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

　　因为婚期将近，加上她惹是生非的能力实在强大，赵三娘再次被拘起来，赵文氏说什么也不放她出去，让她在家里做女红。

　　赵三娘心烦地戳着手下的针线，时不时发出嘶一声，显然是扎到了自己，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个，现如今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陪在身边的小丫鬟阿布也不敢帮忙，只听着自家娘子低声的咒骂，最后赵三娘将东西一扔烦躁地趴在小案上扯着帕子。

　　阿布悄悄抬头觉得自家小娘子最近颇为奇怪，以往便是赵文氏如何说她也不愿意动手，近来竟然愿意开始绣东西了，只是脸上没了先前新嫁娘的欢喜，反倒是、反倒是多了些烦躁。阿布想到赵三娘时不时提起的崔郎，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娘子，若是小娘子做出了什么事，她说不得要被打死了事，阿布心里害怕，却也不敢随意编排自家主子，只能将她看得紧一些。

　　赵三娘与阿布几乎一起长大，阿布了解她，赵三娘自然也知道阿布心里想什么，因此办点什么事都会避着她，好在陪嫁的人手已经到了自己手中一部分，赵三娘看到院子里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进来，眼珠一转，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阿布出去，“你去四娘那里找她要个花样子，就她绣的最好的那个。”

　　阿布有些犹豫，赵三娘直起身子瞪眼睛道：“快点去！”

　　“是，那娘子一个人莫要出门。”

　　赵三娘道：“你放心吧，我就在家里，还能去哪里。”

　　阿布心里腹诽，面上也不敢不听，转身出去了，路过那小丫鬟的时候脚步一顿，眼风扫过她还能看到小丫鬟倨傲的神色，心里知道小娘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只是却无可奈何，赵三娘的脾气可不是好相与的。

　　眼见着阿布离了院子，赵三娘招呼小丫鬟进来，“怎么？有什么新消息吗？”

　　小丫鬟点头道：“有，豆子传来消息说崔郎君的娘子过世了。”

　　赵三娘不由得“啊”一声，想到自己曾经在心里诅咒过这个人，现如今这人就死了，第一反应是欣喜，日后崔郎君岂不是没有娘子了？追问道：“你确定？”

　　小丫鬟点头回道：“自然，豆子说亲眼看到崔家挂起了白灯笼。”

　　赵三娘不由一喜，转瞬想到自己身上的婚事，懊恼地跌坐回去，就是没了娘子也与自己无关。

　　小丫鬟道：“如今崔郎君家里正忙乱，又恰逢中秋，说不得还要扶灵回家，日后……”小丫鬟没有说完，赵三娘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最开始她只觉得遗憾这样品貌的郎君不是自己的，可是湖边一别，赵三娘发现自己忘不了这位崔郎君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醉意，像是蒙了一层纱似的，但是眼神中的情谊令她沉醉。

　　赵三娘不知道是喜欢他对妻子的深情还是爱他看自己的眼神，只觉得站在他面前自己的心跳的格外快。一想到日后再也见不到崔郎，赵三娘心里便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似的，完全记不得自己还有婚约在身了，只是到底是闺阁女儿家，人虽难受却也知道迈出这一步之后是什么结局。

　　见自家娘子虽然伤心却没有别的表示，小丫鬟便知道她的意思了，问道：“娘子，那还盯吗？”

　　赵三娘闻言一时怔住了，她也不知道还盯不盯。

　　赵三娘的心思除了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也只有赵四娘知道了些，见到阿布来问花样，赵四娘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你说三姐要什么？”

　　“回四娘子的话，三娘想问您要一下您绣的最好的那几个花样子。”阿布一板一眼道。

　　赵四娘明知道赵三娘不是个老老实实绣针线的人，不过眼前这小丫鬟是她三姐的心腹，赵四娘也不得罪，“你稍等。”然后让自家的丫鬟去拿。

　　待阿布走了，赵四娘还和身边的丫鬟嘀咕，“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丫鬟不好说主家的坏话，却也担心自家娘子，“三娘不会让您帮她绣东西吧？”

　　赵四娘叹气，“她若是想让我帮着绣东西，直说就是，这些年我难道少给她东西了，真是想不通怎么忽然变了性子。”

　　小丫鬟道：“说不得三娘给未来夫婿绣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四娘想到赵三娘近日的异状，嘀咕道：“不能吧！”

　　“什么不能？”

　　“嘶——”

　　“娘子小心。”小丫鬟忙着给赵四娘止血，没注意赵四娘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赵四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三姐应该不会那么糊涂吧，赵四娘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在意赵三娘的死活，却不想被她连累。同样是赵家的女儿，赵三娘订婚又退婚，如今有订婚，但是她一次相看的机会都没有，赵四娘叹气。

　　***

　　日子如流水，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广河县的传统是吃月饼，到了晚间才是真正热闹的时候，女眷们要举行拜月活动，如今从江南来了个王县令，带来了江南的玩法，猜灯谜和放花灯。

　　地点便是当日端午赛龙舟那条大河流进城里的岸边上，两旁早早就被小摊贩们占了，无论往日里是做什么的，今日都摆上了花灯去卖，有读书人或者有门路的还制了谜语，没有门路有手艺的做出了精致的花灯。县内最出名的便是何家的灯笼，何家世代制灯，传到如今已经是十一代了，有传言说早些年他家的灯卖到过京城。不过也不是人人都信，若是能卖到京城去，还在这里做什么？有人反驳，嗨，去了京城那天子脚下，制灯手艺肯定更好，还不如在咱们这做个第一呢。总而言之，何家的灯笼好。

　　女眷们出门逛街买灯，晚上回到家中沐浴焚香，在院子里摆上香案，供上月饼、红枣、瓜果等祭品。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方位上，燃上红烛，依次祭拜月亮，由当家人切开月饼，家中几人便均匀切上几块，不能少也不能多，将在外的游子也要一并算上，分吃了月饼，才算结束。

　　除了传统还有人情要走，伍娘子一大早就起来将准备好的月饼蒸上，等着一会用最新鲜的送人。今日林月娘没有懒觉可睡，跟着伍娘子忙来忙去，林父更是早早起来打扫了庭院，一家三口各自忙碌，井井有条。

　　伍娘子准备了五种口味的月饼，五仁馅、枣泥馅、桂花馅、豆沙馅还有黑芝麻馅，除了自家家里做的，也到铺子里订了不少，昨日都已经送到了，包装好了，等着送人。林月娘最喜欢的便是枣泥馅和五仁馅，鼻子里闻着月饼的香气，不时抽动，眼睛直溜溜盯着灶上的锅。

　　伍娘子看得好笑，问她：“一会吃过饭，我们先去给你阿婆送节礼，等回来了，还有邻居的，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几家？”

　　林月娘头也不抬道：“我自然是要去阿荷家里。”说完冲着伍娘子讨好笑笑。

　　伍娘子点头同意，“不过我们回来还要先去张家送礼，张阿婆年事已高，又是长辈，你小时候对你还很好，你记得吗？”

　　林月娘点头，“记得，二哥和五哥呢？”

　　伍娘子笑：“那是你的朋友，可不是阿娘的。”

　　林月娘嘟囔道：“知道了。”

　　伍娘子看她一眼，见她说来说去都没有说到谢家，提醒她，“今年还有一家格外重要。”

　　“谁啊？”林月娘疑惑道。

　　伍娘子伸手戳了她的额头，道：“谢家！”

　　林月娘皱眉，“果然订亲了没有好处，这不许那不许还要多送一份礼。”

　　伍娘子笑斥一句：“胡说八道！”见家里月饼蒸好了，掀开去看，一个个热气腾腾，虽然卖相没有买的好，但是也很能看了，对林月娘道：“有些家送些买的合适，比如张家，咱们祖上关系亲近，但是到了我与你阿爹这一代就远了，再有就是你们小辈关系好。”当初自己还打过张赫的主意，现在看来是没戏了，日后各自成亲又是男女有别只会越来越远，不过伍娘子没说，只说：“所以给张家的就要送买的，若是送自己做的，说咱们小气呢。”

　　“给你祖母的就要各备一份，既有心意又好看。”伍娘子问她：“给谢家的知道如何送吗？”

　　林月娘歪着头答：“和阿婆一样？”

　　伍娘子点头，“日后你是要嫁进去的，先送些月饼也好让他们知道你的手艺。”

　　林月娘把头低下，郁郁不乐，果然订亲了就事多了！两人一问一答，时间过得很快，虽说起来的早，可是事情多，紧赶慢赶着去了老宅，送了东西出来又去了张家，最后将附近有长辈的都走了一遍，这还是林父、伍娘子、林月娘分了三波去送，等两个人匆忙回来，还没有喘口气谢二到了。

　　伍娘子捶着自己腿道：“等过了节，咱们搬去新宅子，定要买上几个人，否则送个节礼都来不及。”

　　父女两个自然没有意见。

　　林父亲自出门迎了谢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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