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赴法道会
立在舟头之上的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她从容面对着对自己极尽言语奚落的女人。
易慕躲在蒲草后面听了好一会儿,从玉面罗刹的言词间不难判断,那二人必是有些渊源的旧相识。既然人家是旧相识,这般听人墙角总归不好。易慕抽回拨开蒲草的手指,抱着怀里的裙摆欲起身离去。
忽然在此时,玉面罗刹一步跨上了停靠在岸边的渡魂舟。她见渡使任她如何说亦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忍不住怒由心生上前揪住了渡使的衣襟,厉声质问道:“钟将军是不打算对自己的发妻负责?”
易慕站起一半的身子,倏然顿住,清凉的夜风裹挟着女子鼻腔中溢出的一声嗤笑:“新婚之夜的那杯酒,还不至于让钟大将军情难自已地与我沈元瑾翻云覆雨。”
易慕:“——???”
“谁能想到名垂青史的钟大将军竟也是负心薄幸始乱终弃之辈。”沈元瑾讪笑道。
易慕:“——!!!”
“你当我沈元瑾什么人?你以为你替我攻占了极北九城,你我之间的一切便能就此结束?进了我的门,你生是我沈家人,死也是我沈家鬼!即便这几百年过去了,你的牌位至今仍供奉在我沈家的祠堂,你的尸骨与我合葬在皇陵。钟贤珍你想与我划清界限,除非我灰飞烟灭,否则你始终是我的妻子。”
沈元瑾唇角翕动,一字一句,仿佛质问的不是站在她面前的渡使,而是躲在蒲草后面的易慕。
易慕思绪纷乱地呆望着远处纠缠的二人。那股被熄灭的余烬借着这股东风顷刻间死灰复燃,且越燃越烈。
她埋首在怀中那被团抱得有些发皱的衣袍内。
沈元瑾的话,像是吹熄了那本就在烈风阵阵中明灭不定烛火的最后一股劲风。
易慕的内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划开,分成两半,左边是近乎冷酷无情的理智,右边则是被羞愧和痛苦所充斥的情感。
两股意识在她的识海中如两条巨龙般咆哮着,都在试图征服对方,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宰。
李长凌望着易慕远去的背影,她脑中仍在回荡着,自己方才在阿鸢神海中探知的一抹强烈神识。
世间情爱,是这世上最不必要用心之事。
阿鸢忘记了所有,唯独记得这要命的一句。
这话的确是出自李长凌之口,她仔细回想当时是在何种语境下同阿鸢说的呢?
李长凌施法设了一个屏障将这一方罩住,她撩开衣服坐在了阿鸢刚刚坐过的石头上。漆黑如墨的水面漾开层层波澜,转而变得澄清碧澈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
法道会历来是九界四境的圣会,每隔九千年举行一届。届时清微天的双仪门大开,是四境的翘楚俊彦还有一些后起之秀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同样还是四境内一些尊、圣带着自家后辈长见识的绝佳机会。寻常境界不够的仙神是无法踏足清微天的,法道会便是唯一跨境的机遇。
冥中烑作为阴司的新主人,她自然是收到了九重天的请柬。法道会辩法-论道向来是枯燥得很,换作寻常她早就寻了个由头再派人送些回礼打发了。
小阿鸢不知怎的得到了搁置在书房中的那张请柬。
某一天夜里,有婢女通传,那人言说,“小殿下一直闹着不肯睡,说要见您。”
冥中烑刚接手阴司时,十二部还未设立。阴司大小事务除了九殿阎君可以帮着冥中烑分担一部分,其余的都需她亲力亲为,所以作为冥王的冥中烑每日都繁忙得很。
自己整日庶务缠身,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这孩子了。阿鸢一向懂事乖巧,向来不会无理取闹,想来是阿鸢想她了。
冥中烑到达阿鸢的寝殿时,这孩子就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从屋内跑了出来。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直接扑过来,抱住了冥中烑的腿。
许是阿鸢刚哭过不久,往日清脆的声音里带着股浓重的鼻音,“阿烑,你怎么才来?”
冥中烑弯腰托着阿鸢的小屁-股将她抱进怀里,再以宽大的袖袍将阿鸢遮掩。怀中的小人顺势展臂圈住了冥中烑的脖颈,软乎乎的小身子安静地缩在她怀里。
小孩子身上总是会散发出一股特有的奶香气。
冥中烑被这股温和又清新的味道包围,一扫白日的疲倦。
她抚了抚阿鸢的后背,蔼声轻哄道:“烑娘这些时日属实——是烑娘不好。已有好些时日没有来看我们阿鸢。让烑娘瞧瞧,我们阿鸢的小脸蛋是不是已经哭成小花猫了?”冥中烑还想与阿鸢解释庶务繁忙,可面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么多作何,她只是单纯地想念自己而已。
怀中的小人没说话,只是嘟起小嘴轻哼了声,遂将手臂圈抱得更紧了些。任冥中烑如何逗弄阿鸢也不肯将脸露出来给她看。
冥中烑抱着阿鸢进了寝屋,一众婢女纷纷自觉退下。
“马上便是我们阿鸢三百岁生辰了,到时烑娘带你去人间走一走,可好?”冥中烑抱着阿鸢坐到床榻上轻声问道。
怀中的小人似是在思索,半晌后,才将垫在冥中烑肩膀上的小脑袋略动了动。
“你的澜夕阁距我的书房并不远,若是想见我便可以去寻我,作何这般哭闹不肯睡觉?”
“可她们告诉我,你每日都有许多许多的事务等着你处理,让我不要去打扰你。”阿鸢趴在冥中烑肩头小心翼翼地说。
冥中烑闻之色变,她将阿鸢抱离自己,让她坐直身体面向自己。
冥中烑的神色无比严肃,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两界一道是我的,将来也是你的。你是九幽宫的小殿下,没有任何地方是你不能涉足的,明白吗?现在,烑娘便会派人将这些婢女婆妇统统换掉。记住,你是主,她们是仆!你要做什么,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阻止你,其中也包括我在内。好事坏事因人而异,等你再长大些,我便会亲自教导你。”
阿鸢仰视着冥中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缓了会神。
“那你今晚可不能再趁我睡着后偷偷走掉。”阿鸢的小脑瓜钻进冥中烑怀里闷闷道。
“好,我不走。”冥中烑揉了揉阿鸢软乎乎的头发。
她抱着阿鸢哄了好一会儿,等到她们一大一小再躺到床榻上,夜已深沉。小阿鸢躺在冥中烑的臂弯内,那双忽闪明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睡意。
冥中烑搜肠刮肚地将自己肚子里,那点哄孩子的故事讲了个遍,这孩子也没能被她哄睡。她无奈只好强行用手捂住阿鸢的眼睛,虎着脸有些羞恼地说了一句:“睡觉。”
手掌下那双睫毛小刷子一样剐蹭自己的掌心。
“阿烑,你去过九重天吗?”阿鸢从冥中烑虚掩着的手掌中挣脱出来,仰着笑脸好奇地问道。
冥中烑替阿鸢掖了掖被角,又将眼睛闭上,语气稀松平常道:“许多年前去过一次,那里面没几个好人,住着一群自诩清高又虚伪的老家伙。”
阿鸢听罢,低低哦了一声。
冥中烑听不出这孩子到底是失落还是在沉思。她轻轻拍了拍阿鸢的头,柔声问道:“想去?”
阿鸢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丝坚定的光芒,重重点了点头。
冥中烑还是头一次见到阿鸢对什么事物如此感兴趣,心中颇有意动。不如趁着这次法道会可以带阿鸢出去见见世面。结识些九界四境的新朋友也好过整日待在阴司里无聊。
冥中烑淡笑着,用手指抚了抚阿鸢绵软的发丝:“等你睡醒了,烑娘便带你去九重天瞧瞧。”
“真的?”阿鸢眨着水波不兴的眸子,安静地凝视着冥中烑。
冥中烑闭着眼点了点头,掩口打了个哈欠,“快睡吧,若烑娘休息不好,明日腾不了云该如何是好?”
阿鸢闻言便不再说话,窝在冥中烑怀里一动不动,不知何时竟也睡了。
冥中烑睁开眼,隔着被子又轻轻拍了拍阿鸢。待阿鸢睡熟后,她便出去吩咐人准备赴法道会的一应事物。
连带调换了一批更加懂事的新人,负责阿鸢平日的饮食起居。
第二日清晨,阿鸢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冥中烑怀里。她此时手里正握着一卷竹简在看,眼见怀中的小人醒了。
冥中烑放下手里的竹简,点了点阿鸢的鼻尖:“醒了?”
臂弯上的小人像一团柔软的棉絮般贴过来,伸直小胳膊抻了个懒腰。
“阿烑,你要不要再睡会?”阿鸢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肉嘟嘟的小脸认真地问道。
“怎么?怕你烑娘腾云到一半将你摔了不成?”冥中烑起身捞起阿鸢带她去梳洗打扮。
回廊内回荡着小阿鸢咯咯咯的欢笑声,不知冥中烑又寻了什么有趣的事与她的小阿鸢分享。
轻风伴着蝉鸣,穿过镂空的窗棂,悄然涌入寝殿。烛火透过纱帐洒落,映照出一片昏黄温暖的光晕。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