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争，小心爱

　　仅凭自己第六感的直觉，就向女朋友发难是不理智的，钟暒暂且把孟菲菲的事情隐忍了下来。
　　漫长人生，说不定哪个转角处就会出现一个心动之人，但是会心动不等于会行动。面对南葭的时候，钟暒也动过心，可是终究还是选择了俞悠然。这其中的道理，她明白。
　　最让她担心的是钟远公司的存在。俞悠然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共同的危险之处就是热衷于探索捷径。这其中的道理，她也明白。

　　晚上提前下班，钟暒来到7层的钟远公司，她需要找贾雯雯谈一谈了。
　　看到钟暒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贾雯雯十分意外：“钟律师，好久不见啊！”
　　“你好小贾，我能进来坐坐吗？”
　　“当然了！”贾雯雯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她一直将钟暒视为自家老板娘。
　　“有些话想和你聊一聊，方便吗？”钟暒接过贾雯雯递来的茶杯。
　　“方便的，钟律师请说吧。”嘴上这样答着，但是贾雯雯心里有些犯嘀咕。
　　钟暒是何等敏感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贾雯雯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及时给谈话定了基调：“是关于钟远公司的一些问题。在无需请示俞总的范围内，你回答我就可以了。如果需要请示俞总的话，就不用回答了。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等我走后，你可以随时汇报给她。我今天找你呢，是站在她家人的立场，不希望她犯错。”
　　“哦，好的。”贾雯雯心情放松了一些，钟暒在她心目中是个分寸感很强的人，一定不会难为自己的。

　　“我已经知道了钟远公司背后的拥有者是悠然，这一点她也清楚。”钟暒开始正式发问了，“目前知道钟远公司内情的都有哪些人？”
　　贾雯雯想了想回答：“应该只有我和新来的设计总监知道。俞总从来不和公司的员工当面沟通工作，一般都是由我代劳。所有的会议也都是化名于然线上参加。面试设计总监时，我也考虑过保密的问题，俞总自己说没关系。”
　　钟暒又问：“设计业务目前是什么状况？”
　　“资质上个月才拿到，目前有一些储备的项目信息，近期会有几场比稿和报价会议。设计工程师已经入职了六名，下周一设计总监到位，后续还会招十五人左右。”
　　“那悠然近期有没有给你安排办理招标资质的工作？”钟暒问。
　　“有的，上周才安排的。”贾雯雯不知道钟暒是如何猜到的，一脸疑惑表情。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再问下去，估计就触碰到你需要请示的范围了。晚上一起吃饭吧，确实好久没见到你了。”钟暒收起刚才严肃的表情，此刻显出一些轻松来。
　　“我今天晚上和南葭约好了。钟律师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可以吗？”贾雯雯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改天吧，有我在你们就聊不尽兴了。小葭……最近还好吗？”
　　“您具体指哪方面呢？”贾雯雯这话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废话的味道，钟律师是南葭的工作搭档，自然不会问工作方面，“不是很好，她还是不太擅长消化自己的一些情绪，感觉总有心事。道理我也给她讲了一大堆，现在她应该是心里明白，彻底放下还需要时间。”
　　“谢谢你了雯雯。”

　　钟暒走后，贾雯雯并没有把谈话汇报给俞悠然。她相信钟暒的起心动念一定是围着俞总转的，况且自己也不知道俞总到底想要用钟远公司做什么，多个人盯着自家BOSS不要走偏终归是好事。

　　开盘第一周，凯歌集团的股价一路下行，跌破了发行价。如钟暒所言，俞悠然陷入了董事会无穷无尽的质疑之中。
　　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俞栋梁。囊中羞涩了大半年，他一心想在开盘后赶紧想办法套现点资金出来，好尽早恢复自己昔日歌舞升平的美好人生。
　　新入股到凯歌集团的几位金融机构派驻董事，心里都明白股价下行的蹊跷，也知道不久后会恢复到正常价位，但不约而同地选择向俞悠然施压，借机提高自己今后的话语权。
　　上次钟暒提醒俞悠然时，她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是听进去了的，并且暗暗在心里做足了被责难的准备。不过质疑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时，没有人能够真的毫无波澜。
　　俞悠然情绪差极了，早上一睁眼就眉头紧锁，晚上闭眼前也是愁云惨淡。

　　这天夜里，钟暒被身上被子的抽动吵醒，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
　　“悠悠。”钟暒侧身摸着俞悠然的胳膊问“睡不着吗？”
　　“是我吵醒你了吗？睡不着，躺着别扭，总想翻身。不好意思啊！我自己去客厅吧。”
　　“要不要来一杯？”钟暒浅浅吻了一下俞悠然的额头。
　　“好啊！”
　　钟暒牵着俞悠然的手，来到酒柜前，像哄孩子一样地问：“悠悠今天晚上想喝哪个呢？”
　　“这瓶威士忌吧！”俞悠然很享受这种儿童逛糖果专柜的特权。
　　“威士忌……不加冰不好喝，大半夜的喝冰又不好。算了，就威士忌吧，今天晚上任性一把。”钟暒把酒瓶递到俞悠然手上，“你去拿杯子，我去拿冰块。”
　　两人蜷坐在沙发上，碰了一杯又一杯。俞悠然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松开了。

　　“悠悠，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凯歌集团上市呢？”
　　“为了融资啊，融资后就有底气走出工民建的领域，承接更大的项目。一家企业，不进则退，想要活下去就得一直往前走。”
　　“对呀。那你觉得凯歌集团眼下这点股价上的困境，会从根本上阻碍你的核心目标吗？”
　　“应该是不能吧。股价只是暂时的困境。可是大家都质疑我的时候，我会变得心虚。”
　　“现在的港股市场，本来就对工程企业不是很友好。不过这些机构能够处心积虑搞你，说明他们认为你在做的事情是值得的。我觉得这是另外一种反向表达肯定的方式。”钟暒摸了摸俞悠然的头，“你想啊，金融机构的钱，是出了名的水性杨花、嫌贫爱富。肯在你身上下功夫，说明你姿色足、卖相好。你有没有关注过，近两年港股新增上市公司中有几家是做实业的，几家是做工程的？”
　　“关注过，没几家。这些年热钱一直往虚拟经济和娱乐经济流。”
　　“你这声钟，可能敲醒了很多人。工程领域不会凉下去，只是缺一个新的故事。”
　　俞悠然仔细揣摩着钟暒的话，坏笑说“宝贝当律师，屈才了。”

　　“那你要不要给我些报酬？”钟暒问。
　　“我这曼妙的□□答谢给你，够不够？”俞悠然借着酒意扯了扯睡衣的领口，漏出两只嫩白香滑的肩膀。
　　“俞女士，先把你的春光收一收，今天我可不吃这一套。我要一句实话做酬劳。”钟暒毫不留情地把俞悠然的衣领提了回去。
　　“那你问吧。”

　　“你是不是想用钟远公司给凯歌集团喂项目？先通过钟远公司拿设计方案，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到立项概算，七成熟的项目就可以喂到凯歌集团嘴里了。项目设计阶段，你就抢先拿了详细信息，这对其他企业不太公平。你参照着立项概算做投标报价，对其他企业更不公平。
　　如果你还想让钟远通过操作投标来给凯歌集团喂项目的话，就已经踏到法律的红线外了！
　　我想让你回答我一句实话，我的猜测是不是你心里的计划？”
　　俞悠然沉默了。钟暒没有催她，只给她杯子里添了一些酒。

　　“是这样计划的。你猜得很对。可是实际情况是，很多人的手段比我的计划更过分。”俞悠然有种被透视的赤裸感。
　　“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一个行业是彻底干净的。律所也一样。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在结束实习后去了凯歌当企业法务吗？”
　　“因为没证？”
　　“在律所边做助理边考证，更有氛围哦。做实习生的时候，带我的律师也是位很漂亮的女律师，业务能力嘛，中等偏上。她替客户打赢了一场官司，我和她一起去参加庆功宴。客户故意灌她酒，她就半推半就地喝。那天也不知道客户是真喝醉了，还是假喝醉了，咸猪手非常过分。不过也只是咸猪手而已，酒局散了，大家都非常识趣地各回各家。
　　送那位律师回家时，她告诉我，这些事情就是逢场作戏的社交手段。第二天，这家客户的另外一个案子就落到了她头上。
　　当时我觉得律师行业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我很失望，就选择了企业法务的职业方向。
　　那会儿凯歌的法务部经理，就是姓孙的那个。你还记得他是怎么离开的吗？”
　　“记得。你离职后第三年，法务部有位女员工向劳动部门举报他骚扰。”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在凯歌干了几年，连个主管都不是。”
　　“因为……我好像明白了。”
　　“最后我想通了，成年人的世界，阴暗面是躲避不掉的，只能与之共存。其实世上不只有一条生存之道，只是很多人选择了更简单的那条。我不想谴责他们，他们自己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不管身边有多少人选择走捷径，都动摇不了我另寻他路的决心。
　　你一手炮制出钟远公司，自以为比那些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的人清高，其实从本质上来讲，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做律师后，我的收入和给律所带来的收入直接挂钩。但是我基本上没有参加过客户的饭局，也没有晾出自己的大腿给客户摸，更没有替客户拿钱去打点过司法机构。这个行业不是照样没有饿死我吗？而且我觉得我混得还行。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管你在黑色外边包裹了一层多么厚的彩纸，终究会有被撕开的那一天。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310案子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猜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一件违规的事情，即将暴露之际，用另外一件违法的事情去打补丁。补丁越打越多，操盘的人也越来越丧心病狂，从谋财演变为害命。
　　悠悠，我做法律工作已经超过十年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安全才是企业生存下去的第一层基石。以牺牲安全为代价的经营策略，都是空中楼阁，坍塌下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一旦走上了歧路，不一定会有机会掉头，更大的概率是越陷越深，最后难以自拔。在不知不觉间赌输了身价，甚至是踏进监狱的企业家，我见得太多了。”

　　俞悠然把头靠在钟暒的肩膀上，思考了很久，忍不住给她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去年咱们刚分手的时候。我执迷不悟地和樊仁领了结婚证，使尽浑身解数要掌控凯歌集团，结果越努力越失败，最后孑然一身。梦里的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梦醒了，我也明白了，因为失去钟暒，我会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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