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玫瑰

　　许然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这两个小时。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车上。车子隔板升起。洛晗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脖颈上的白纱布被蛮横地撕开，鲜血顺着白皙纤细的脖子流下……身子前倾，从下而上。
　　许然全身颤抖，瑟缩着，心脏周边出现阵阵的悸动，他感觉就像是被禁锢在危险的笼牢，前方是一只凶猛的野兽，瞬时会被扼住喉咙，咬破颈动脉。

　　他呼吸加快，艰难地吞咽口水。下一秒，应激性地抬起胸膛，咬紧牙关，忍住脱口而出的惊呼，汗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疼痛袭来，是皮肤被撕裂开，太阳穴紧跟着一阵的抽痛。随着血液的流逝，他感觉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口唇发干，心脏抽紧，胃部痉挛，饥饿、渴望……曾经的一切仿佛又回来了。

　　“……洛晗。”
　　“然然，我在。”
　　手被牢牢地握住，无法挣脱。最后无力垂下，耳畔是熟悉的旋律，还有周身萦绕着的玫瑰花香。

　　醒来时，已经在别墅里。
　　许然睁着眼睛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仍旧是星空图。腰上霸道地横着双手臂，纤长的腿蛮横地搭在跨上，胸口是温热的鼻息，丝毫无法动弹。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大家族娇养长大的人儿，一辈子衣食无忧，随心所欲贯了，喜欢已是最大的仁慈。哪里敢奢求他会明白？痴情妄想罢了。
　　许然疲惫地闭上眼睛，眉宇间透出一股子掩饰不住的落寞之色，之前发生的一幕清晰地在脑海里重复放映。
　　……

　　昏暗的储物间，阴影处，一只有力的手臂拖拽着，门关上发出的闷重声，在静谧的深夜中诡异地响起，背抵在门板上，拼命的挣扎低唤，推拒着不断压上来的的肆虐。
　　漆黑中一双眼眸亮的可怕，侧眸睨来的一眼令人心惊，隐约可见的嘴角带着笑，略长的刘海垂落些许，在妖艳绝美的脸上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然然，喜欢吗？”

　　紧贴着的身子动了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下一秒，耳边是慵懒的睡意，“然然，今天是周日，我们去约会吧。”
　　许然听到了，没有回答。他回不回答，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洛晗轻啄了口许然的脸颊，“我给你准备了好多衣服。”
　　衣帽间里原本都是洛晗一个人的衣服饰品，五颜六色的，可壮观了。现在一大半的被更换。
　　洛晗不仅喜欢打扮自己，还喜欢装扮别人，他的手机里下载了一款极具少女心的变装游戏。之前一年在别墅里，许然就是他最喜欢的“娃娃”。他经常买回一堆的衣服，要求许然穿给他看。
　　那一年里，他的衣服没有一件是重样的，有时一天里得被迫换好几回。

　　“洛晗，我觉得这件可以了。”在充当了一个小时变装“娃娃”后，许然不得出口提醒。
　　洛晗围着许然转了一圈，仔细欣赏了番，勉强点头通过。
　　“好吧。”

　　许然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干涩的都快冒烟的喉咙才舒缓过来。
　　“那我们出发吧。”洛晗牵起许然的手，一荡一荡地摇着，像是要外出郊游的幼儿园小朋友。

　　司机依然是林石。昨晚见到的那个人今天没在。
　　一路上，洛晗显得极其兴奋，“然然，我好开心。”
　　许然沉静的脸庞似潭水般平静，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好似无喜无悲。面容有些憔悴，眼球泛着血丝，眼底是淡淡的青色。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哦——你绝对会喜欢。”

　　大片的草地，一望无际，犹如一片金色的海洋，海浪翻滚，波光粼粼。不远处是个小池塘，塘中是荷叶和嬉戏的鱼儿，迷迷蒙蒙，带着淡淡荷香的水雾，一中年男人牵着匹马站在塘边，城市里难得一见的风光。
　　一切显得静谧而又安详。

　　许然瞳孔微张，“你带我来……骑马？”
　　洛晗从身后抱住许然，“对啊，你喜欢吗？”
　　“为什么？”
　　“你平素看书速度很快。”洛晗笑说：“昨天早上你看《民国往事》时，在某一页停顿了许久。”
　　昨日一个白天，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洛晗不容许许然有半分半秒不在他的视野之内。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一个接一个的生命，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尽管已是伤痕累累，灵魂深处的不屈，骨子里的骄傲与顽强。这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为之颤抖，铁灰色的军装，泛着冷光的尖枪，扬起的尘灰滚滚涌动，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为首的年轻军官，雄厚的声音在战场上空响起，“犯我华夏者，杀！”

　　许然低语：“那是书中唯一的胜利。”也是百年间唯一的。
　　“许然，那百年岁月是沉重的，她就像是跌底的深渊，承载着前与后的辉煌。”
　　“——我喜欢它，回避是弱者的做法，遗忘是可悲的结局。我要用我的笔墨铭记它的一切。它需要世人永远的记住。”
　　此时，说话的人没了往日的娇嗔，他的目光深远，仿佛透过这茫茫的大草原，与岁月长河彼岸对视。
　　这人……许然眸里的光芒若隐若现。

　　——

　　“你觉得我喜欢骑马？”许然问道。
　　洛晗歪着脑袋，眼神无辜：“难道不是吗？”
　　“也许是吧。”许然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就一匹马，我们两个人？”
　　“就是要一匹马两个人，不然叫什么约会。我们又不是来学骑马的。”洛晗说的理所当然。

　　“我要你抱着我，红尘潇潇，策马奔驰，”洛晗松手，抬头仰望天空，朗诵道：“有郎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风流儿，来人羞涩却回头，最是羡慕鸳鸯对。”

　　这边，许然走到中年男人身边，他问了几句骑马的技巧和注意事项。男人回答的仔细认真。许然见洛晗还站在原地，招了招手，“洛晗，过来了。”
　　中年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说：“那边是更衣室，里面有备好的衣服。”
　　洛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然然，我们一块换吧。”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激动。
　　“好啊。”许然勾唇一笑。

　　——

　　许然潇洒一跃，朝着马屁股轻拍，身下的马匹发出一声高仰的嘶鸣，马蹄扬起，飞速狂奔，身后激起一片飞扬的石子，伴随着马蹄声，一人一骑疾驰而去。
　　石子飞扬中，洛晗狼狈地捂鼻，咳嗽不断，“然然，你等等我啊，我还没上去了——”

　　身后是紧跟不断的洛晗，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像是与天边接壤，迎着朝阳，秋风飒爽，空中花香隐隐。
　　“然然，我跑不动了。”洛晗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许然回头看了眼，放慢步伐，闲庭雅致，欣赏起沿途的风景。
　　天空是烂漫的蓝色，地上是纯粹的绿色，似一副画，而最美的是画中的少年郎。少年俊朗的眉眼，如星星般闪耀的双眸，清澈似水，映着蓝天白云，纯净的笑容，令人痴迷，嘴角是两个极深的酒窝。

　　“洛晗，还要约会吗？”
　　“要。”洛晗回答的坚定，见马匹离自己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牟足劲，一个飞奔。
　　“啊啊啊——我的脸！！”

　　——

　　休息室，洛晗左脸颊上一大块的淤青，手心和手臂上是擦伤的痕迹，许然将消毒完的碘伏棉签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开始整理医疗箱。

　　洛晗背对着许然生闷气，“哼！”
　　许然见他漂亮的脸上一大块的痕迹，心里也是愧疚：“对不起，我错了。”
　　洛晗转头，高傲地扬起下巴，“哟，许少爷，您还知道错了，哪里错了？”

　　他将手里的医疗箱交还给中年男人，略有些敷衍地说：“可能都错了吧。”
　　洛晗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只眼珠子别扭地跟着移动，“可能？”不满意地嘟起嘴。太没有诚意了，也不给他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许然瞥了眼，“要不要去骑马，我带你。”

　　洛晗一脸傲娇别开脸：“哼，我才不去，你都不哄哄我。”
　　“不去是吧？”
　　“你不哄我，我就不去。”

　　许然直接转身就走。
　　洛晗起先还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在胸前交叉，一脸的胸有成竹，直到许然开门出去，在视野中逐渐变小。
　　——他开始慌了。

　　“然然，你就这样走了啊！你去那里啊？”洛晗连忙起身追，“我让你走了吗？你等等我啊？不要走了，等等我啊！”
　　“许然！！！”
　　前面的人依旧走的飞快。
　　“然然，你等下我嘛——”
　　步伐似乎慢了下来。

　　洛晗慌慌张张追上，看见许然板着一张脸，内心有些心虚，“对不起，我错了。”
　　许然反问：“噢？你还知道错了啊！哪里错了？”

　　——同样的话出自不同的人，结果是截然不同的。

　　洛晗委屈巴巴：“我刚刚不应该给台阶还不下，对不起。我错了！”
　　“那还去骑马吗？”
　　洛晗乖巧点头，“去，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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