要更好一些，他是我们这些今天要被标记的人里看上去最开心的那个，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容光焕发了——这是当然的，作为斯莱特林里的混血，他早就渴望得到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在这一点面前，似乎莉莉·伊万斯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我落座后，他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开口：“斯拉格霍恩教授说开学你可以来旁听六年级魔药课的课程，为你今年即将到来的O.W.Ls做准备。”
　　“替我谢谢他，我会去的。”我有气无力地说，“同你往日相比，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好得像一只炸尾螺。”
　　他冷哼一声，没有搭理我的话，我也没指望他能理我。

　　诺特这次也来了。他坐在我的对面，棕色的头发长长地遮住眼睛，再仔细看一会儿，会发现他好像只是在放空大脑的同时观察着椅子扶手上精美的雕花。

　　黑魔王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他的身体又高又瘦，面孔已经完全像被火烧过一样，眼睛也只剩下一道缝——有点像猫的眼睛。皮肤是在座的纯血吸血鬼里最白的那位，眼白也像一直充着血一样。他看上去好冷，我想——马尔福庄园现在是真的需要在夏天开壁炉了。
　　不像上次那样，这次他简洁明了地切入了正题，声音比以往都更加高昂、冷酷，只是那条大蛇在桌上悠哉游哉地盘着，偶尔让我很难忽略：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来。”他嘶嘶地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那条蛇在说话，“新朋友，今天要正式加入我们了。尽管大家已经很熟悉这几张面孔——但是不是有必要再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死死地盯着桌面，在心里恳求他不要点名让我们介绍自己。到底有什么好介绍的？坐在这里的人几乎可以开斯莱特林院友会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连他们的祖父祖母的名字都知道——好在黑魔王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

　　“我听说今年夏天布莱克家出了一件大事啊。”
　　……梅林啊，他要不还是让我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不太自然地张了张嘴，险些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黑魔王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现在窘迫的模样，看上去并不打算给我什么台阶下。贝拉和纳西莎都低着头对着桌子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显然她们也不知道该从何提起西里斯被除名这件外人听来都很羞耻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说他因为妈妈杀了一个麻瓜？说他早就想离家出走？说他终于和我们这群斯莱特林切断了所有联系，恭喜他逃离了这个家庭？

　　……总之，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在不该的场合里早已因为哥哥飞到九霄云外时，已经来不及了。好在黑魔王似乎对我们几位年轻的朋友格外有耐心一些，但比我们之中的所有人都要先开口的是那位诺特先生。

　　“我认为没什么必要提起西里斯·布莱克这个离经叛道的家族叛徒，主人。”他轻声说，头朝向了黑魔王的方向，眼神却只盯着那位先生的袍角，“想必布莱克小姐也不太了解这其中的原委，据我所知她一整个暑假都在马尔福庄园度过。”
　　诺特在玩文字游戏呢——是的，我怎么忘记了，母亲对外说的一直都是我和西茜在一起，更何况我今年生日都没有举办宴会，就算有知情人知道西里斯离家出走的时候我在老宅也没有证据。想到这里，我定了定心，做出怯弱的表情，就像所有在家族里说不上话的纯血小姐一样，“是的，先生……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妈妈没有告诉我这些……”
　　我作势要流眼泪，黑魔王摆了摆手，显然他对这个并不感冒，并且失去了兴趣：“那我们进入正题吧——哪位新朋友要来打头阵？”

　　我原先以为第一个人会是斯内普，可没想到是克劳奇。但这也难怪，他的脸上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狂热，同他往日里有些阴郁怯懦的样子相比大有不同，甚至容光焕发得我有些陌生。黑魔王将魔杖抵在他洁白的小臂上，只是低低发出嘶嘶的声音：“急急现形。”

　　我感到一阵恶寒。一道红色的光芒从他的魔杖尖飞出，像一根无形的绳索一样缠上克劳奇的手臂，就像真正的蛇那样缓缓地绘制出一个完整的、张牙舞爪的骷髅头里吐出蛇身的造型。那一定很痛苦，因为克劳奇的额头上流了汗水，他的身体却一直在打颤，黑魔王先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咬紧嘴唇挡住呻吟的模样。而其余食死徒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一言不发，直到一分钟——或者两分钟？之后他才稍好一些，只剩下微微充血的眼眶和苍白的嘴唇证明一切都发生过。

　　“……下一个让我们的蕾拉来吧？”
　　黑魔王的声音比一开始听起来要更兴奋些，大概是上位者看见下属刚刚如此的模样难免感到快意。他听起来感到很可惜，“克劳奇做得很好。其实一开始本该女士优先的……但看上去我们的小蕾拉的胆子还不够大啊。”

　　在这天之前我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了，可当他真的叫出我名字的时候还是感到从头到脚的紧张。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是没来由地觉得恐惧，那时的我还是太小了，以至于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感到害怕。我的脑袋有点昏沉，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的母语不是英语，只是飘飘然地像幽灵、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但都不重要了，也只是能感受到自己正同手同脚地走上前去，模样有些滑稽，但没有人笑。
　　场合不好笑，气氛不好笑，我的身份不好笑，没有人敢笑……整个会议厅弥漫着一种荒诞到可怖的诡异气氛，正午的阳光叫嚣着从窗帘的缝隙里跑进来打在主位上那人的脸上，本就苍白的肤色被映照过后更柔和了他脸颊的轮廓，半张脸更好地和黑暗融为了一体，他伸出魔杖念着咒语，一条如栩如生的蛇在手臂上初现雏形。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皮肤遗传了妈妈的白，这显得这个标记更加可怕阴森。我还不太习惯自己的手臂上多了一个这样的图案，却突如其来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痛顺着手臂从大脑袭来，与此同时我能感觉到有人正毫不客气地闯入我的脑海，像强盗一样翻阅着我的记忆，我打心底有一种被冒犯的不适感。

　　出去！出去！我在心里大声反抗道，不准你这样没礼貌！
　　但很显然我的大脑封闭术还没有炉火纯青到可以阻拦黑魔王先生的程度。我有些无力地看着一个个几乎我自己都要忘记的记忆碎片出现在眼前：四岁时和西里斯吵架，他给我折了一个纸鹤飞到我房间的窗户里道歉；五岁时捡到的那只小狗；七岁开始被妈妈关在地下室学习魔药；九岁时魔力暴动打碎了爸爸喜欢的那个高脚杯；入学后第一次和西里斯吵架；我刻出房间门口的那个小木牌的时候……

　　不，不行！我大叫道，出去！
　　我意识到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西里斯的身影出现在我记忆里有点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他离家出走的那天也会出现……再这样下去，他的那位朋友——

　　我尽可能回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我给莉瑞娜过生日时流的眼泪，比如我写变形术论文时边写边骂霍格沃茨的禁书区不对外开放……

　　当我发觉这一场无形的霸凌已经结束时，是斯内普掐了我一把。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眼神也飘飘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刚死过一回一样，只剩残留的痛感停留在额头，等我再度回过神时那个在我手臂上的骷髅正直勾勾地和我对视着，我吓得几乎又要跳起来。

　　“霍格沃茨的禁书区——确实比放在外面的书稍微有些价值。”黑魔王淡淡地说，显然他对一个普通的女学生的记忆失去了兴趣，“但也并没有多少值得阅览的部分。如果小蕾拉的表现足够好，我会教给你比这些多得多的魔法知识。”

　　“……谢、谢谢主人。”我低声说，“感谢您。”

　　斯内普不悦地看了我一眼。我当然知道这样的表现不足以让妈妈和黑魔王满意，但一直到现在我的精力已经完全消耗殆尽了，我呆呆地坐在马尔福庄园里精致的雕花椅子上，感受着凹凸不平的花纹，还能感受到黑魔标记底下皮肤的脉搏在鲜活地跳动着，似乎会议里还有人在说话，但我已经听不见了。
　　直到这一刻，我成为真正的布莱克，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活着。
　　……但我想要的是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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