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镜来

　　薄世钰打完电话回到医院。

　　徐家曦以为是工作上的消息，心想他这样的大忙人还一天到晚绊在小姨子这儿，一点都不像话。
　　她压着心中的情绪，语气冷淡地开口，“你别管我了，被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薄世钰神色如常，语气淡淡，“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问道：“你在沪江有什么有空的朋友来照顾你吗？”

　　徐家曦一时语塞。她在帝南读书，大学同学要么回了老家，要么留在帝南工作，高中的好友也几乎老老实实呆在了吴江。

　　在沪江，她并没有深交的朋友。

　　尽管如此，她还是嘴硬道：“我一个人也可以，不用有人照顾。”

　　薄世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想生病了一个人看医生？”
　　他道：“你不要我，要不我把你爸妈喊来？”

　　徐家曦忙道：“你别！”

　　要是让杨秀萍知道她加班加进医院，肯定又要唠叨个没完。什么“你要是考了公务员，哪会这么辛苦？”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薄世钰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又补充道：“魏书祯你也别想到了，他妈病了，他要照顾他妈，你可没他妈妈重要。”

　　徐家曦眼睛一白：“切。”
　　她当然拎得清，不用他特意挑明。

　　薄世钰坐到她床边，盯着她那双妩媚的眼睛，如一轮弯月，轻轻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怔怔地看着她，忍不住用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所以现在只有你姐夫我能照顾你。”

　　徐家曦脸一红，嗔怒道：“你知道是我姐夫，你还……”
　　她脸瞥向一边，“还这么不要脸！”

　　薄世钰已经被她骂得麻木了，很平静道：“随便你怎么说我，我只希望你身体健康。”

　　徐家曦到嘴的话顿时噎住了，心里一阵酸涩，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薄世钰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大包。
　　“给你买了衣服裤子，洗漱用品，方便你住院换洗。”他一边整理一边说道，“医生说你最起码还要住院半个月。”

　　徐家曦听到，头都大了。
　　好手好脚的，居然要一直躺在这里，这和被囚禁了有什么区别。

　　她打开包裹，一眼就看到一堆花里胡哨的内衣内裤。
　　她的脸瞬间涨红，暗暗骂一句：“就知道是变态。”
　　他不会是自己去店里买的吧？

　　心电监护仪突然“嘟嘟嘟”响了起来，

　　薄世钰立刻警觉道：“怎么了？要不要喊医生。”

　　徐家曦深吸一口气，平稳下心情，“没事，你别多管闲事。”

　　薄世钰拖着长音，懒懒地应了声：“好。”
　　他又问：“你家里有什么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回家拿。”

　　徐家曦反问道：“你不上班吗？这么闲？”

　　薄世钰脱口而出，“你比较重要。”

　　徐家曦的心跳猛地加快，眼看心电图又要飙升，她赶紧想了一堆伤心事，硬生生把情绪压了下去。

　　薄世钰抬起眼皮，又问一遍，“所以有要我拿的东西吗？”

　　徐家曦敷衍道：“等我想到再说。”

　　她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眼睛有些酸涩，便开口道：“我想看书，你能帮我回家拿吗？还有，把我的电脑拿过来。”

　　她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平时挺爱收拾的，只要他不乱翻，应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薄世钰露出了一个很疑惑的表情，“帮你拿书可以，拿电脑干嘛？你生病了还工作？”

　　徐家曦梗着脖子反驳，“谁要工作了？我不能看电视吗？电脑屏幕大！手机看得眼睛花。”
　　她确实有点焦虑她的项目了，alicia转给别人运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薄世钰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宠溺：“好。”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这就帮你回去拿，要被我发现你在工作，我就把你电脑没收了。”

　　徐家曦努努嘴，小声嘀咕：“多管闲事。”

　　薄世钰得到了徐家曦家的密码和位置，心中不禁有些窃喜。

　　他开车到了她在沪江租的房子，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

　　小女孩的家里果然富有生活气息，书桌上摆着好几个漂亮的花瓶，插满了新鲜的花朵，五彩斑斓的，映着太阳盛放。

　　储物柜里摆了一堆可爱的手办玩偶，小小的书架上也摆满了书，几乎快撑不住了。

　　薄世钰的目光落在书架上，一眼就看到了那本《红楼梦》。

　　还是当时送她的那本。

　　他下意识拿过书，书页已经有些泛黄，显然被翻过很多次，随便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横线和批注。

　　薄世钰嘴角微微上扬，他心想，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和她一起看书吧。
　　只是，不知要付出多少，才能走到这一步。

　　突然，一张薄薄的草稿纸从书里掉了出来。

　　薄世钰弯腰捡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名字。
　　他翻到背面，还有一段话，“你好像喜欢我，但不愿意表白，也没有勇气和我在一起。幸好，我也一样。”

　　薄世钰的手指微微颤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

　　徐家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杨秀萍发来的消息：“这是你买的？”

　　她点开照片，正是前几天给杨秀萍网购的那件名牌大衣，价格不菲，要整整两万块。

　　杨秀萍收到货，网上搜了一下价格，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来质问她，“你哪来的钱？”

　　徐家曦皱了皱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你管我哪来的钱呢？”

　　杨秀萍煞有其事，“你可别欠花呗，小心还不上 ，要上征信的。”

　　徐家曦对着屏幕冷笑一声，回道：“你就不相信是我上班赚的？你觉得我找不到什么挣钱的工作？你以为所有职业都和老师公务员一样，就那点收入？”

　　杨秀萍许久都没回消息。
　　半晌，她问道：“你工作还辛苦吗？”

　　徐家曦顿时心里一阵酸涩，她揉了揉眼睛，还是硬生生回道：“不辛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复查的心脏彩超，心想怎么会不辛苦，在沪江工作的人哪个不辛苦？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城市，自由与快乐，都是需要拿汗水和泪水等价交换。

　　薄世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的书。”

　　徐家曦接过，两本悬疑推理小说，一本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真够贴心的，一边怕她无聊，一边安慰她脆弱的心，还都是她没怎么看的。

　　她放下手机，终于可以看会儿书。

　　翻开书页，从余光中看见他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背后就是闪耀的阳光，金灿灿的照在他的身上。

　　薄世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问道：“好看吗？什么内容，讲给我听听。”

　　“我累了，别打扰我。”徐家曦合上书，语气恹恹。

　　薄世钰叹口气，轻声说：“那你休息，不和你说话了。”
　　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手机，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突然，门被推开，褚思宁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家曦你还好吧？”

　　徐家曦一看是褚思宁，心里猛地一紧，突然坐直在病床上，话都说不出来。

　　褚思宁也看到坐在一旁的薄世钰，硬生生愣了好几秒。
　　是他吗？她和薄世钰还不太熟，感觉还没把他到底长啥样记住，她应该没认错人吧？

　　确定就是薄世钰本人后，褚思宁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你怎么会在这儿？”

　　薄世钰神色坦然，语气平静，“陪你妹妹看病。”

　　他说得轻描淡写，褚思宁一时竟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褚思宁追问道：“所以你在沪江就是在忙这事儿？”

　　“当然不是。”
　　薄世钰当机立断否认，“我在忙工作呢，我弟突然把我叫到医院来。”
　　说着，他耸了耸肩，装出一脸很无语的表情，“我以为是他生病了，我怎么知道是他女朋友？”

　　褚思宁一愣，“啥？”

　　薄世钰：“你表妹是我弟的女朋友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里甚至掺杂了几分不耐烦。

　　“你还没见过我弟吧？”薄世钰补充道：“他和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上次我们办酒他也没来。”

　　褚思宁“哦”一声，“这么巧的吗？”
　　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说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这么焦急地和自己解释？

　　薄世钰挑挑眉，道：“是挺巧。”

　　褚思宁心里仍然堵得慌，但她说不出她在郁闷什么。

　　她坐到了徐家曦床边，关怀道：“家曦，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看向徐家曦的手腕，她没有戴自己送的那条手链。

　　徐家曦还没回答，薄世钰已经接了她的话，“急性心肌炎，要住院半个月。”

　　“这么严重？”褚思宁神色紧张了几分，也顾不上疑神疑鬼了，语气里满是担忧，“家曦，你还好吧。”

　　徐家曦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心虚地看了薄世钰一眼。

　　他正若无其事地靠在门边，低头看着手机，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徐家曦支支吾吾，“好……好多了。”
　　心脏检测仪在一瞬间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心率数字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徐家曦这回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她肯定是做错事了，骗得了褚思宁，骗不了自己的心脏。

　　她要不要老实交代，主动向褚思宁挑明他们的关系？
　　可是这样，褚思宁一定会讨厌她的。

　　薄世钰突然起身，语气冷静：“怎么又响起来了，我去找医生。”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肃，似乎在阻止她的冲动。

　　医生很快赶来，检查了一番后，无视了褚思宁，直接对着薄世钰叮嘱道：“你照顾好你女朋友的情绪啊，让她心态平稳点，记得按时吃药。”

　　徐家曦正在吃药，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猛地呛了一口，咳嗽不止。

　　薄世钰皱了皱眉，语气冷淡：“医生，她不是我女朋友。”

　　医生愣了一下，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扫，显然有些尴尬：“啊，不好意思。”
　　不是一对？
　　不是对象，天天跑医院照顾这么上心？

　　徐家曦埋头拼命喝水，生怕医生口无遮拦，说错什么。

　　只是他只是随便陈述点事实，他们就说不清楚。

　　褚思宁也很尴尬道：“医生，这是我妹妹。”
　　她朝着薄世钰靠了过去，简单一步挑明了关系。
　　为了不让旁人多想，褚思宁还很刻意补充了一句，“是我让我老公过来照顾她的。”

　　“哦。”医生挑挑眉，心里早已编排出一本狗血大戏，转身离去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心想，有意思，看着一本正经的，倒是挺会玩。

　　薄世钰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对褚思宁道：“我要去忙我的事情了，你照顾她吧。”

　　还没等褚思宁给一个回复，他就大步流星离开了病房。

　　褚思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依旧堵得慌。

　　她转头问徐家曦，试探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徐家曦迟疑片刻，低声回答：“不咋熟的。”
　　她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

　　她又轻轻瞟了瞟检测仪，又怕它乱叫。

　　褚思宁“哎”一声，有些愧疚道：“我要是在沪江就好了，现在你生病了都没人照顾你。”

　　徐家曦忙道：“我没事儿，我一个人可以的，有手有脚的，原不是什么大病。”

　　“都晕倒了还不是大病呢？”
　　褚思宁握住她的手，忧心忡忡，“我刚感觉他有点不耐烦，他没给你脸色看吧？”

　　徐家曦头摇得如拨浪鼓，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褚思宁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找我。”

　　“嗯嗯。”徐家曦乖巧地点点头。

　　褚思宁走后，徐家曦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她来得巧，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不然她真是百口莫辩。
　　但她心里清楚，若是真没什么，她又何必如此担惊受怕？
　　说到底，还是她心里有鬼。

　　徐家曦这下书都看不进去了，钻在被子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年年岁岁，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少。薄世钰又不愿意和她划清界限，吵着嚷着要退婚。

　　她定了定神，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等身体好了，就辞职去北京，重新找个工作。
　　这些日子她也攒了不少钱了，不怕从头再来。

　　——————

　　她又迷迷糊糊睡了一晚，第二天，天蒙蒙亮。薄世钰又准时准点出现在了病房里，手里还提着早饭。

　　徐家曦两眼一黑，心里一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褚思宁都知道她住院了，随时都会来，他怎么还敢来找她？

　　她情绪激动道：“你真是铁了心要我死啊？”

　　薄世钰无视了她的波动，淡定推来一个轮椅，“今天要带你去心超复查，你忘了？”

　　徐家曦冷冷道：“我心脏不好又不是腿脚不好，犯得着你推着轮椅送我去？”

　　薄世钰挑了挑眉，“你要是一个没站稳，我搀着你抱着你，你又要不好意思。”

　　徐家曦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他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在轮椅上。

　　她心里一阵羞耻，抬手捶他：“你做什么？别碰我！”

　　薄世钰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亲昵道：“安静点，带你看病。”

　　徐家曦做完检查回来，又被他推着去医生那边看片子。

　　医生看到又是她“姐夫”陪她来的，忍不住咳了咳，表情也很耐人寻味。
　　医生说道：“恢复的很好，没什么问题的话，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徐家曦松口气，她终于不用被动被薄世钰照顾了。

　　她一向心思敏感，看得出旁人眉眼里的深意，觉得有些尴尬。

　　薄世钰倒是神色如常，大方地道了谢：“谢谢医生。”

　　回到病房，薄世钰已经把饭准备好了，正是热气腾腾的。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都是营养师搭配好的，最有利于心肌健康。

　　徐家曦瞅了眼，把头扭到一边，“我不饿，我才不吃。”

　　薄世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好好吃，我走了，不在这儿碍你眼了。”
　　说完，他穿上大衣，转身离开了病房。

　　徐家曦靠在床头，长舒一口气，突然，她看着空落落的病房，心里又萌发了几分寂寥与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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