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旷课吗？”黎晨靠过去，压着声音问。
　　旷课？
　　白曦惊地手微微一颤，刚翻出来的本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唰唰的轻响，一抬头便对上那双笑眼。
　　里面有戏谑、随意、轻佻、趣味。可就是这样一双眼，似乎永远不会对谁认真的眼，总让白曦有种幻觉，自愿地清醒地落入其中。
　　见对方有些晃神，黎晨语气里也带了点戏谑的笑意：“不敢？”
　　白曦回过神来，从善如流的点点头：“不敢。”
　　“别怂，我罩着你。”黎晨继续引诱。
　　白曦心尖微微一颤。
　　陈峰在一旁双眼放光，期待地搓着手：“我敢，晨哥也罩着我呗。”
　　“哪都有你。”黎晨淡淡地看了陈峰一眼，转过头补充道：“有事往这个皮实身上推就行。”
　　陈峰一脸震惊：……？“艹，不带这样的啊。”
　　黎晨没理他。
　　好在白曦还有一丝良心尚未泯灭，借着俯身捡本子的时刻，碎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掩住了微颤的睫毛和紧抿住的唇，只留给他们一个发顶：“不去。”
　　他不知道他的耳朵比他的表情要诚实得多，但黎晨知道。
　　虽然得到的否定，但黎晨原本就起的就是逗弄他的心思，耳尖熟悉的红昭示着目的达成，嘴角也不禁带着几分真实的笑意。
　　黎晨又说：“我饿了，还没吃早饭。”
　　白曦顿了下，伸手往书包里摸索出一盒纯牛奶递过去。
　　上次纯牛奶的奶腥味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大脑还保留着味觉的冲击感，黎晨眼里下意识就浮现出嫌弃。
　　“拿走拿走，我不要。”黎晨嫌弃地往后退了点。
　　白曦抿抿嘴，努力压下要翘起的嘴角，慢吞吞地伸手就要学他把吸管打开插进牛奶里。黎晨看着乐了：“你这是想报复我啊？插上我也不会喝，大不了丢掉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白曦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快速抬头看了眼时间，半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牛奶被收回放在了桌角上，白曦说：“那我们去小卖部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买完东西就回来。”
　　陈峰一听小卖部眼睛就亮了，凑过来附和：“带我一个，赶紧走，马上上课了。”
　　路过门口的时候，陈峰直接一巴掌把金朝拍起来，问：“去不去小卖部？”
　　“现在？”金朝茫然地看了眼时间，又看到一旁的白曦和他身边抱手倚着墙的黎晨，不解地皱了皱眉，“要上课了啊。”
　　“啧，别磨磨唧唧的，就说去不去吧。”陈峰催促道。
　　金朝又看了眼后面的两人，突然觉得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不再有之前沉重的负担感，像堵在心里的重石突然搬开，便咧着嘴笑开来：“不去不去，你们帮我带瓶可乐就成。”
　　黎晨看了眼白曦，看见他依旧安静得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莫名感觉柔和了许多，像…春天带着凉意的风，是让人心痒的疏离感。他皱起眉，淡淡地说：“走吧。”
　　刚走到教学楼背后的小路上，上课铃就打响了。白曦在吵闹的铃声中顿了下，看向了右前方的黎晨，距离自己几十厘米，却像没听见一样脚步不停。
　　白曦跟着重新迈开步子。直到……他们绕到了食堂背后。
　　还没等白曦开口，黎晨就先开口了，笑意里满满都是恶意：“都到这里了，那不得旷个课吗？”
　　或许是没多少人回来食堂背后，这里的墙顶上没有安什么防护措施，一颗柳树依墙而生，看着有些年头了，不高但很粗，歪歪斜斜地往墙外生长。
　　还没来得及拒绝，肩膀就被一把揽过去，陈峰对他十分哥俩好地笑：“曦哥，你看现在回去也晚了，都是旷课，不如去校外还好玩点。”
　　现在回去顶多上课二十分钟，态度好点就是迟到，一个是算迟到一个算旷课，能一样吗？白曦心里暗暗想，抬头看见黎晨靠着那颗粗壮的柳树，在树下笑得肆意又挑衅。
　　柳树的枝条在微风里轻荡，灰白的墙立在树边。
　　耳边陈峰还在不停地念念叨叨：“我觉得你也挺想逃课的，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你不也挺开心的吗，我都看着你笑了，正好现在有这个机会，这节课又是语文……”
　　他的声音就环绕在耳边，白曦却听得有些恍惚，目光直直地朝树下看过去。他淡色地唇微启，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视线在空中焦灼在一起，莫名的粘腻又火热，树下的高挑少年冲他挑挑眉，脸上笑意更深了些。
　　突然，黎晨猛地抬头冲上面怒吼：“艹！你他妈找死！”
　　“小声点小声点！”陈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蹭着上了树，对着黎晨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压低声音问：“你们在干嘛？还不搞快点，等会来人了一锅端了我们。”
　　黎晨狼狈地甩甩头，又拍拍肩膀，细碎的黑色渣子飘飘扬地往下落，脸色黑得滴墨。
　　陈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赶忙看向白曦。黎晨冷笑一声，目光也转向白曦。
　　对刚刚突然被打断的视线交缠还有些意犹未尽，白曦颇为遗憾地垂下眼，轻咳一声：“那个…我不会翻墙。”
　　陈峰一想也觉得正常，毕竟人家是好学生嘛，忙摆摆手说：“没事，很简单的，看见那几个支出来的树桩子没有，你踩着树爬上来就行。唉正好！你看晨哥怎么做的，你跟着他走就成。”
　　刚双手摸上树干的黎晨：……
　　陈峰还在说：“晨哥你快爬上来啊，愣着干嘛？”
　　黎晨黑着脸往上看了一眼，三两下就踩着树身爬上了墙，敏捷得像猴一样，坐在墙上悠哉哉地往下看。
　　“快上来，快点快点。”陈峰伸出只手，压低声音向下不断地催促。在陈峰催促声里，黎晨昂着下巴，朝下欢快地吹了个口哨，冲下面比了个嘴型：敢不敢。
　　白曦抬着眸子往上看，清冷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动容，把袖子往上挽了些，学着黎晨的样子摸上树干往上爬，最后借着陈峰的手一个用力，也还算安稳地上了墙壁。
　　上了墙才发现墙另一边叠着几个木箱子，有两边，一边用几个箱子简单地重叠排放在墙中部，而另一边花心思重叠成了阶梯型的样子，看样子都是专门为了翻墙准备的。
　　“谢谢。”白曦对陈峰说。
　　“没事。”陈峰甩着手臂嘟嘟囔囔的：“看着你挺瘦的没想到还挺重的，行了，先下去再说。”
　　黎晨调了个方向，双手一撑便轻轻跳在了叠成一列的箱子上，再紧跟着一跃，轻飘飘地就落在了地上，甚至都没什么声音。陈峰也不甘示弱，动作流畅地跃下去，稳稳落在了地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抱着手抬头盯着他。
　　白曦坐在墙上：……
　　目估了一下自己到箱子的距离，顺便衡量了下自身的能力，白曦十分认可另一边的台阶式，正准备挪动身体，目光晃过箱子下方的人。
　　僵硬的身体蓦地停止了笨拙的挪动，贴着墙体的手不住地收紧，半阖的眼皮和算得上笔直的睫毛轻颤，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白曦深呼吸一口气，学着他们那样猛地发力撑起身体跃下去，跳在了那列单独的箱子上。
　　成功了。
　　箱体还在轻轻晃动，白曦心跳有些快，腿脚也有些发软，从未有过的刺激体验让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底下陈峰在不停地叫：“跳啊，跳，快跳，别犹豫。”像催眠剂一般，白曦双腿微微发力往下一跳，身体往下坠，风却灌进了外套里，把外套往上吹，呼呼作响。落地时发软的腿没能支撑起突如其来的冲击，向一边倒去。
　　“嘶——”
　　白曦吸了口气，快倒时迅速抓住黎晨的衣袖，才没让自己整个倒在地上，因为疼痛扭曲的脸贴在黎晨腹部，嘶嘶地往里吸着凉气。
　　“扭到了？”
　　黎晨扶住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臂，低头看去，发现白晨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是哭泣，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眼眶里，眼睛疼得发红却格外闪亮，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高兴，嘴角勾起，连脸颊上都难得地带上来几分红晕。
　　平时的清冷像被打破了平静的湖面一样，活了起来，泛上了层层涟漪。白曦颤着声音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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