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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
“‘心静则明,水止乃能照物,品超斯远,云飞而不碍空。’‘心能辩是非,处事方能决断。’”
“徒儿记下了,回去后定好好领悟。”帘外答话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容貌俊朗,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一番威仪。“那徒儿告退了。”
“矜平、和若,送公子。”帘内再次传来声音。
“是,轩主。公子请。”两名侍女皆是清雅之人,妆容秀丽,仪态翩翩。
走出门外,只见两名持剑的男子走上前来,恭敬地一拜,叫了声“主子”。临行前被唤作公子的男子仍不忘向两位侍女点头作别,礼数十分周全。于是三人便顺着小径下山去了。
“人送走了?”帘内的人问道。
“是,轩主。奴婢不懂,轩主一向喜好清静,明知他的身份非同寻常,为何还要收他为徒?”被唤作矜平的丫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啊,和若也不明白,倘若因此轩主被召入朝为官,多年清修生涯岂不是要终了?”
“你们两个丫头就是沉不住气,若非你们知道了他的身份,哪里会生出这些担心?三年了,一切不是平静如常吗?我和他之间有君子之约,不会有事。好了,你们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
“‘夏水欲满君山青’,真是个好地方。”“姐姐魂归此处,我们也总算有点安慰。”说话之人正是云祺夫妇。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年云祺因为阻止对风林出兵被囚,招此巨大打击,奀奀提前临盆,险些因难产而死。虽然最终母女都保住了,她却从此落下了病根,孩子的身子也弱。后来惜雨死讯传来,二人更是心灰意冷,所幸雨翀念及与惜雨之情,终让云祺辞官,让他一家三口离开花都。之后云祺带奀奀隐居在蝶峰下的村落中,调息多年,奀奀的身子终于日见起色,如今云祺方带她前来云溪拜祭惜雨,以了二人多年心愿。
一个樵夫正好经过,云祺忙上前询问:“这位兄弟,请问青冢在何处?”“你们也是来祭拜仁贤太后的吧?”“仁贤太后?”“对啊!十年前太后牺牲自己为我们云溪换回了难得的和平,大王登基三载后,国力日强,感念生母仁义贤德,便重新为太后立碑修坟,从此这青溪边灵山上便有了仁贤太后的青冢,来祭拜她的人们长年骆驿不绝呢!许多人还从风林、雨花赶来。”
“我们正是从雨花赶来,请小哥给带个路吧!”
“好,你们随我来!”
不一会儿便见山林深处一座墓碑高耸,墓碑之上赫然刻着“仁贤太后之墓”。“据说大王本打算将太后迁入皇陵,可太后生前好友坚持说在此处是太后心愿,于是只有就此作罢。”“哦,小哥可知太后生前好友现在何处?”“当年有对姓纪的夫妇护送太后的灵柩来到此地下葬,他们还在此地逗留了五年才离开的。至于他们去了哪儿就不得而知了。”“原来如此,多谢小哥了,不知这附近可有落脚之处,我怕一会儿祭拜完时候晚了,下不了山。”“距此不远有个‘惜雨轩’,是当年那对夫妇所建,不过之后的轩主性情冷僻,恐不会收留人外宿,两位多保重了。”说罢,樵夫兀自离开,云祺和奀奀在惜雨坟前焚香祭拜,心中感慨万千。拜完时候已晚,只得往“惜雨轩”去,其实单凭这惜雨二字,二人也想到那儿走一遭。
来到轩外,二人皆因其别致的设计和清雅脱俗的外观暗自赞叹。敲门数声后,矜平前来将门打开,问道:“何人在此扰人清静?”云祺忙作揖道:“打扰姑娘,我夫妇二人是前来祭奠仁贤太后的,如今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对不起,惜雨轩不留宿外人。”哐的一声,门关上了。又是一阵急敲,“说了不留外宿,二位请速速离开。”“姑娘,我夫妇与这惜雨轩之前的主人颇有渊源,还请你转告你家轩主一声。”“如此,请稍后。”果然云祺夫妇很快被请进轩中,只是除了刚才的小丫头,再未见到任何人。“今夜你们便在这间房中休息,明日一早便速速离开,我家轩主喜欢清静,一向不见外客,你们也别四处走动,以免迷路。”“这位妹妹说笑了,这园子才多大。”奀奀轻笑道。“夫人不知,我们惜雨轩是按五行八卦所建,处处皆有阵法,二位不可乱闯。”闻言二人更加狐疑,“多谢姑娘,我们记下了。”云祺忙答道。
夏夜蝉鸣,夜色宜人,二人开窗欣赏,却忽闻埙声幽幽,动人心肺。“祺哥,这不是雨花曲吗?”奀奀惊疑不定地说道。“不错,看来我们非得见见这位轩主,探个究竟了,奀奀,你在此等我。”“祺哥,万事小心。”“嗯,五行之术,当年我在战场上也识得些,你放心。”说完云祺便出门去了。奈何阵式精妙,他虽闯过几关,却终身陷其中,无法脱身。而他的闯入显然已惊扰了轩中人,很快矜平便现了身。“公子好不守信,为何乱闯?”“请姑娘成全,我非见你家轩主一面。”“轩主让我告诉你,前尘往事,恍然如梦,探究无益,唯期珍重。”“你如此说我更不能走,你可知道我夫妇为了今日云溪之行等了十年,其间又受了多少苦,尤其是我夫人。”
“矜平,你退下吧!”“轩主!是。”
顷刻之后,云祺和奀奀便被请到内堂,在宁心花的香气中,他们见到了做梦也不敢奢望相见的人。一抹白衣飘然而至,容颜未改,身姿未变,明眸如水照人,气息如兰宜人。“姐姐,真的是你!”二人已泪流满面。“小祺,奀奀,想不到今生还有相见之日。”说着惜雨已握紧了二人的手。“姐姐何其狠心,十年不见,还要拒我们于门外,不让我俩知道你尚在人间。”“小祺,不是姐姐无情,只是唯恐再有风波,况且我有别的苦衷,才会隐居在此,假死求安。”“姐姐,再见到你,奀奀说什么也不走了,明日我们便回雨花把燕北接来,从此一家人再不分开。”“燕北?”“燕北是我们的女儿,已经快十岁了,就是身子太弱,此次才没能一起来。”闻言惜雨十分欣慰,“也好,不过一切小心行事。”
就在姐弟团聚之际,闽炎和睆儿突然归来,带来了一个更令众人吃惊的消息。“怎么可能,风凌脩已退位九年?”云祺吃惊地问道。“是真的,这次若非我们夫妇回风林皇城重振纪家药铺,还不会得知这个消息。”闽炎说道。“是啊,离开灵山后,我们一直云游四海,近日收到家父逝世的消息,匆匆回到都城,才得知如今风林国主风昊宇登基已近九年,而风凌脩的去向却无人知晓,只知当年惜雨姐姐死后,他心灰意冷,强打精神将风林带上轨道后,便宣布退位。”睆儿说道。“想不到他如此深情。”奀奀叹道,惜雨却一言不发。“惜雨姐姐,其实如今他已非帝王,已不用守当日不踏足云溪的诺言,为何不将他寻来,再续前缘呢?”“不可,当日我中毒太深,虽然事后你将我配好的甘草、金银花、黄连、防风药汁灌入我体内,可体内余毒尚在,我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不想让他再为我伤心。”“可现在他就好过嘛?见不到你,他必定生不如死啊!”奀奀奀说道。“好了,我主意已定,别再说了。”惜雨甚是坚决。
“这样不是办法,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若不能让他们相见,实在于心不忍。”四人私下商量道。“不错,明日咱们便下山分头寻找如何?”“不可,姐姐会察觉的,不如我和奀奀先行,你们随后,反正姐姐答应我们去接燕北。”“也好,我们暂且留下。”
次日清晨,云祺奀奀便下了山,自此以后,惜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多年来她让自己狠下心来不见所有人,无非是怕自己的身体拖不下去,再次让大家难过,尤其是凌脩,况且当日恳求凌脩已答应,她不能让凌脩食言。可如今她才知道,凌脩早已不在帝位,可当年她与风荩约定之期只有一年,如今十年已过,那张绢帕恐怕早按约定被风荩毁了,没了绢帕,茫茫人海,信鸽如何找得到风荩,传达消息呢?都怪深山之中,消息闭塞,可纵然早知道,不过是更难抉择罢了,惜雨内心矛盾,将信鸽握于手中,反复抚摸却终放不出去,这一幕被睆儿全部看见。
灵山脚下的小镇热闹依旧,天南地北的人们慕名而来。“诸位只知青冢之中葬的仁贤太后乃当今大王生母,却不知仁贤太后传奇的一生。”说书人津津乐道,一众茶客听得津津有味。“想当年仁贤太后以一人之力换回三国和平,你们可知其中缘故?”听到此处大家都更加聚精会神。靠窗的桌旁一个男子自顾自地饮着茶,神色落寞,清瘦的脸庞仍掩不住英俊的眉目,而眼中的哀思和鬓角与年龄不相符的白发,让人觉得他必定是有什么伤心事,才会如此憔悴。“给那位客官送去,别多话。”伙计有些不解,“掌柜,你识得那位客官?”“哎,每年这时候他都会到灵山来祭拜他的亡妻,已经九年了,真是深情啊!”伙计颇为惊讶,连忙将茶送过去。
说书人还在继续,“其实仁贤太后曾是风林前国主的妻子,也是雨花国的第一夫人。”“真是想不到啊!”众人吃惊道。“所以当年在风林都城之外才会有三国争她一人的局面,同样也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她的一死才能劝服三国不再相争。”“原来如此,仁贤太后牺牲了自己让三国重归和平,真是不愧‘仁贤’之名呀!”“是啊,咱们也快去祭拜她吧!”听到仁贤太后以死求和时,窗边的男子表情越发悲伤,放下茶钱便起身离开。
夜幕降临,青冢旁却还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惜雨,如今三国如你当年所愿和睦相处多年,昕儿也已成为一代明君,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慰了。只是至今我也没能和他父子相认,毕竟我们的身份都太特殊,你能谅解吧!人们都在传颂你的故事,每天都有太多人来看你,是不是有点吃不消啊!所以谁叫你这么狠心离我而去,如果有我在你身边,我们现在一定已寻到一处世外桃源,过那逍遥自在,神仙眷侣的生活。”说着说着泪已打湿了男子的双眸,他正是凌脩。如今的他已被这噬人的相思煎熬十年,甘之如饴的人又何止惜雨一人?不同的是相思子的巨毒伤人只在一瞬,而这相思之苦伤人却无形无期。“苍天何其狠心,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凌脩不禁仰天长啸。
往年祭拜完惜雨,凌脩会即刻离开,因为他怕呆久了会没有勇气离开,所以虽然他来了九次,却对青冢周围的环境一点儿也不了解,此次他却沿路向“惜雨轩”而去。在经历了云祺夫妇同样的遭遇后,他同样进了内堂,只是见他的人是睆儿。“我早该想到的,风荩告诉我一切时就叫我别抱太大希望,可我还是希望会有奇迹,我真是太傻了,都十年了,我还在奢望什么?”“你变了不少,看来姐姐的死真是伤你太深,希望我的决定不会错。”“什么意思?”“后院有个小池塘,如今正是‘荷风送香气’的时节,你且去亭中小坐。”“这是为何?”“去了就知道。”
眼前一片夏日的生机盎然,凌脩却无心欣赏。“‘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猛然回过身,仿佛带着不容逼视的光芒,让凌脩无法迎视。“白云尽处青溪边,魂魄未散君勿念。”凌脩重复着绢帕上的话,“惜雨当真狠心,忍心十年不见为夫。”脸上是喜是怒,是笑是泪已分不清。“惜雨诚恐来日无多,再令夫君伤心。”“相聚一刻欢颜总胜离别十年之苦啊,惜雨糊涂,让为夫心碎。”“惜雨知错了。”阔别十年再次相拥,相守终生至死不离。
数月后。
“昕儿给爹娘请安。”“起来吧。”凌脩轻轻将昕儿扶起来。“对了,舅舅前日差人送来书信,说他不日将传位于麒峰哥哥,届时他想来云溪祭拜青冢,娘亲以为如何?”“昕儿长大了,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何必还来问我?”闻言凌脩笑道:“夫人还为昕儿隐瞒之事生气?”“可不是,骗了我三年,原来他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更气的是我和你才相聚,他也不知会一声就跑来相认,害我多担心啊!”“你小子也是,连爹娘都瞒着。”说着凌脩摸着昕儿的头。“孩儿知错了,不过与父母团聚是昕儿一直的心愿,当然是处处留心,明查暗访的,所以昕儿知道一切不足为奇,瞒着爹娘也是怕事情有变,请爹娘原谅孩儿。”“你还以为你娘真生你的气呀!傻孩子,你娘早已准备了你爱吃的饭菜,走吧,进内堂去。”说着一家三口尽享天伦。
“想不到这么多年,雨翀也还没有放下,看来当年他真的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夜风中凌脩轻轻地搂着惜雨说道。
“为了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会如此之大,何况我一个平凡女子,不过是为掩盖权力争斗虚幻出的深情形象。”
“谁知道呢?看似渺小却也许已渗入心神,当事人自己恐怕也无法真正分清名利地位有几许,情又有几分吧!”
“你吃醋吗?”
“怎么会,夫人如此出众,难免惹人倾慕,为夫这点度量还是有的。不过可惜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从来都是。”
“不害臊。”
“这叫当仁不让,如今你我已谙尽世事滋味,在此隐居,领世外风光,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是啊,‘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我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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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记:一场离别一场惊,一世相思一世情,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