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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物
“无他,怀璧其罪罢了。”
呦呵,这跟展清风当年交代自己双手被废的理由是“木秀于林”还有几分异曲同工之不要脸。
想到这一茬,霁月饱含深意地看了羲泽一眼。
羲泽还以为她是想让他解释得更明白些,忙用眼神示意了下身后的大片雪花莲,屁颠屁颠开口:“他想要转给我们的能力或许令白皮怪物多有忌惮,这下你知道我为何说是大麻烦了吧!”
“这就不够意思了!”霁月虽对这所谓的“大麻烦”不甚在意,却对叶放毫不顾惜将他俩拉进火坑的做法煞是介怀:“好歹也是一千多年的老熟人,怎么祸害起来眼都不眨呢?”
“呵,祸害你还用得着我?”叶放冷哼一声:“若我所记不错,那白皮怪物能盯上这儿,还是当年你过来收殓展……菊花时,顺道引来的。”
霁月眼睛睁得更大了,魂魄回来一片,脑子到底清楚不少,心下揣度半晌,便猜了个大概:当年展清风死后,她一举一动只怕都在白皮怪物监视之下,想必也正是顺着自己这根藤才摸出了叶放这个“意外之瓜”。
“抱歉,我那时没想到……”
霁月才刚开口便遭“展菊花”打断:“是么?我还以为是阁下与我做那第一笔‘交易’时,不慎引了他的注意。”
“绝无可能,我敢确定,当夜没有冥灵尾随。”叶放将头仰得更高:“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稀罕将自己之过推给一个小辈?”
“我没这么想,但几千年来,阁下先是偏安天涯何处,后又匿身不谓林,三界中事似乎听得甚少,怕不知冥地有一窥缘镜,透过镜面可见所有世间人、全部人间事。不巧,你当年带走我尸身时,我刚好是凡人血躯。”
霁月在一旁听得仔细,心下暗暗庆幸:还好,至少不是因为她。
想得太过认真,一时不察,东方已然泛了红,长夜几尽,天将破晓。半边天色铺垫下,红日初露头角的一霎,霁月仍是消失了。
羲泽对此毫不意外,只朝她所在那团空气微微一笑,好言宽慰:“不妨事,余下的魂魄我们再接着找。”
她虽没了人形,却并不影响做事,因惦记着叶放所剩寥寥的寿元,二人没歇太久,即又开始了下一波劳作。
日头一路向西,是循环往复;花一路消失,却再无法重来。
霁月如今相较刚出千秋雪时能多现两个时辰的形,立于夕阳的余晖下,她一次次望着越来越空的花海,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在这儿转了三天两夜,花前前后后凋了十几亩,一线生机却始终未能出现。待今夜过完,结局或许便能定了。
待雪花莲海被摘得仅剩最后半亩,叶放一直紧握的拳缓缓松开,没再继续看下去。他离开时脊背依旧绷直,白发在夜色中苍凉无比。
羲泽与霁月默然相顾,双双无言。他们都知道,再往前很可能便是山穷水尽了。
当年朔措城下、八万凶悍敌军当前,霁月未曾生出过分毫惧意;此时此刻面对这所剩寥寥的孱弱花枝,她却一时情怯胆寒。
“山穷水尽”四字恰如一柄无形刃,于暗夜中散发出幽幽寒芒,挡在她胸前,叫人一望即知再往前走将有多痛,她下意识顿住了步子。
几步之外,羲泽回头觑她,沉声开口:“无论你揭不揭开,结局都早已注定,世间无一种苦痛是能以拖延来规避的,叶放不敢看,你也不敢么?”
“你不敢么”迎风炸开,在空中化成一把尖刀,挑落她身前利刃后悄然调转方向直抵她后心,硬生生逼着霁月往前。
她紧咬牙关,心道:尚未行至绝处,未必不会有峰回路转;退一万步说,即便此路堵死也总有别的路能走;再退一万步,若前方真是南墙又如何?南墙不拿来试头铁,难道还留着下崽儿么?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或许带有诚挚强烈的愿望,或许还掺杂着赌一口气的血性,或许仍留有再自我宽慰也无法抵消的沉重……
霁月一步步往前,每一步都伴随一朵仙力浇灌的雪花莲在她手中顷刻凋零而后迅速化为齑粉。她孤绝向南墙而行,却在撞上去的前一瞬、于整片花海最边缘的一隅握住了那一线生机。
叶放的豪赌赌赢了!
……
“叶放!”霁月凭借魂魄里的记忆一路狂奔至叶放平素用来休息的小木屋:“叶放,你快来看,我摘到真的了!”
小屋的木门自里面打开,叶放几乎是瞬移到了她面前,霁月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了光。
“你摘的?”
“啊,我事先也不知道,不然由他来摘更好些。”霁月自知比不得羲泽厉害,他的能力传到她身上恐不为他所乐见。
“都好,都好……”叶放不住喃喃,甚至破天荒道了声谢。
他望望天色,见距黎明尚有约莫半个多时辰,遂转向羲泽道:“事不宜迟,赶在日出前,我要传给她我的闻香识物之力。”
“你且去,外头自有我守着。”
霁月随叶放进了里屋,他从她手中接过那朵雪花莲,不知施了个什么法术,她觉着额心烫得厉害,似有什么东西正一丝丝渗进表皮,直涌入血液。
与此同时,她的嗅觉愈来愈灵敏,逐渐能精确捕捉空气中每样东西的每一丝气味……
她从周遭混杂的气息中下意识挑拣着属于羲泽的那一缕,只觉他身上有股气息同叶放的完全相同,而这气息自己仿佛也有。
羲泽是什么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但叶放是仙界持芳使无疑,她从前又是冥界公主,依道理仙灵与冥灵身上的气息绝无可能相同才对,这究竟是中了哪门子邪?
还是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好好的闻香识物之力传到她身上就默默变了个质?
霁月一面继续验收闻香识物之力的效果,一面暗暗惶恐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带歪了叶放的心血,不知不觉间额心热度已开始减退。她悄悄把眼皮掀起一条细缝,刚想咨询一下她这种情况是不是废了,却撞上了叶放蹙眉闭目、满额虚汗的脸。
只见他气息奄奄地倚在床头,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她忙冲到屋外唤羲泽。
“他快要死了么?”
“方才的术法已耗尽他最后一丝仙力,如今他身体极尽孱弱,至多再撑一月光景。”羲泽薄唇紧抿,长眉亦轻轻攒起,可见情况委实极不乐观。
他慢慢将叶放扶起,右掌蓄力抵在他后心,刚欲渡些仙力护他残息不散,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然转醒,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不必劳烦……一月……足够了……再多恐会浪费……”
见他苏醒,羲泽忆起二人之前的对谈,问道:“你那未尽之愿可以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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