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海风拂面

　　郑南在大学男生宿舍接受了第二场性教育。更准确地说，是男性教育。见识到同性的千姿百态千奇百怪，也就明白了姨爹说的，很多男人只是看着像人。

　　他不知道那些有阿公阿爸的男生，家里有没有教过自爱和尊重，反正姨爹教过，也讲了不少生理卫生，身心健康方面的知识。青春期身体发育，有些现象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手上的事可以做，但要注意清洁和适度。

　　可以好奇，不要猎奇。

　　大学入学，家里大人一起送他来的，美美也想来，但高三开学就有一场摸底考试，没敢请假。

　　李国龙是过来人，临走前单独和阿南聊了一回，提醒他还没成年，不要喝酒抽烟：“男生有时候很爱分享，分享那些他们轻视，又想炫耀的人和事，有些习惯和想法，难免相互影响。大学生，没了压力和管束，必然会玩得更大胆，但现在的年纪，各方面其实并没有很成熟，不要被坏的风气影响，要有主见，要懂坚持。”

　　阿南觉得自己心理生理已经十分成熟：“姨爹，我一向很有主见的，你放心。”
　　李国龙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年轻，很快会明白的。总归你记住，阿妹以后的男朋友，一定得是好男人，好男人最珍贵的品质是什么？是干净。”

　　郑南高中时期就已然察觉到男性群体在某些方面的脏乱，思想、行为，几乎全方位得不堪。两个男生之间还有可能聊点兴趣爱好时事政治，但凡三个人或是扎堆，话题总离不开意淫，离不开下三路。

　　他神通广大的男生同学，能搞来倒闭录像厅的N手光盘，海外发行的大尺度男性杂志，甚至知道中国城倒闭后，里面的年轻男女又流散到了哪条街巷。

　　郑南无法融入无法共情，冷眼旁观，只觉得十分猥琐，他们好像对着什么都能发泄情绪，分不清是人还是禽兽。

　　不过高中生大部分还停留在理论阶段，偶尔小试，大学有条件实践了，果真一个玩得比一个大胆，也果然热衷分享。

　　宿舍八人的群组，除了带饭请假发通知，日常会有带点颜色的图片，速看你懂的链接，爱偷拍女朋友分享在群里的男生，被寝室长骂了一顿后，不再往宿舍群分享了，但郑南知道他和宿舍另外两个人有小群，还有网络上同好聚集的大群。

　　和郑南一样学习比较用功的也有，不怎么参与这些话题，表面看很像一路人，可令他万没想到的是，阿明密谋晚上出去花钱找人过夜，宿舍除了自己，连平日里最老实的六眼仔都跟着一起去了，那勾肩搭背的模样，是终于玩到一起去，终于同流合污的兴奋。

　　晚上，宿舍难得安静空旷，郑南感到自在，可关了灯躺在床上看书，台灯的幽光又让人有些恍惚，黑暗和寂静包围着，很难不惆怅寂寞。

　　舍友恰在这时发来一串地址：[我们在这，来不来？]

　　离学校很近的一间酒吧，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但郑南知道他们今晚的计划，更知道集体意识的可怕，一步错，之后只会是步步错。
　　[你们玩，我睡了。]

　　正犹豫要不要给阿姐打电话，她就发了消息来，郑南笑着点开：
　　[阿文现在不得了，放学都听见有人叫他文哥喔，不会转来育侨还混吧！]

　　郑南拨通电话，她接得很快：“欸，今天没去图书馆吗？”
　　“周末嘛，可以开小差。”

　　“真好啊，我们现在都放月假了，什么时候再有周末呢。”
　　“很快的，咬咬牙，坚持就是胜利。”

　　清偲咯咯笑：“我跟你讲，阿文有时候中午来找我吃饭，我同学没看清他的样子，问我你弟弟复读啦，你弟弟怎么变矮了，好好笑，分明是两个人，怎么会认不出来嘛。”

　　郑南认真听她分享学校和家里的琐事，台灯不知不觉中，好像从冷光变成了暖光，他心里一阵悸动，手像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伸到某处揉了揉，她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在她的笑声里变乱，他沉声回应她，问她空调遥控器拿回来没有，在她看不见的这端，他从脚底凉到心底，又慢慢有点发热，发烫。

　　郑南惊觉原来自己也是猥琐的，一惯不合群罢了。

　　李清偲原本以为怎么也得等到高考结束，才有时间去阿南的学校看一看，没想到学校组织研学活动，中大是备选的目的地之一，满十个人就能成团。

　　她看费用有点高，还担心凑不齐人数，结果整个高三有十一个人想去广州，她高兴得直跺脚，却忍住了立马把消息告诉阿南的冲动，想给他一个惊喜。

　　原本，那天对阿南来说，再普通不过。回南天有点闷，他习惯上午上完课，中午回宿舍冲个凉。下午的课是选修大课，老师不怎么爱点名，宿舍有人商量着想逃：“学生会有活动，领一帮高中生参观校园，下午的课很无聊，还不如去勾搭小妹妹。”

　　“高中生喔，上次办那个省作文比赛，好多高中妹妹仔，天真鲜嫩不假，黑黑土土的呐。”
　　“越丑越简单嘛。”
　　“本地高中吗？本地小孩不好骗哦。”
　　“华侨协会牵头的活动，福州和海州侨中的学生。”

　　郑南正在擦头发，闻言愣住，看向讲话的舍友：“海州侨中？哪个学校？”

　　阿明笑着走过来：“喔唷，学霸感兴趣哦，以为你清心寡欲，原来是自己年纪小，不爱姐姐爱妹妹咯。”

　　郑南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似乎也不需要确认海州的学校是不是自己的母校，一边扣好衬衫扣子，一边回他：“我是海州人啊。”
　　说完拿上手机要走，又回来问阿明：“知不知道行程？现在在学校吗？”

　　阿明没想到他真的感兴趣，在学生会的群组里翻聊天记录：“在学校，应该是在一食堂吃饭。“
　　“多谢。“

　　此时的确在中大学一食堂吃饭的李清偲，已经激动得有些食难下咽，她一想到吃完饭，自由活动的时候，能“唰“一下出现在阿南面前，就亢奋得不行。

　　正暗自畅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敲了敲她餐盘边的桌面，清偲一愣，仰头看到是阿南，立马从位置上跳起来，挂到他身上：“阿南！你怎么唰一下就出现了！”她当然高兴，但又有点泄气，努着嘴巴控诉，“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发现我，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阿南抱住她，胳膊收紧，不过还有理智，没有箍得太紧：“还要怎么惊喜？李美美，你怎么忍住的？怎么忍住人到了这里都不给我打电话？”

　　清偲咯咯笑，脚落地，自然离开了他的怀抱：“我咬咬牙就忍住了呀，让我爸妈三姨不许说才难，求她们好久才答应呢。”

　　她感觉食堂不断有人朝这边看，拽着阿南到领队老师跟前：“方老师，这就是我弟，我可不可以提前自由活动啊？”

　　方老师认得郑南，学校帆船队的主力，省队都来问过的人，可惜人家不走职业路线。李同学家长提前问过自由活动的时候可不可找亲戚朋友，方老师留了郑南的联系方式：“去吧，下午两点半大牌坊集合，不要迟到，不要出校园，知道吗？”
　　“好嘞，保证不迟到，方老师再见。”

　　郑南拿上她的包，仔细问着这趟研学的日程安排，清偲从包里翻出行程表递给他，和他炫耀新买的卡片相机：“为了来看你特意买的，压岁钱全花光了。来，给姐笑一个。”

　　“咔嚓”一声，拍了张阿南含笑的侧脸，虽然有点模糊，但很帅气：“瞧我，随手一拍就是海报级别，和Mike一样做个摄影师，跑遍全世界也蛮好。”

　　郑南接过相机往前翻看，发现她这趟不是坐飞机来的，先坐轮渡到湛江，再换火车来广州：“怎么不坐飞机？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要不送你回住处睡午觉吧，累不累？”

　　清偲直摇头：“昨天晚上到的时候有一点累，都歇好啦，才不要回去睡觉，我要去你宿舍看看，家里只有我没去过了。”
　　郑南想到舍友差不多都在，有点不想让阿姐见他们几个，但她想去，那就去吧。

　　他出去一趟领了个清纯妹妹仔回来，几个舍友既惊讶也激动，对清偲一口一个“阿南姐姐”，好像和郑南关系特别铁一样，听说她就是海州高中来研学的，两个犹豫要不要逃课的，都决定不去上下午的课了。

　　清偲和他们寒暄了几句，阿南的床铺是靠里的下铺，清偲走过去坐下，检查他的床单被套枕巾是否整洁：“睡下铺会不会太潮？”
　　“还好，楼层高。”

　　“床头都是书，睡觉碍不碍事的？”清偲看了看桌子，一长条不分你我，不分用途，大概柜子里放不下，常用的才放床上，“还没我们学校宿舍好呢。”

　　“大一条件差一点，好像后面会搬到另一个园。”
　　“你之前说想在校外租房，是因为条件不好，还是……”她声音压得更小，“舍友相处不好？”

　　阿南笑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怪怪的？”
　　清偲摇头：“都不认识，就是…气味怪怪的。”

　　宿舍有人抽烟，有人不爱洗澡，有人不洗袜子，即便郑南勤打扫常通风，偶尔还是会有点臭。

　　“条件不好，和舍友也相处不好，不过主要是佟康想合伙倒腾点东西，宿舍不方便。”
　　佟康高考成绩着实不太理想，被高女士送日本留学去了。

　　“你俩合伙？倒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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