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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
这场会议的一开始充满了尴尬,不过会议进行到中途,各怀的心思也逐渐收敛,专心到剧务本身。
虽说《清明梦》剧组是制片人核心的剧组,但冯制片显然极其看重编剧在这个剧集中的作用。
整场会议,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是江思在讲述自己的改编理念和创意。
导演曹洪就坐在小焦总旁边,翻看着江思印出来的剧本大纲和人物小传,拿着荧光笔涂涂画画。
而江思对面的小焦总则翘着二郎腿,对剧本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
会到一半,窗外下起了大雨。
有行政送来茶水和点心,就着这场雨,冯制片讲起了自己对于这个组的期待。
“我们要做跟现在市面上批量生产的改编剧不一样的东西。我们要让观众耳目一新,让观众重新信任现在的网剧市场。这是我跟曹洪导演达成的共识,也是我们这次邀请江思女士担任编剧一职的原因。
我跟江思编剧第一次合作是《梦里有时》剧组。我现在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梦里有时》在当年的大爆,江思编剧占首功。江编为《清明梦》试写的四集剧本我跟曹导已经看过了。我和我的制片团队,曹导和他的导演团队,对于《清明梦》的剧本、拍摄和播出都很有信心。
我们要拍给观众,拍给同行,也拍给自己看,告诉整个影视市场,现实题材的作品照样可以有很精彩的结构和叙事方式,融入了文艺元素的小说改编剧,也可以获得商业价值。说实话,我们剧组的预算在公司手头的这一批项目里是最低的,这也是我第一次独立担任主制片人,但我相信《清明梦》的实力一定不会逊色于那些垃圾片。”
江思看着冯制片以极其冷静的姿态端坐在主位上,声音温和却有力,眉目是柔软的,眼下的泪痣在她眨眼时微微抖动,睫毛上似乎沾了点热茶的雾气。
她看起来与平常没有多少差别,可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野心和锐气。
她甚至不愿意委婉地称呼同行们的片子为劣质片,而直接用“垃圾”二字代称。
江思突然理解了她“制片魔”的绰号。一个能风平浪静地说出这些话的专业制片人,确实值得上“魔”字。有魄力,有能力,别具一格,专心致志。
不过,被这样一位制片魔夸赞,江思在心里暗爽得意的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会怀疑,自己的作品,真的有她们说得那么好吗?
那些被广泛夸赞的文字,有些出于原主之手,有些出于她之手。那些夸赞她的文字的人,真的分得清它们究竟是谁写的吗?如果能区分得开,他们又更喜欢哪个呢?
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
瓢泼的大雨还没有结束,巨大的落地窗前只有江思是个闲人,抱着杯冰咖啡看着窗外滚滚落下的雨滴。
陈巧拿着刚热好的三明治走来,交到她手上。
“茶水间拿来的,先垫点肚子。等雨停了,我带你去西湖边的楼外楼吃片儿川。”
江思便笑了:“既然都去楼外楼了,怎么说也得去吃醋鱼和龙井虾仁,你怎么这么小气,只带我吃片儿川?”
“江大编剧。”陈巧也笑了,“虽然我是要尽地主之谊,但今天会议结束后,你就能收到合同款了吧。这么大一笔钱,是不是该你请我吃饭?”
“那下回你来浣江,我请你吃粥好了。”
“我靠,我以为我请你吃片儿川已经够抠门的了,没想到生姜你比我还抠。”
“原来你知道自己抠门啊?”
两人笑着说话,在十九层的窗户外,眺望不远处的雨西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下了许久的雨,孤山边起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混着西湖上洌滟滴打的波纹,宛如水墨。
“巧巧,你家也在杭州吗?”
陈巧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算不上家吧,就是一个房子。在上城区那里,跟这儿蛮近。”
“什么时候你带我去你家看一下吧。”
“好。”
“你平常都住在杭州?”
“嗯哼。”
“那你知道平湖路吗?”
“嗯?”陈巧皱了皱眉,“怎么突然问起平湖路?”
“我之前听说过,平湖路和凉山路那边经常发生车祸,是真的吗?”
陈巧:“生姜,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怎么就是胡思乱想了?”
陈巧摇了摇头不说话,看着江思那双略显迷茫的眼睛。
生姜,你的不彻底的遗忘,会给你带来痛苦。
她在心里这样说。但始终也没有再就此说下去。
冯制片和小焦总的私人会议终于结束,给陈巧打来电话,要陈巧一起来与会。
陈巧气呼呼地放下咖啡杯:“生姜,你等我一下。等我过去开完会,雨大概也就停了,我带你去西湖边逛逛。”
江思看了眼时间,又看了天气预报。这场雨淅淅沥沥要下到傍晚,如果那时候再回医院去,也许就晚了点,赶不上和程野程慕江一起吃晚饭了。程野之前还说在外卖里定了吴山烤鸡,等着她回去一起吃呢。
她叹了口气:“西湖就下次吧。你去开会,我就先回去了。”
“行吧。”
“巧巧,还一直没问你,那个焦总,真跟你谈过恋爱啊?”
陈巧提起这个就来气:“恋爱他奶奶个腿。他他妈结了婚了,有老婆了。”
“我靠!你跟他谈的时候,他就是已婚?”
“对!我他妈被这种男的三了,真的倒八辈子楣。”
陈巧的手机再次响起,又是冯制片来催。她也没办法,自己的本职工作总要做好,只能送江思到电梯间,自己又转身回了会议室。
比起上午满当当的会议室,此时这里只坐了三个人。
冯制片,小焦总,以及另一家投资方代表。
陈巧一来,便只能坐在小焦总对面的位置。
制片人和投资方单独开会,讨论的无非就是有关于钱的一些问题。怎么分账,怎么控权等等。
陈巧是副制片人,本来就该在场。只是实在不想和某人同处一室,这才临阵脱逃。
现在又被叫了回去,满脸都写着“老娘不爽”四个大字。
小焦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冯制片讲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巧要讲话时,他又像开屏的孔雀,无论她说什么,都要插上一嘴。
冯制片看着他那乖张的神情,又看陈巧积攒着越来越多的怒气,本想等陈巧说完了话,便结束这次会议,等下次再聊。哪知陈巧话说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了,一拍桌子站起来。
“姓焦的!你再把脚伸到我这里来,信不信我把你从十九楼扔下去!”
小焦总在陈巧面前向来脸皮厚,笑着问她:“姓焦?陈制片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陈巧拿起水杯,一杯温热的茶就快要往他身上泼。
冯制片伸手拦住她,对小焦总道:“焦总,我相信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的基础上的。如果你不想尊重我和我的副制片人,那我想这次的合作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
小焦总哈哈一笑:“尊重,尊重。我怎么会不尊重两位美女呢。我可看重我们这次的合作了,陈制片,您接着说。”
“说你妈逼,你去死吧。”
陈巧的热茶还是泼了过去,茶叶浇了他满头满脸,也湿透了他桌上的企划案。
冯制片坐得近,当然也被波及。只是她自然不及小焦总的狼狈,温柔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起胳膊上溅到的水滴。
小焦总一把抹了脸上的茶叶,棕黄的茶汤染脏了他的白色西装,也让他俊朗的脸庞湿漉漉的,像落水扑腾过的狗。
另一位投资方代表默默地坐远了一点。这种现场瓜,可不是人人都吃得着的。
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开会就产生这么激烈的“讨论”,他哪见过这场面啊。
陈巧抓起桌上的手机,推开会议室的门,气汹汹地冲到了电梯间。
手指在按钮上一顿猛戳,把气都撒在它们身上。
终于到了大厦一楼,本想开车走人,满城跑一圈散散心,没想到却在一楼大堂的沙发上看见了江思。
“生姜,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网约车吗?”
江思回头,看见了她,笑道:“程野叫他一个徒弟过来接我了,就省得我冒雨等公交了。”
“草,现在想想,真的羡慕死你跟程野的感情。至少你们两个都是正常人,谈的是正常恋爱,结的也是正常婚。”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气呼呼的?”
“还不是那个贱人,刚才开小会坐我对面,不停拿腿蹭我。被我泼了一身的茶。”
“牛。”江思撇撇嘴,“泼投资人一身茶的副制片人,业内估计找不到第二个。”
“不是制片人泼投资人,是一个美女泼了一个渣男。”陈巧说着,朝天花板的方向竖起一根中指,“傻逼。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他。上回还他妈跟我说,他跟他老婆谈的是open relationship,鬼才信。也不知道他那根黄瓜烂成什么样了,真的恶心死我。世上男人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江思:“程野没那么黑。”
“他倒是。不过他也就一般般,也没把你照顾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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