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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宴(中)
梨花木盒上的推盖被缓缓推开,萧奕轩的手不慢但很稳,就像迫不及待撕开小时候被奖赏的糖果却害怕磕到碰到弄不好看了又轻轻的感觉一样,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林云熙看不见木盒里面的东西,但很快礼物揭晓谜底。
太后娘娘从盒子中取出了几页纸。
纸是最普通的宣纸,但却用上好的细面装裱起来,还绣了鎏金的面框,看着很精致,一共是四页纸,每一页都用毛笔画了些图案,林云熙隔得远,看不真切。
但心里却浅浅浮上一层疑惑,那纸看着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觉得哪里不对但无根据像是在迷雾中扑寻蝴蝶,盈盈绕绕的只扑了个空。
“这是?”太后看起来兴致盎然,反复翻着纸页,还拿着凑近了眼睛去看。
“这是孙儿朋友送的四连画,我瞧着有意思便借花献佛,装裱起来送给皇祖母做寿礼了。”萧奕轩收了盒子,为不可察地朝林云熙眨了一下眼。
林云熙这才反应过来——
好啊,你萧奕轩是把她的画送去当寿礼了。
接画时候评价是鬼画符,送出去时候叫借花献佛。
可真有你的!
“二弟拿无名小辈的画当作寿礼,未免有点不诚心啊!”
大皇子没瞧见那画,但见只是薄薄几页纸,嗤之以鼻,觉得他这位二弟是恃宠而骄,以为皇祖母老了便胡乱敷衍,两相一对比自然是自己胜出一筹,便急于邀功道,
“皇祖母不若看看我的,我准备的刚巧也是画,这是一副《南山贺寿图》,为青山寺方寂大师所作,背后还填补了一百个诚心祈愿祝福皇祖母的百姓题字,愿皇祖母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这副《南山贺寿图》有一整面墙那么大,是几个太监用小轮车推进来的。层层叠染的宣纸上,南山巍峨,苍翠郁葱,求佛之人络绎不绝,画面空灵而大气。
“不错。”一向酷爱收集字画的三皇子凑近了去看,围着那画作转上一圈,难得给他的老对头一个中肯的评价。
只是这样的画作太后司空见惯,她寿宴过了二十余年,以佛为题的大家之作没见过百张也有十余张,当下反而对手里几副画风稚嫩的小画更感兴趣。
她抬眼看了几眼那副《南山贺寿图》,神情并无波澜,只对大皇子说道:“老大有心了。”然后视线又回到手中的几页纸中,笑呵呵道,
“我年纪大了,画也看不太清楚,轩儿不若来讲讲这些画了什么啊?”
一句“老大”一句“轩儿”,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大皇子捏紧了拳头,心中不甘,他倒要看看这老二能说出什么花言巧语。要知道这次萧奕轩的礼物本是来自东海的名贵无比的血红珊瑚树,这血红珊瑚树百年难得一见,光寻这树就花了足足三年时间,他自知自己礼物讨巧比不过那般高调威风的贵礼,便暗中使坏借母后手下的人暗暗将那树削去中间最显眼一角,说是碰坏了,
如此便送不成了。
而寿宴迫在眉睫,又能临时准备什么好的?他这《南山贺寿图》的准备都下足了几个月功夫呢。
可没办法,偏那老太婆捧场,摆明了要将这臭脚夸成香馍馍。
大皇子目光暗如影蝎,大有一副小人报仇时不待我的架势。若那画画的一般,他非要今天争出个输赢不可。
萧奕轩自己搬了个板凳,毫无顾忌地坐在太后下首,皇上太后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单手接过太后手中的画纸,介绍的很爽快,
“这一二幅画,画的是幼时童趣,顽童戏泥,儿郎艳羡。皇祖母,像不像您以前给我讲过的父皇小时候玩泥巴的故事。那时候您说宫内其他皇子哥读书时候,就父皇还在御花园抓泥,每天弄得和调色盘一样......”
“你这泼皮孩子!还不快住嘴!”孝文帝瞬间从龙椅上弹跳起来,这么多人看着,提什么不好提皇上小时候玩泥巴的事情?
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咳咳。”萧奕轩以拳抵唇,笑着咳了两声,换了话题:“那来说说这第三幅画,塌前侍母图,夜深露重,母已合眼,儿仍侍候左右,是为大孝。”
第三幅画一讲,孝文帝满意了,这不就是说自己吗?
于是矜持点点头。
就听萧奕轩徐徐道来:“这讲的是安定姑姑在皇祖母生病时候彻夜守候的故事,记得那是个初二天,窗外还下着大雪......”
“好了,讲第四幅画吧。”孝文帝面无表情,看得坐在旁边的太后娘娘止不住地笑。
“第四幅画,讲的是围场挡箭图。”萧奕轩忽然正经起来,他单腿跪地,虔诚仰头,孺慕地看向太后道:“皇祖母因早年围猎场为先帝挡冷箭、以身护驾受伤而身体一直不康健,孙儿虽心疼但亦仰佩皇祖母的英姿,便把这画面做是第四幅压轴。”
从孩儿幼年趣事到中年反哺,再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果敢英姿,一番介绍勾道出一生风雨酸甜,实实在在戳到了太后心窝处。
“好、好、好!”
不等皇上再度评语,太后便颤着身子站起来,眼眶湿润,高声连说了三个“好”字。这“好”字一声比一声响亮,自胸腔发出再传至心脏四肢,然后闷在怀里,一片温湿。
“母后。”孝文帝连忙将太后搀扶住。
“我这一辈子,有个好儿子好闺女,还有这么多孝顺的孙儿,值!”太后含泪看向皇帝,和坐在左上角的一个中年妇人,那大概是安定公主,最后目光柔和停留在萧奕轩身上,给出了这样超高的评价。
此时,不管画作如何,这四幅画都画到了太后心中,无可替代。
除了作画本人,还在怀疑人生,
林云熙:说来悲伤,我已经忘记自己之前画了什么了......
太后高兴了,孝文帝自然也喜出望外,自家母后常年礼佛已经很少有这番动情深切的时候,当即便道:“传旨,二皇子为太后送礼得赏,赐金五千!”
“是。”邹和在旁边记录。
大皇子气恼地闷了一杯酒,但对此也无计可施。
皇后淡淡地一眼警告看过来,示意不要添乱,然后笑着拂身站起,
“母后如今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享儿孙之福。不妨再看看其他孙儿们的献礼,定是各个别出心裁。今年储秀宫进人,也特地挑选了一批优秀秀女前来为您贺寿献礼呢。”
姜还是老的辣,皇后一番话转移了话题,将太后对寿礼的满意换成了太后对孙儿的喜爱,满意所有孙儿的礼物,将萧奕轩的寿礼影响度降到最小。
太后点点头,应了皇后所说。身为上一届宫斗冠军哪里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但她到底老了,如今后宫之主异位,贵为太后贸然插手喜好分明,只会打乱后宫平衡,害了自家最宠爱的孙儿,太后怜惜地看向萧奕轩。
自家这孙子面上虽瞧着厉害,但是个心思纯透的,她总深怕以后自己不在了,他闷不吭声吃一个大亏。
其余皇子开始依次献礼,三皇子送的是一本孤本,太后年轻时候也是爱书之人,便爱惜地令人收了起来,五皇子则是送上一个千手木雕的佛像,说是亲自制作,但太后表现得异常冷淡。
以林云熙的直觉,太后娘娘丝毫对这位五皇子极为不喜。她先前对大皇子的反应平平,更像是牵扯利益关系没办法亲昵的表现,而对于这位五皇子的表现,尤其是五皇子说话时太后不自然地皱眉,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不该啊?
林云熙朝五皇子看了两眼,五皇子生得俊美,说话也体贴人心,不像萧奕轩老是削竹竿似的讲话叫人下不来台,又为儿孙,能和太后结什么仇。
或许是和五皇子生母有关。
但任凭林云熙想破脑袋,也记不得书中关于五皇子生母的描述了。
或许回头问问温如兰能得到答案,世家姑娘手中掌握的信息比她这个突然降临的外来户知道的多多了。
“快该我们献礼了。”身边的钱倩倩小声对林云熙说,“真糟糕,我们准备的也是画,有二殿下珠玉在前,我们这些破砖烂瓦肯定讨不到巧了。”
林云熙笑容尴尬:“没关系,我们只是走个过场。”
林云熙内心:不好意思,珠玉和破砖烂瓦都是我画的。
实话实说她对后者还更满意一些,毕竟是献给太后的,准备更为细致,无论是精致程度还是画面感都更有特色。
但送礼、送礼,礼物的好坏贵贱都是取决于收礼人的想法,与她们无关,君不见大皇子那边气到七窍生烟,面对萧奕轩的寿礼也只能屈低一头。
铜锣一敲,嗡鸣作响,小太监高声道:“翰林少府家的嫡次女钱倩倩、永宁侯府家嫡女林云熙献礼——”
钱倩倩赶忙提起裙摆,在林云熙的搀扶下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她脚伤还没好,但林云熙的搀扶并不明显,走得稍慢一点,旁人也看不出痕迹。两人之前商量好过,这种开口说话引人注意的活计交给钱倩倩,而林云熙在后面负责托画。钱倩倩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钱倩倩道:“臣女和林姐姐以佛为题,一同准备了四幅小画,为太后娘娘贺寿。”
林云熙双手举起托盘递过头顶,低头时她看见萧奕轩那微微下撇的眼角,就好像在惊讶与疑惑:你怎么还准备的是画?
气得她暗暗咽口水,也不知道是谁背着人将她的画自作主张送人,还好那画画的什么谁都看不出来,虽然这也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哦,也是画作啊。”孝文帝反应果然平平,自从看了萧奕轩说的自己小时候玩泥巴的画图,还特地挑了两页纸去画,他现在对于画作已经免疫了。
“嗯不错,阿念去收起来吧。”太后的态度很和蔼,不过也没有专门的兴趣去仔细看。此时寿宴将近尾声,寿礼单名称物件都记录了十几页纸,普通秀女的贺礼说一嘴便可哪里会一一去看。
钱倩倩有些失望,前头也有几个秀女的寿礼引起太后娘娘的注意,被专门点名拿到前面欣赏,还有得了赏赐的,她虽前面说着自己的礼物是破砖烂瓦,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期待的。但当下也没有办法,太后已然发话,只能乖乖退下。
她看向自己身旁的林云熙,这位林姐姐倒是一贯的宠辱不惊,面上平稳淡定,带着恰到好处淡淡的微笑,养气功底十足,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便深吸一口气,摆正脸色准备和林云熙回到座位。
“慢着!”
就在这时,大皇子却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出声将二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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