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这位太太看着有点面熟，是哪家的太太？”忆雪的父亲手指头摩挲自己的圆下巴，迷惑地看着对面的老女人。

　　“这不是那个网红吗？怪不得你说你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是那个大师网红。”墨父向老兄弟歪歪头，嘴巴吧唧两下。

　　忆雪一看是和“情敌”一块来的，脸上立刻鼓了几只小包，阴阳怪气道：“是小到看不见的网红吧，我就没听说过。”

　　“小雪！怎么跟师傅讲话，不得无礼！”

　　看着一向对自己尊重又热情的老阿姨突然恫吓自己，忆雪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年龄给人带来的威严，她看清楚对方脸上的沟壑与严肃，委屈地眼里马上就要噙泪，一口烧酒被她灌进肚子里，眼泪也随之滑了下去。

　　“爸爸，这是我的贴身秘书，叫陈欣然，工作能力强，我今天只想让她来跟大家见见，她也一直想参观豪宅。”

　　忆雪此时的脸已经被酒精烧出了两片红晕，一启动两片粉红的唇，毫不客气生硬地大声喊：“她为什么跟俺们见面啊？我和爸爸为什么见她？她是想做个捞女用身体换富贵吧！”

　　尖利的嗓音落下，整个明亮的客厅鸦雀无声，门外风吹的声音如轻盈的脚步，踏过室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你在说什么！忆雪，你是醉了！”方老头子呵斥道，假装很严厉的样子。

　　“陈秘书看着就像会做事的，一定能力不俗，啊？”方父慈悲地笑笑，“那我们先告辞，别送，你们继续谈。”他起身拿背后的大衣。

　　此时墨乃善身旁的忆雪再也克制不住满眼的泪，一瞬间迸发了出来，外衣啊、手提包啊，手机都没拿走。她一身驼色长裙，手背抹眼泪跑了出去。巨大的挪动椅子的声音再次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沉寂地坐着，没人肯开口说话。

　　“唉！这孩子，那我先撤！墨兄，我们回头再联系！回头继续给你介绍好烟好酒！”

　　“好好，你客气！慢走！走走，我送你到门口！”

　　桌前的几个人见空了三个位子，方忆雪的桌前也彻底干净了：她老爸刚才带走了她的所有物品。三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都沉着地坐着，年轻男人不停吃吃喝喝，好像有些放纵的意味。

　　墨母难得不送客人，只是心里着实讨厌忆雪的无赖脾气，还目无尊长。墨母就老觉得对方看不起她，所以目中无人。倒是发觉陈欣然今天的打扮和她当年的时候一模一样——低调内敛，毫无锋芒，目光单纯，还总微笑看人——和自己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讨人喜欢。

　　墨父一阵旋风似的走了回来，头顶的毛发稀疏，一双大又圆的眼睛四处乱飞，扫了一眼陈欣然和她一旁的“神婆”。

　　神婆抿了一口茶，微笑着开口先来客套话，她给一旁的陈欣然递眼色，示意把墨老头子支走，陈欣然欣然领会，就给墨乃善发了微信消息。

　　这个空档中，墨父正听神婆讲风水，听着正起劲，“我说志玲，你怎么不继续讲了？头开始建造这个豪宅的时候，我是找人看过风水的，你再给我们好好看看。”老头子当真执着地望着神婆，眼睛不带眨的。

　　“看来是支不开老头子了，气人，老头子不好忽悠啊，万一这一招没用，反而把这第一印象给搞砸了。”陈欣然端起汤碗默默想着。

　　果然墨乃善发回了一句：“将计就计，我爸是个老啰嗦，这会儿我也无能为力。”

　　“不过他一向是个老糊涂虫，年龄大了更相信鬼怪这些，你们放心戏耍他。”

　　陈欣然高兴不少，拉了拉她志玲姨的大花棉裙子，示意她放大胆量。神婆志玲的黑花裙子好像随着她那张无法阻止其老去的脸，绽放得更加灿烂了，她不仅滔滔不绝大谈风水学专业知识，又开始对不同人命运的走向抒发个人见解，同时暗示她自己很有预知未来的实力。

　　“也就是说墨乃善是跟与他共事的女人才能有长久、幸福的婚姻？”平时一贯威严的墨老头痴痴望着志玲，仿佛有千言万语堆积于鼓胀的肚皮里，就是出不来。

　　墨母则像一个小学生凝视讲台一样，默念着刚才花黑裙子迸发出的一大套理论——好像是那么回事，这个八字上，确实也必定有这一人群。

　　说来说去，墨母禁不住直看一旁端坐的陈欣然，也不禁思索着怎么会有如此知礼节的好姑娘，对自己真是敬重至极，面貌也清秀、老实。

　　“也不能完全信这个，我们还是要相信科学的嘛！”墨父用金叉子叉瓜果，叫来思琴找电视节目。

　　志玲提议去墨母房间转转，还没来过如此精美壮丽的豪宅，直说自己想开眼界，于是趁机拉着墨母像姐妹俩到二楼去了。

　　墨乃善则先出去，陈欣然不一会儿就跟了过去。墨父一转眼珠子，发觉四周没人了，他毫无拘束地两只腿平放沙发上，粗重地喘息着，目光注视前方五彩斑斓的电视画面。

　　“你说行不行？你妈上套吗？”陈欣然一踏入豪宅自带的花园，就向墨乃善嘀咕。

　　“你刚才的文雅，现在表演不下去了？你放心吧，我妈平时就喜欢一些阴间阳间的怪事，她好像也提过这个志玲，你还真的是聪明——一招制敌啊你。”墨乃善食指点点陈欣然的太阳穴。

　　“哎呀！点我太阳穴！不许侮辱我，我打你我跟你讲。”陈欣然轻声斥责道。

　　谁知男人此时从后面抱住了她，“你打得过我吗？你要是能打得过我，我后半辈子任你打。”

　　陈欣然双手握紧了墨乃善的手，抬头看着月光，好像这里的空气与外面的也没有不同，尽管南头有个小喷泉，冰凉的气息也止于南头的小花园子。

　　女人满心里想的是身后这男人身上的财富，还有归言那张又圆又多纹的脸；即使归言是个没钱的小男人，但是好像自己还爱着他。

　　阵阵冷风扫过二人的脖颈，墨乃善将头下的女人搂得更紧了，他却不知不觉间想到了另一副脸孔——念薇。

　　念薇现在在哪呢？大哥会善待她吗？不过大哥那样的老魔鬼为什么会善待那样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女人？真是好美的女人，真像夜空中的星星，他抬起脸望月亮。亮是她的身体散发的光辉，她的面容就是黑暗夜空映照下的一潭柔美的水。

　　只是水很快被鼻尖的香味冲散，墨乃善回归现实。此刻的他将头埋陈欣然毛茸茸的头发与耳窝里，暂时不想离开，但绝不是因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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