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吻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包厢里人多，进进出出的人也多。几乎是双唇相触的后一秒，就有人从旁边路过，吹响了一声口哨。

　　在揶揄声和围观者火热的视线下，江泠脸上发烫，手上使了些力气将人推开。

　　褚野微微后退，与她拉开距离。

　　他眉目间含着春意，一双眼睛仍旧如同灼灼寒星。唇色变深了些，是她辗转碾磨蹭上的口红。

　　“差不多可以了，男朋友。这种事情私下里再做，大家都看着呢。”江泠攀着他的肩膀，调笑道。

　　他的视线，还带着未消散的情绪，总给她一种要把她囫囵吞下的感觉。

　　酒意在逐渐升高的体温蒸腾下，愈发熏得人晕晕乎乎。

　　她喘了口气，保持着自己语气的冷静：“回去吧？不玩游戏了，坐会儿，刚来没多久就要走，不太好。”

　　褚野只是被她撩得上头，听她这么一说，理智也就回笼了。闻言点了点头，跟着她一前一后地进了包厢。

　　尽管早有准备，对上包厢里众人八卦的神色时，江泠还是忍不住垂下眸，掩饰自己的羞窘尴尬。

　　因为不打算再参与游戏，江泠也就没有再往沙发中间的位置坐。让唐慧颖隔着几个人把外套和手机递过来，就跟褚野坐在了最边上。

　　耳边是包厢里的喧闹，偏偏这一隅安静得格格不入。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两人也是像这样坐在角落里，也是这样暧昧又缱绻的氛围。

　　说起来，他们和M club还真是有缘。相遇是在这里，确认关系是在这里，两次亲吻，也都是在这里。

　　身侧的褚野仍然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攥着清透的酒杯，眸色幽深如暗湖。

　　似乎有什么话说出口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了。再也回不到先前相敬如宾、恪守成规的状态。褚野也不装了，对她的企图和占有欲昭然若揭。

　　很难描述清楚这种隐晦又含蓄的感觉，江泠只觉得在他的视线下，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恰巧唐慧颖此时也脱离了众人，来与江泠说话。于是她也能找个理由，侧过身面对唐慧颖，不再跟他有眼神接触。

　　-

　　晚上走出M club的时候，江泠的酒已经差不多醒了。反倒是褚野，先前喝闷酒喝了许多，江泠跟唐慧颖说悄悄话的时候，他自己在旁边又高兴地喝了几杯，后果就是他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身体却根本不听话，走路直打圈。

　　告别唐慧颖，江泠上了车。看着旁边软嗒嗒靠在座椅上的褚野，一阵头疼。

　　她伸手在他发直的眼睛前晃了晃，试试他还有没有反应。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握在手里。

　　“还记得你家在哪吗？”

　　褚野盯着她不断开合的唇，喉结莫名滚动一下，过了会儿，像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似的，答道：“记得。”

　　声音又低又沉，十足的撩人。

　　“先送他回宁海小区吧。”江泠对陈睿道。

　　宁海小区是个老小区，鱼龙混杂地住了许多人。道路拥挤狭窄，路灯也昏暗。

　　不熟悉小区里的路，陈睿开着开着，就开进了窄胡同，一时间进也不是，出也困难。

　　江泠索性就下了车，留陈睿慢慢倒车。她从另一侧将褚野拽出来，搀着人向他说的六号楼走去。

　　出了小巷子，顺着大路往前走，左侧路过了一个便利店。便利店的对面是个烧烤摊，支了几个桌子，红色塑料小凳上坐了满满的人。

　　此刻已是午夜，来吃烧烤的人却一点也不少。滋滋冒油的肉香混着三两好友聊天说笑的声音，说不出的热闹和喧嚣。

　　江泠搀着褚野走过去，既要注意脚下的路，还要忍受他一直往自己身上贴的动作。几步路走得东倒西歪，气得江泠险些把他扔下不管。

　　再一次冷着脸警告他之后，褚野似乎是看出了江泠对他心怀不满，不敢再造次了，手脚老实了不少。

　　在他的指引下顺利地找到了单元门，进门却一片漆黑。楼里的声控灯年久失修，并不灵敏。江泠磨蹭了半天，都没能把灯弄亮。

　　“一楼三楼和四楼的楼梯灯是坏的，”褚野靠在她肩头，含着笑道，“一层有二十个台阶，当心脚下。”

　　黑暗的环境下，视觉失灵，嗅觉听觉和触觉就更灵敏了。他的声音就响在江泠耳边，呼出的热气扑在脖颈上，激起一片绯红。

　　江泠机械地迈腿，废了大劲把这个死沉的成年男人拉扯上六楼。

　　站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江泠整个背部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看了看三扇一模一样的门，侧头问他：“哪个门？”

　　一时不察，被他逮住机会，在唇角印下一吻，发出极轻的“啾”声。

　　江泠的脸本就因为运动蒙上了薄红，这下更艳丽了几分，咬牙回过头，不让他再亲。

　　偷袭得逞，褚野脸上带了笑，给她指指左边的那户人家。

　　于是江泠不耐烦地从他外套兜里摸出钥匙，对准了锁孔开门。

　　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又缓缓虚掩上。

　　江泠摸索着开了灯，抬头环视。

　　褚野的这地方从外面看很破，但进来之后还好，不知道是不是后来又重新翻修过。不过实在很小，东西摆得很满，拥挤杂乱的同时又给人踏踏实实的安全感。

　　看到这个房间，江泠恍然间就回忆起了自己创业初期租的那个房子。

　　是一个小阁楼，只有三四十平方米，夏暖冬凉，不过视野开阔，从窗子望出去能看到远处的海。也是如此拥挤，却陪伴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江泠四处环顾，找到卧室所在的位置，抬脚便向那边走去。

　　卧室面积不大，一张床就占了大半。装修是暖色系的，正对着床的是电脑桌，除了电脑，还摆了满满当当的书籍。旁边是鹅黄色的衣柜和同色系的床头柜，地上铺着绒绒的白色地毯。

　　江泠把他扔在床上，叉着腰深呼吸几下，平复因剧烈运动而格外猛烈的心跳。

　　还没转身，手臂蓦然被他扯住了。

　　褚野虽是醉汉，走路都直打圈，然而力气却大得吓人，稍一使力，就把江泠拽得失了平衡，踉跄跌倒在床上。

　　江泠猛地撑住了身子，才没有仰面朝天地躺倒。维持住身体后，脸上就带了一丝怒意。

　　她柳眉蹙起：“你干什么？”

　　褚野坐在她旁边，眸色发暗，指尖轻轻抚上她的侧脸，笑道：“一时情急，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一幕，像做梦一样。”

　　江泠没好气地斜他一眼：“确实是梦。”说着，她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褚野没出声，只坐在床上，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影。

　　离开卧室之前，江泠回头看了眼，见他还是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翘了唇角。

　　“早点睡觉吧，醉鬼。”

　　褚野也笑了，突然扬声叫住即将出门的江泠，“泠泠！”

　　江泠回头。

　　“晚安。”他轻声说。

　　-

　　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左右了。简单洗漱过后，江泠坐在床上，点开与唐慧颖的聊天框，把没说完的话题接着聊。

　　早在M club的时候，江泠就已经把自己和褚野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她了，唐慧颖对此表示震惊。

　　刚来酒吧，江泠还郁郁寡欢的发愁两人怎么办，结果几杯酒下肚，啪！在一起了。

　　知道江泠雷厉风行，但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快。

　　【唐慧颖：回家了？】

　　【唐慧颖：我还以为你今晚得在他那过夜呢】

　　【江泠：……？】

　　【唐慧颖：感觉怎么样】

　　江泠仔细想了想，指尖轻触，在聊天框里输入：难以形容。

　　她不是不喜欢褚野，也不是不想答应他的告白。在他面前的时候，江泠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可一旦分开，脑子里就免不了会胡思乱想。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了江泠对他还没有那么牢靠的感情之外，还有悬殊的家境，五岁的年龄差，未知的前路等等等等。

　　给江泠的感觉就像前后走在厚度未知的冰面上，连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冰层就会轰然碎裂。

　　既然逃避没什么用处，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说出口的话，也断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更何况……她真的舍不得褚野。

　　【唐慧颖：？？？】

　　【唐慧颖：哎呀，不管你】

　　【唐慧颖：反正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享受恋爱吧】

　　【唐慧颖：剩下有的没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江泠放松了身体，望着天花板出神，渐渐又坠入了梦乡。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泠的梦境瑰丽奇幻，混乱不堪。一会儿是酒吧的喧闹，一会儿又是咫尺的褚野，最后停在她坐在小阁楼的窗前，向阴沉灰暗的窗外望去。外面正下着雨，滴滴雨点敲打在窗棂上，留下一片水痕。

　　她身上裹着毯子，分明是温暖又舒适的。可看着远处的海边潮起潮涌，却无端感觉到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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