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见日

　　这下将军府只剩下一个苏钰，每日照常上朝，然后去军营练兵，只是有时需去马厩看看夜白和文昼，夜里偶尔应付一下替虞未白打听苏镜身体状况的梨鞅，收下几味药材。

　　不过这药材最终也没能进苏镜的嘴，通通放在仓库里了。

　　齐叔好不容易是盼到了进宫这天，府里有了点事要忙，略添了几分生气。

　　“少爷身子不爽，马车里多垫了一层软垫，坐着舒服些。”

　　苏钰正在整理外袍，闻言抬头道： “您真是把他宠过头了，哪家的年轻小伙子这么娇气。”

　　齐叔乐呵呵的： “前几日不是将军吩咐要给少爷的床榻多添几张软垫吗？”

　　自从那日苏钰悄声让齐叔制冬衣被拆台之后，齐叔拆起苏钰的台来愈发熟练，有些时候苏钰没做的事，他也一并扣在苏钰头上。

　　如今苏钰倒是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 “我可没有，您疼他便疼他，以后您老了，让苏镜给您养老。”

　　齐叔听得开心，苏镜又凑过来补上一句： “是啊是啊，还有我哥，我们一起给您养老。”

　　苏钰难得没有反驳苏镜的话，无声默认了。

　　多亏了齐叔的安排，苏镜这一路马车坐得不算难捱，许久没出门，见到府外的天，苏镜精神也好了不少，撩起马车的帘子四处打量。

　　苏钰闭着眼假寐，听到苏镜上窜下跳的声音，微微蹙眉： “坐好，别跟个皮猴子似的。”

　　苏镜“哦”了一声，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到了宫门口，苏镜跟着苏钰下了马车，一抬头，发现虞未白也正从对面的马车上下来。

　　虞未白看到苏镜，眼睛弯了弯，苏镜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钰走出两步，发现苏镜没跟上来，回头才发现苏镜正和虞未白当着宫人和侍卫的面眉来眼去，火一下窜了上来。

　　“恭喜四皇子，听说四皇子府已到了收尾的阶段，不日便可入住了。”

　　虞未白转过头回苏钰的话，语气中都带着笑： “到那时，还得请将军赏光，共庆乔迁之喜。”

　　苏钰并不吃他这套： “若请帖送到将军府，自然是会去的。”

　　虞未白笑容不减： “是吾思虑不周了，请帖自是要有的。”

　　苏钰看着他，突然生出了些自家白菜被拱了的感觉，越想越气，赶忙结束话题领着苏镜走了。

　　苏钰带着苏镜在殿中落座，没过多久，人已到齐了，只剩柔然使节的位置还空着。

　　萧晨在上首坐下，这次皇后却没来，据说是昨日突然病了，太医说需养一养身子，不宜吹风。

　　这时，礼部尚书才将柔然使节领了进来，苏镜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为首的那个人，赫然就是万俟昆。

　　行过礼后，尔绵薄沙站了出来： “恭贺陛下喜得四殿下，我族略备薄礼，礼单在此。”

　　说着，将礼单双手奉上，由礼部尚书转交给萧晨身边的内侍，再转手交由萧晨。

　　萧晨翻了翻，没见着什么稀奇玩意儿，便知道这由头果然只是个借口罢了，柔然的最终目的，还是联姻。

　　萧晨合上礼单，微笑着开口： “多谢大可汗好意，请坐吧。”

　　一行人这才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又听萧晨开口道： “想来朕与大可汗也许久未见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尔绵薄沙站起身： “劳陛下挂心，大可汗身体康健，不日前方猎了一头狼王，礼单中的狼牙和狼皮便是从狼王身上得来。”

　　萧晨眯了眯眼： “既如此，那朕可得好好发挥它们的作用，这狼皮，便赏给皇后做褥子吧。”

　　尔绵薄沙脸色有些不好，萧晨又道： “不知是不是朕眼花了，朕总觉得，你身旁那位，酷似大可汗。”

　　尔绵薄沙面向兰昆，神色恭敬了不少： “陛下好眼力，这位是我族小可汗，兰昆……”

　　没等尔绵薄沙继续说，萧晨开口打断他： “既然来了陈国，那便好好游玩一番，想必中原与草原还是有许多不同。”

　　尔绵薄沙与萧晨唇枪舌战，兰昆一直恍若未闻，此时听有人提到自己，才抬起头加入进来： “不瞒陛下，几月之前，我曾在陈国待过一段时间，还碰巧搭过陈国官员的便车，这次来，也是想借机感谢他们。”

　　萧晨揣着明白装糊涂： “哦？那你可找到他们了吗？”

　　兰昆摸了摸头： “说来惭愧，当初我化名万俟昆，也没有仔细问清他们的身份，只知其中一人名为苏镜，其他一概不知了。”

　　秦庸语气中带着戏谑，开口道： “这可真是巧了，镇国将军的胞弟，不就叫苏镜吗？”

　　兰昆顺着秦庸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苏镜，竟在大殿上对苏镜打起了招呼： “苏兄！终于找到你了。”

　　回京后，苏镜早将此事忘在脑后，也未想过真有与他后会有期的一天，在他看来，那个叫“万俟昆”的大汉，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虽说后来得知他是柔然人，也只略微担心了一下是否会在战场上碰到他，却不曾想，再遇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苏镜无法，站起身回话： “确如小可汗所说，因臣的马匹将小可汗的马匹踢伤，载过他一程，在沭阳郡时，小可汗便不辞而别了。”

　　秦庸继续发难： “看来苏将军教导人确实有一手，将自己的弟弟教的如此乐善好施，怪不得有本事当郡主的老师。”

　　诚然，心善是好事，但这个对象若是柔然人，便免不得让人猜忌。

　　秦庸一句话，把将军府和穆王府都给拉下水，暗指他们与柔然勾结。

　　萧晨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既是用了化名，又在陈国境内，帮一帮也没什么，既然人找到了，那你们就好好叙叙旧。”

　　说完，萧晨又看向虞未白： “老四，你替朕尽一尽地主之谊，带小可汗四处转转。”

　　苏镜头皮一紧，站起身谢恩，心里默念兰昆千万不要认出虞未白。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萧寅，他想起自己曾派虞未白去监视他们，半途中虞未白回信说自己已混入队伍中，这兰昆怕是也认得他，若这件事捅到明面上，自己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趁着虞未白还没站起身，萧寅先站了起来： “父皇，四弟对京城哪有儿臣熟悉，况且近日四弟诸事繁多，不若将此事交给儿臣来办。”

　　这事可算不得什么美差，萧晨撑着下巴说： “你倒是难得有心。”

　　萧寅头一回大庭广众之下说谎，额上渗出冷汗： “儿臣也是想为父皇分忧。”

　　萧晨想兴许是自己最近太关心虞未白让他有危机感了： “好罢，那便交由你来办。”

　　尔绵薄沙附耳对兰昆说： “这位是陈国的太子，是陈国未来的王。”

　　兰昆拿出出行前使节教给他的客套话，不太流利地背诵： “久闻……陈国太子气……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殿中传出些悉悉索索的笑声，很快又止住了，尔绵薄沙脸涨得通红，反倒是兰昆这个当事人毫无所觉。

　　闹了这样的笑话，尔绵薄沙也不好再提联姻的事，灰溜溜地坐下，闷头喝酒。

　　见尔绵薄沙这副模样，萧晨自然不愿意让到手的乐子飞了： “今年接连喜事，朕决定，三日后，猎场狩猎，除了别的赏赐，魁首可得朕一个承诺，凡是年龄在十五到三十五之间的，都可参与。”

　　“谢主隆恩——”

　　尔绵薄沙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回到落脚处后，忙拉着兰昆说道： “小可汗，这可是个好机会，既可让这些中原人见识见识我们的本事，威慑他们一番，又能得到陈国皇帝的承诺，一举两得。”

　　兰昆算了算，约莫苏镜的年龄也在这个区间内，答应地十分爽快。

　　另一边的苏镜也十分雀跃： “哥，这次的狩猎我能参加吗？”

　　苏钰十分头疼： “柔然小可汗的事我还没同你算账，你倒好意思来提要求。”

　　苏镜瞬间蔫了： “哥，我发誓，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苏钰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你，只是出了一趟门，惹了多少乱子，我再放你出去惹事，我吃饱了撑的吗？”

　　没了李庚辰这个和事佬从中作和，苏镜自己又说不过他，顿时没了辙。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将军府就接到了密旨，钦点苏钰带苏镜一同参加狩猎，让他找时机同兰昆切磋切磋，探探他的底。

　　苏钰脸色变了变，萧晨终究还是对将军府有了怀疑，这是在检验他的忠心，而苏镜，就是拿捏他的把柄。

　　相比之下，直接被萧晨留在宫中的虞未白则显得颇受厚待。

　　“朕的意思，这次狩猎你也得参加，当然，无需去争魁首，只要进前三甲便可，寅儿和砚儿武艺俱是不精，朕瞧着，你身手不错，拿个前三甲应当不成问题。”

　　虞未白微微低着头，应了下来。

　　萧晨在虞未白面前，显得更慈眉善目些，好似寻常人家的长辈： “之前朕同你说的，更名一事，你可考虑好了？”

　　在这件事上，虞未白难得没有遂了萧晨的意： “父皇，儿臣的名字是母亲起的，儿臣不愿。”

　　提到虞晴琴，萧晨脸上浮现出几分落寞： “你怨朕，朕明白，阿琴也怨朕，所以才偷偷将你送走。可既然你因想见见你的哥哥们和朕，想方设法做了寅儿的门客，朕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是只知一味怨恨。”

　　萧晨将手搭在虞未白肩膀上： “朕答应你，你若喜欢，私下里，你还可用虞未白这个名字，好不好？”

　　虞未白默了默，最终松了口： “全凭父皇安排。”

　　萧晨满意地点点头： “好孩子，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罢，待之后挑一个黄道吉日，朕让你风风光光地入玉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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