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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杜橼没有“徒孙”，仅有的“徒子”目前也只有两个。
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群，硬生生被杜橼一个@众孩儿，整成了美猴王召开的猴山猴海的花果山会议。
江枢开着车，先去了一趟公安局，接小师妹。
－
小师妹的坐骑是一辆二手市场200大洋淘来的红色电瓶车，车名爱称“红菜头一号”。
“红菜头一号”不知经历过什么摸爬滚打、大磨大难，车架子比在热油里炸酥的鸡叉骨都松，停车的车撑子都不敢使劲踹，生怕一脚下去，会飞出来两根鸡骨头，把别人的鞋面当架子鼓砸。
传闻，小师妹接这位病弱红小姐回家时，三搀六扶，恨不得八抬大轿，让公安局一众路人往来唏嘘，不知谁是小姐，谁是丫鬟。
小师妹把红菜头一号从二手市场赎来那次，是江枢第一次遇见她。
她蹲在公安局的大门口，一只手拖着放倒的电瓶车，另一只手摁摁这个、掰掰那个，地上则摆着一只打开的工具箱，老虎钳、梅花刀、各种螺丝螺帽摆在脚边。
她穿着一身偏工装的便服，棕咖色的帆布背带裤，里面配着深棕色的衬衫，袖扣没扣，袖子挽起，堆起的褶皱高过肘关节，小手臂上擦了不少黑色的机油。
顶着一头利落又随意短发的她，大概是天生的炸毛兼头发轻，风一吹，几根呆毛四下飞起，妥妥的一个衣冠楚楚的“刺猬精”。
江枢还以为她是哪个丢了电动车，来公安局领车的居民呢。
便上去问她需不需要警察的帮助。
她听见江枢叫自己，一转头，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说需要帮助，问江枢有没有铁丝借给她点，回头买了再还给他。
江枢应下来，他车上确实有一圈铁丝，在阳台上给花架暖棚的时候剩下的。
他边走向车去拿，边后知后觉地疑惑着，这个女人怎么在公安局门口修车呢？明明附近不远就有专门修车的地儿，还用得着问一个警官要什么铁丝么？
等到他把铁丝递给女人，看着她利落地用老虎钳拧下一截一截的铁丝，再很有布局地缠在车架子的松散处，将整辆车固定好，他也没有把肚子里的疑惑问出来。
那些疑惑堆满他的大脑，连成长长的一排，跑火车一样，翻山越岭，漫驶铁轨，穿过山洞，又回到了起始站。
算了，多余问。
他看着女人把修好的电动车扶起来，得意地插上车钥匙，转动带档位的车把，被车撑子撑起来的车轱辘，突突突的转着。
“谢谢你的铁丝！”女人收拾好工具，扣上工具箱，朝他嘿嘿一笑，道：“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热心肠，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呆嘛。”
“他们说”？为什么说“他们说”？他们是谁？
江枢又多了一个疑惑，这些疑惑一直被他揣到现在。
江枢这个人就是个行走的“提问机器”，还是个妥妥的木头壳子。
直到最近，这些疑惑才逐一解开。
－
小师妹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边侧着身子顶开玻璃门，一边和门里的同事有说有笑着，几个人声音挺大，江枢开着车窗坐在驾驶座都能听见。
“君君，你去哪啊？不一起吃午饭了么？”
小师妹：“不了不了，师父叫我们出去喝咖啡，应该是有事说，中午大概率在外面吃了，你们自己安排吧。”
“啊？喝咖啡？我们小破城有咖啡店了？”
“对啊，你不知道嘛？就在商业街后面的那条试营街上，新开的网红咖啡店，大众点评上综合评分排第一呢！”
“那我真不知道，我不混点评的，刷分的平台有啥好逛的。”
“切，老古董，懂不懂什么叫参考意见，君君，咱们杜姐挺潮的啊，这种店都能摸查到，不会是熟人开的吧。”
小师妹笑笑，意思是她也不确定。
“唉，等会，君君，你骑红菜头一号去？那地方挺远啊，红菜头会半道没电的吧？”
小师妹：“不，师兄来接我。”
“师兄？”
“江枢。杜姐的大弟子不认识了？”
“我靠，第一次在休班的时候遇到新鲜的江组长唉，哪呢哪呢，快让我瞧瞧。”
小师妹也跟着往门外看，公安局门口停放的机动车挺多，还有一些是附近的社会车辆，找起来并不容易，江枢见人瞧了过来，打开了前照灯的双闪。
“君君，江组长在那儿呢！”
小师妹：“唉！看见了，我走了哈！”
“走吧走吧，真是熟人开的别忘了顺几张优惠卷回来啊，我也想去喝！”
小师妹朝江枢的车一路小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高声道：“我尽量！”
－
两个人坐在车里后，那就是死水一般的寂静，只有方向盘、雨刷器和窗外的风景在动。
江枢不自在地用大拇指磨砂着方向盘上的纹路，他实在不怎么会闲聊天，尤其是这种他要挑起第一个话头的聊天，但作为师兄长他又必须这么做。
一旁的小师妹大概也在想话头，眼睛一下一下不怎么自在地瞄着后视镜，右手紧紧地扣在车门把手上。
面对面的交谈和网聊很不一样，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都要调好码数。
“那个……师妹，你叫什么来？我……我忘了……”
终于，在江枢再次拐进那个熟悉的路口时，他把那个最原始的疑问，说了出来。
小师妹咯咯咯地笑起来，大概是他问问题的语气过于生硬，有点滑稽，舌头像是他临时借来的。
“哈哈哈，师兄，我根本就没亲自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哪里来的忘不忘呢？我姓卓啊，叫卓君。”
江枢“嗯”了一声。
－
Miss咖啡。
第一次来的时候，江枢没有注意咖啡店的名字，这一次才看清了门头的文字。
木质的店牌上，白色的店名像是用奶油抹上的，带着粘稠的垂落感，还拉着丝。
两个人站在店门口打量着，没有找到杜橼的身影。
卓君：“师父不在？”
江枢：“不能。”
杜橼从来不干让徒弟先来占地方的勾当。
杜橼是个急性子，以前每次要请江枢吃饭，总是提前十多分钟就来了，提前来了，她又坐不住，就扒拉着菜单研究饭店花里胡哨的菜名，研究不明白的，便随机逮一个路过的服务员问，问着问着就唠上了。
每次江枢准时到达，杜橼都已经吃上自己那份了，桌子上则摆满了各种她仔细打听来的“店长推荐菜品”。
江枢：“不要找单人的，师父肯定逮着人聊天呢。”
“哦哦，好的。”卓君应道，有点佩服地觑了江枢一眼，想起了小许分风干牛肉时，悄咪咪和她说的话。
许：“唉，小卓，说起孝敬，江组长要来排名，我可连个尾巴稍儿都摸不着呢，江组长最清楚杜师父了，好的坏的都由着杜师父造，你说说，咱们江组长是真没脾气呢，还是脾气都被杜师父给磨没了，杜师父怎么这么会调//教小孩儿呢。”
逡巡了一圈儿下来，咖啡店里竟然一个走动的服务员都没有。
就在他们放弃了找人，打算直接进店问前台时，一通语音通话打给了卓君。
“唉！丫头，你们都往哪儿看呢？我就在你俩面前还找！看我，招手呢！”
卓君开着免提。
闻声，两个人都放直了眼睛，往前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杜橼真的就在离两人最近的一张咖啡桌后坐着，这个位置两人不知扫过多少次，不可能没看见杜橼啊。
卓君也冲杜橼摆摆手，江枢没什么肢体动作，杜橼就回了他一个大白眼，做口型道：“小白眼狼。”
卓君：“师父，那我先挂了，进去聊。”
杜橼：“行，挂吧。”
不对。
江枢跟在卓君后面进了咖啡店，在后面帮小师妹撑着门板，等她进去了，江枢才把手扯下来，任凭门板很大力地荡回去。
刚才师父面前肯定还坐着一个人，而且明显比师父高一些，坐在玻璃里面，正好把师父整个人完全遮住了，所以他俩从咖啡店外，完全找不到她人。
谁呢？服务生和客人闲聊天也不会和客人坐在一起吧，多不礼貌啊，也不符合职业道德。
那会是谁？师父也没说有别人来啊。
咖啡店里的所有人都好好的坐着，每一小撮都聊的十分投入，只有前台那里站着一位女士，不知在和前台的工作人员聊着什么。
女士披散着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鬓角的头发用一把木质的月牙簪别在后脑勺，从后面看，能看到两个雪白的耳朵尖儿。
“江枢！”
他听见了师父压低声音在叫自己。
一晃神，再定睛往前台看时，那位女士不见了，只剩工作人员在柜台里哼着歌，拿着一块方巾，正在擦杯子。
见江枢在看他，工作人员报之以标准的职业微笑。
江枢这才挨着卓君，在师父对面坐下来。
杜橼面前的卡布奇诺已经下去了大半，拉花都谢了，他和卓君面前则各摆了一杯焦糖拿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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