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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花(一)
温言就这样不知不觉成了黎语家的常客。
但他绝对不是只管空手来吃饭,偶尔也会进厨房做几个拿手菜,也会在郑玉京生意忙的时候,主动提出帮忙。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他跟着郑玉京学到了许多养护鲜花的知识,还学会了包装花束。
后来看他没有手机,黎语有时候会烦恼和他联系起来不方便,郑玉京换新手机后,就直接把旧手机给了温言。一直到他离开南海很多年后,他都还保留着那部旧手机。
毕竟那部手机里保留着他和黎语大半年以来,所有的聊天记录。
是他所剩无几的精神慰藉。
所以时至今日,温言对郑玉京的感激依然无以言表。
在店里聊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快要九点了,郑玉京说要回去。腿还没迈出去,温言就二话不说主动提议去送她。
想着总得给年轻人一个表现的机会,郑玉京没有拒绝。
只不过这位年轻人没她想象中那么急躁,上了车就一心一意看路,待车辆拐入通往北城附中教职工宿舍的那条主干道,温言才开口:“阿姨,这些年黎语经常提起我吗?”
他一直记得刚开始郑玉京说过的话,却花了很长时间才有勇气问出来。
越是愧疚,就越是难以启齿。
窗外的街灯像流水一样向后流淌,光点映在眼瞳里流动,郑玉京感慨:“刚开始那年提得多,后来就少了。你刚走的那年暑假,小语是真的很难过。”
“……对不起,我不该走的。”
即便这种话说再多也毫无意义,温言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郑玉京摇了摇头,“你不需要道歉,我们都知道你跟着江董来北城就是最好的结果,何况你也没有办法提反对。这事怪不着你,小语也从来没怪过你。”
“我知道她不会怪我。”
温言说:“但就是知道她不会怪我,才会更加……”
恨自己。
恨自己渺小,恨自己无力。
恨在分别即将来临的关头,他甚至无法对江庭礼说一句“不”。
都是因为他,他们才会错失了那么长的时间。
温言握紧了方向盘,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出来,却又无从说起,更因为身边坐着的是黎语的妈妈,而更加抬不起头来。
但很多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郑玉京了解黎语,也了解他,“小语没和我说。但我知道,后来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你们没有再联系过。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又见面了,那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我实话说了,你们两个要解开的,都是自己的心结。”
接下来又沉默许久,卡宴进入教职工宿舍的大门,温言略显滞涩的声音响起,“谢谢阿姨,我明白的。”
他完全理解黎语为什么困在原地走不出来,但要解开这心结又谈何容易。
毕竟,事情也还没有真的过去。
他又想到了他和苏竞胜悬而未决的联姻。
将郑玉京送到楼下后,他没有即刻离开,拿出手机找到苏竞胜的微信,【苏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带上法务一起谈一下合作协议?】
对面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最近忙,过几天再说吧。】
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温言感觉车内呼吸有些稀薄,松开最上面的两颗衬衫扣,平静了一下,【苏小姐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吧?】
苏竞胜:【当然作数,我说话比男人可信。】
温言:【那就先不打扰苏小姐了。】
这些事终究还是急不得,他退出聊天框,转而点开置顶的黎语,【关店了吗?我已经把阿姨送到家了。】
黎语:【还没呢,待会儿就关门。】
黎语:【我妈妈路上有和你说什么吗?】
温言:【说下次过来就上楼坐会儿,给我做清蒸鲍鱼吃。】
还没到十点,黎语放小袁先下班了,一个人撅着嘴巴坐在收银台后面,【就只说了这些?】
温言:【是啊。】
黎语:【骗人。】
黎语:【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
黎语:【但是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妈妈不管说什么,肯定都是为了我们好的。】
温言禁不住又扬起了几分浅淡的笑意,【是啊,阿姨待我很好。】
-
有了郑玉京在北城,黎语短暂地摆脱了睁眼闭眼都是外卖的日子,过起了三餐准时且健康的生活。
就连下班来店里小坐一会儿的温言,也吃上了久违的宵夜。
不过吃的都是黎语晚上吃剩下的小菜。
帅俊连着上了两天夜班都没敢吱声,一看到温言过来,就假装镇定地抱着手机在四人小群里分享情报,【家人们!!!江总又来光盘行动了,谁懂啊?!!!】
小袁:【嚯,其实我前天就想说了。】
小袁:【我见过的上一个高高兴兴吃剩菜的是彬子。】
彬子:【?】
帅俊:【吃的是梦梦的剩菜是吧?】
梦梦:【禁言!你们两个不许说话了!】
黎语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坐在温言身边,拿着速写本随手涂涂画画。
铅灰色的线条在白纸上逐渐勾勒出出一个侧脸的轮廓,温言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等她给人物画上几笔短发,笑问:“画的是我吗?”
黎语摇头:“不是呀,是我自己。”
“你想试试短发吗?”
“有过这个想法。”
“可是你的眼睛比这个大很多。”
“你是说你的眼睛小吗?”
黎语刚说完就发现她说漏嘴了,抿着嘴和温言大眼瞪小眼,看着他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到底没压住上扬的嘴角,把喉结的线条补得更明显了一点,还多画了个戴着领带的衬衫衣领。
“好吧,画的就是你。”
低头时,夹在耳后的碎发垂落下来,温言替她轻轻别回去。
郑玉京在隔壁逗完小橘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时间想起了很多个过去黎语和温言一起写作业的画面,也有很多个她和黎生一起上大学时的画面。
时间过了太久。
有很多东西都变了,但也有很多东西始终没变过。
郑玉京其实不太想打扰他们,但推门时带动的微风已经摇晃了风铃,她也恰好有话要说:“刚才又和你姥姥姥爷打过电话,他们答应我明天去医院了。”
能说服两位老人是真不容易,郑玉京都好不容易耐下性子好好劝他们了,也还是前前后后将近磨了一周,他们才终于松口了。
黎语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天,说:“我明天一起去。”
郑玉京摇头,“不用,你把车钥匙给我就好,我明天开车带他们去医院方便点。”
“妈妈,我想去。”
“用不着,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郑玉京一点也没动摇,“你明天等着我电话就行,到时候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还得要你帮忙送一下。”
倔确实是家族遗传。
但凡是郑玉京决定好的事情,就基本上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黎语没把握说动她,只好把车钥匙交出来,听着她说今晚要早点回去准备要带去医院的东西,趁早把准备工作都做好,免得姥姥姥爷事到临头又反悔。
她出去时,再次带动风铃又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黎语长长叹了口气。
温言侧目时看到她满是担忧的双眸,隔着过长的毛衣袖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姥姥姥爷会健健康康的。”
“难哦。”
在这件事上,黎语很难乐观起来。
姥姥的身体或许还算不错,但姥爷那一身大病小病的,进了医院可真是难说。
她本来就一直为姥爷的事忧心,突然得知明天就要去医院检查了,不免又多了些紧张和害怕,忍不住往坏处想。
特别是夜晚躺上床后,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黑夜里轰隆作响。
眼睛不知不觉就睁到了凌晨四点。
待第二天七点整起了床,她感觉眼皮子沉得险些睁不开,全程眯着眼睛,不管换衣服也好,还是洗漱也罢,靠的全是肌肉记忆。
最后往镜子跟前一站,她努力睁开眼睛,就感觉她这黑眼圈重得好像被打过两拳。
她随手自拍了一张发给温言,【今天是国家保护动物。】
温言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晨练刚刚结束,正准备回房间洗澡就看到她的微信,两指放大自拍,视线焦点完全落在黎语的眼睛上。
温言:【现在这么早,保护动物应该继续睡觉。】
黎语:【但是我这只比较上进。】
黎语:【要挣钱养家。】
温言:【摸摸头.jpg】
温言有些心疼,但不打算干涉她的决定,料想她今天被留在店里等消息会有些难熬,临时联系吴高调整了一些工作计划,冲完澡出来吃了个早饭,就立即带着电脑去了再卉。
早上要忙的事情更多些,温言进来的时候,黎语和帅俊正接连打着哈欠搬花。
听到背后的动静,黎语回头:“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温言知道他这会儿来得很反常,但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黎语只是没睡好,大清晨的脑袋有点转不起来,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就能想明白原因,闷哼了声:“你好烦。”
没由来的,她还感觉有些委屈。
她低头揉了揉酸酸的鼻子,卯着一股劲弯腰把花搬起来。结果还没走出一步,温言把大箱子抢走,“去歇会儿吧,我来搬。”
黎语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不可以,这是我的工作。”
温言笑着摇摇头,声色在天色昏暗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柔和,“也是我的工作,我今天的工作是保护好国家保护动物。”
黎语听得一晃神,撇撇嘴,“那你的报酬呢?”
温言想了想,说:“等国家保护动物休息好了,给我做一杯全糖的珍珠奶茶?”
“国家保护动物的手艺是你想喝就喝的吗?”
“那我求求你?”
怕他真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黎语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不许再说话了,再说就真不给你做了。”
她很快松开温言,转身进店里了。
帅俊在他们后面听得清清楚楚,把花放下喘了口气,感慨:“突然好想谈恋爱。”
温言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笑:“你也可以去歇会儿,我来就行。”
帅俊顿时受宠若惊,疯狂摇头:“不了不了,早点忙完一样可以休息,还是我自己来吧。”
黎语今天是真有点打不起精神来,没听帅俊在后面疯狂推辞,一进店就垂着脑袋趴到桌上,但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隔不了几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在家庭群里问候。
黎语:【你们出发了吗?】
郑玉京:【马上就出门了。】
黎语:【到医院了吗?】
郑玉京:【刚到。】
黎语:【还在等号吗?】
郑玉京:【前面排了十几个人呢。】
郑玉京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黎语的忧心,侧目又看了看嘴里还在念叨着没必要来医院的姥爷,无奈扶着额头单手打字,【待会儿等检查结果还要很久,你别着急。】
黎语:【我知道。】
可理智上是知道了,不等于情感上也知道了。
要冷静下来真的好难。
她这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说好的全糖珍珠奶茶迟迟提不起精神去做,温言也没再提这事,问帅俊拿了个羊绒毯子给她披上后,默不作声地打了两份工。
一份是黎语的,一份是他自己的。
但不得不说敲键盘的白噪音是真有点助眠,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黎语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会儿,醒来时温言依然在她身旁敲键盘。
她正处于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沌状态,下意识用视线描摹温言专注的双眼,再顺着他的视线,凑过去看他的电脑。
最后又被满屏幕的专业术语击溃,脑袋一晕就靠到了他胳膊上。
有点硬,可能男人都这样?
她晕乎乎地想。
键盘声到此戛然而止。
温言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发顶有个浅浅的发旋,柔顺的头发散落开,有过长的几缕落在他手背上,引起细细麻麻的痒。
他忽然不敢动,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用气声问:“小语?”
“嗯?”
声音微哑。
黎语下意识清了下嗓子,顺带脑子也一起清醒了点,意识到她刚才都做了什么。
脖子以僵硬但匀速的状态慢慢远离温言的胳膊,她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揉了揉后脖颈,“你是饿了吗?我们中午吃什么?”
温言没反应。
黎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说不出来。
温言只是有点后悔。
他刚才不应该叫黎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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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叫就可以让小语多靠一会儿了

荼蘼花的花语:预示着一段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同时也孕育着新的希望。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深厚的情感,宛如一曲凄美的挽歌。(直接网络上粘贴复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