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

　　沈清晏的头发上滴下雨水，她看着眼前的顾长逸，握着梧凤剑的手也在抖。

　　顾长逸脸上也全是雨水，他强忍着心疼，走到沈清晏身边，“晏晏，不要闹脾气，我们快走，其他的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

　　“我要你现在就说，这一切是不是和你有关？”沈清晏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和顾长逸说话。

　　顾长逸陷入沉默中，此时沈府的门被打开，一身着天权士兵衣着的人潜身进来，他看见顾长逸道，“将军，已经发现了沈家二公子与沈夫人的踪迹，只是，沈夫人已经毙命了。”

　　“哐当”，是梧凤剑落地的声音，沈清晏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说要报仇，原来是自己救了仇人还喊了十年的师兄。

　　顾长逸闭上眼睛，此刻的他再也瞒不住沈清晏了，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刽子手。

　　“李焱，你先出去。”顾长逸此刻只想带着沈清晏离开这里，既然已经攻下黎阳，那他顾长逸便不再欠顾府和天权，他只是他。他可以带着沈清晏去任何地方。

　　只是他忘了，沈清晏嫉恶如仇，是绝对不会和他这样的刽子手一起走的。

　　名唤李焱的将士走到了门外并关上门，沈清晏抬头望去，看的很清楚，外面全是天权的士兵，士兵的脚下是满城百姓与血水。

　　她逃不掉了，但她绝不会将自己落到天权手上。

　　顾长逸慢慢走到蹲在地上的沈清晏身边，也蹲下身，“晏晏，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离开？顾长逸，十年像耍猴子一样对我，有意思吗？这就是你要的四海清晏，屠城？灭国？呵，十年前我就应该让你死在那堆雪里。”沈清晏低下头，语气狠戾。

　　顾长逸伸手拉住沈清晏，准备强行带走，因为再不走，父亲就会来到这里，到时候沈清晏一定会没命。

　　“别碰我！”沈清晏拿起梧凤剑朝前一挥，顿时鲜血淋漓，沈清晏的脸上，剑上全是血滴。她看着顾长逸吃痛地喊出声，下意识捂紧双眼，双唇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外面的士兵听见顾长逸的叫声，立刻赶了进来，“将军！”，李焱喊道。众人齐刷刷地朝着沈清晏抽出剑。

　　顾长逸站起身，大手向上一挥，“不准动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

　　“那年在江府蹴鞠，你说我若赢了便许我一个心愿，现在我想兑现这个心愿，原谅我，我们一起走好不好？”顾长逸用几乎近似哀求的声音说道。

　　“呵”，沈清晏将当初顾长逸送给自己的九璃手串扯断，珠子随着雨滴一起落在地面上，滴滴答答。“我食言了。”

　　顾长逸看不见眼前，却知道沈清晏扯下的是那串手串，那是他每次下山都会给她带的一只簪子，后来下山越来越多，晏晏说头上戴不了那么多，就选了九只取了簪头做成了这串九璃。九璃，兴许一开始就是定好的。

　　久久分离。

　　“长逸！你们愣着做什么，捉住此女！”众士兵回首，竟是宣武侯来了。

　　顾长逸也没有想到父亲这么早就来了，“晏晏快走！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沈清晏只看见一个中年的男人也穿着将军的服饰疾步走到顾长逸身边，他身后的士兵也将剑全部指向沈清晏，准备冲来抓住她。

　　沈清晏手握梧凤，想要决一死战。

　　此时的顾长逸却转身，用另一只没有捂住眼睛的手拿住朗坤，将剑抵在脖子上，“放她走！”

　　“长逸，你干什么，李焱，赶快将他带去见军医，你想要彻底失去这双眼睛？”宣武侯的声音近乎狂暴，他看着鲜血从顾长逸指缝中流出，心痛无比。

　　“放她走吧，父亲，我求你，放她走吧。”顾长逸现在的样子可以称得上狼狈不堪，但他依旧在求宣武侯，即使朗坤已经在他的脖上划出一道血痕。

　　“放我走？顾长逸，你骗我时，屠城时，若有半分怜悯都不会是这个后果。”沈清晏语气绝望，浑身无力，只能强撑着站着。

　　“师姐！”宋九宸越墙而入，站在了沈清晏旁边，他扶住已经乏力的沈清晏，看着眼前的顾长逸，恨不得直接杀了他。

　　宋九宸知道面对这么多人毫无胜算，于是立刻用轻功带着沈清晏离开，沈清晏虽比他大，但胜在是女子，身量颇轻，宋九宸搂着沈清晏，只觉得眼前的人似是被抽干了骨髓，没有一点活力。沈清晏向后望去，只见顾长逸跪倒在地，一直捂眼止血的那只手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挽留，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满脸鲜血。

　　沈清晏望着沈府内的尸体还有无比悔恨的顾长逸，眼角一滴泪留下，和春雨一起落在地上，散落不见。

　　“追！要活的！”宣武侯发号施令，士兵瞬间离开沈府。

　　顾长逸瘫坐在地上，细看脸上竟然是在笑。“我怎么敢奢求，我怎么敢啊。”我怎么敢用尽心机手段骗她十年，又灭她满门后求她原谅，怎么敢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还盼她同我一起逃离。

　　“顾长逸，你不配啊，哈哈哈。”顾长逸仰天长笑。

　　“九宸，你自己快走，我还要去找明儿。”沈清晏与宋九宸逃到府外后，一路狂奔。

　　“不行，师姐，我不会再抛下你了。我们一起去找，再一起离开！”宋九宸紧紧牵着沈清晏的手，他不敢放开，他怕一旦放开，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去西河。”沈清晏拗不过他，知道争辩下去也只会耽误时间，况且让宋九宸一人离开她也确实不放心。

　　西河边有一处沈家的房产，这是她能想到的沈清明或许会在的地方。

　　“等你很久了，沈小姐。”李焱带着天权的士兵站在西河的沈府中。

　　原来顾长逸连这里都和他们说了，沈清晏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知道自己和宋九宸势单力薄，对宋九宸低语，“你快走，九宸，你信我，我们在这里只会死，你去找太子殿下，他一定会派兵来救我的，好不好？”沈清晏自己知道自己编了一个多么拙劣的谎，整个黎阳血流成河，皇城自顾不暇，怎么救她？但是她就那样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着看着宋九宸，真诚到她自己都信了。

　　宋九宸下山后直奔沈府，显然还没有完全了解黎阳的情况，他看着沈清晏竟然信了，她说什么他都信。“师姐，我还会见到你，对吧？”

　　“嗯！九宸，你要平安。”沈清晏扬唇一笑，即使满身泥泞也不掩风姿。

　　宋九宸看着沈清晏，把这一刻记在了心里。

　　沈清晏握着梧凤同他们战到最后一刻，最终无力地持剑蹲在地上，背后就是西河。沈清晏大口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再斗，她悲凉一笑，看着步步逼近的天权士兵，将梧凤扔给领头的李焱，“给你将军，告诉他，四海再无清晏。”

　　四海再无清晏，沈清晏向河中跳去，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传达给顾长逸的究竟是什么？

　　是告诉他，他从小的愿望在他手上变成幻影？

　　还是告诉他，四海之内再无云卿山的过往？

　　沈清晏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取名清晏本是祈求天下太平，可是乱世的开局却是因为自己，“噗通”，沈清晏被水环绕，慢慢失去知觉。

　　“副将，我们”

　　“沈家大小姐沈清晏已死。”在场的都是李焱的亲信，他们自然懂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多问。李焱看着下方的西河，距离地面还有一定距离，沈清晏落入后也成为一个小点，生死未卜，不知会去往哪里。

　　这就算是还了将军的恩情了。

　　第二日

　　“将军，这里发现一具女尸。”

　　这几日打完仗准备回天权，元闻手下的人闲来无事就在四处巡逻。元闻赶来，正准备让手下的人找个地方埋葬，却看到了女子腰间的一块玉佩，定睛一瞧，“沈，是，”元闻低声道，又看着这女子的脸有几分像沈季华，更加确定心底的想法。

　　元闻蹲下身，探了探呼吸，“有救，喊军医，来人将她抬进去。”

　　营帐内

　　沈清晏吐出几口污水后睁开了双眼，她浑身疼痛，哪里都像被刺痛，尤其是头后，她蹙眉想要仔细回想却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

　　元闻坐在了她的床边，看着她醒来，那双眼睛竟有五六分像。“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记得，我，我什么都不记得。”沈清晏捂紧被子，对陌生的环境感到陌生。

　　元闻心中一叹，握紧手中的玉佩，泪水险些留下，无论过去，就凭这些缘分，她已经是他孩子了。

　　“没事，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爹爹为你取名元惜，珍惜的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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