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名字
这些天,白澈经常早出晚归的,回来也不多跟人讲话,总在房里呆着。
秦江作为好友,自是要给予足够的关怀,谁知白澈眼神躲躲闪闪,讲话支支吾吾的,好似藏了不可言说的秘密。
白澈不会撒谎,一撒谎就得露馅,秦江一去问,不是吃饱了便是困了,总之穷尽一切理由逃避他们的谈话。
秦江心中存疑,暗中观察好几日,可惜未来得及发掘些蛛丝马迹,白澈便被一家医馆收作学徒,匆匆忙忙搬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赵文这边终于有所收获。
应付朝廷那边的大小琐事,还得帮恩人翻找卷宗,赵文一连几日都是盯着天边的鱼肚白入睡,眼下青色浓重,面色亦有些憔悴。
在三人期盼的眼神中,赵文耷拉着眼皮道:“这个……你们运气好,二十年前赴京城参与殿试的……总共有一百五十七人,寒门子弟更少见,也就二十来个。”
严君撷问:“苏姓有几位?”
赵文想了想,道:“三位。其中两位呢,才学不够,还差点运气,没中,去向自然不知,估计是回家去了。倒是剩下那位……”
说到此处,赵文开始犹豫,皱着眉,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又像是有些忌讳这个名字。
“剩下一位……”赵文喉结滚动,压低声音:“是苏……苏穆遮,苏大人,当朝丞相。”
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三位姓苏的,说不定箬兰要找的人,恰好就是落榜考生中的一个。
老七正想提出这个问题,院门轰然打开。
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赫然就是许久不见的晏青随和箬兰。
然而箬兰的状态显然不乐观。她是半透明的魂魄状态,脚不着地,走路全靠飘,如今面目狰狞,嘴里念念有词,以极快的速度朝院内四人冲来。
准确地说,应当是冲着赵文。
秦江的手下意识摁住颈间伤口,记忆唤醒,伤口隐隐作痛,心理阴影虽还在,但好歹能保持冷静。相比之下,要直面冲击的赵文显然要站不住了。
眼见女鬼披散的头发快要甩到他脸上,赵文僵定在原地惨叫:“这又是何物?”
“兰儿!”
与晏青随的喊声一同出现的,是一片透明的结界。
在赵文与箬兰几乎要鼻尖碰鼻尖,眼对眼时,箬兰被严君撷设下的结界弹了回去。
晏青随的动作比严君撷慢了一步,立刻收回手接住箬兰。箬兰撞入他怀中,直直没入身体里。
灵魂看似轻若无物,一旦出现攻击性,其威力仍是不容小觑的。晏青随勉强稳住身体,五脏六腑传来久久无法消除的钝痛。
秦江很快反应过来,把门口几乎要站不住的晏青随扶进厅内坐下。
老七瞥一眼身边依旧保持惊恐状态的赵文,满脸嫌弃,提起他的衣领把人扔进去。
秦江给晏青随倒茶,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青随接过热茶,放在一边没有喝,手抚上胸口。妖的心脏同人一样,都在右边,箬兰也在此处。
他疲惫地闭上眼,调整呼吸,过了一会才睁眼道:“兰儿她情况愈发不好了。”
“起初我们一路跟在你们后面,只是兰儿太虚弱了,白天赶路对她而言实在难受,我们这才选择在夜里行动,落后于你们。回到金陵后,兰儿却突然变得不对劲,虽然神志不清,但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一般,直往赵大人府上赶去,一直念叨着……念叨着……什么哲?”
原来他们在他家中待了这么久,这几日那诡异的凝视感不是错觉!赵文刚放下的气差点提不上来。
晏青随想了一会,摇头:“我不知道,她念得很模糊,听不清楚。”
“她过去可曾有过类似情况?”严君撷问。
“没有,哪怕还在金陵时,也未曾有过。”晏青随接着道,“如今我用自己的躯壳困着她,到底没闯祸。我也试过趁赵大人上朝时把她带出来,可是出了府,赵大人的气息逐渐淡去,她便开始不受控制,挣扎得厉害,我制不住,只得留在府里等待时机。”
说到这,他舒了口气,庆幸道:“还好,赵大人与你们相识,虽然误打误撞,但终归是见到你们了。”
前后听来,老七也能猜个大概:“原来你们便是把主人逼来金陵的人。”
“老七。”严君撷止住他的话头,明显有责备之意。
老七向来心直口快,“逼”这个字眼用得实在尴尬,晏青随自知麻烦了人家,虽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也有看顾不力之过,他不舍得箬兰被人责怪,便以一己之力抗下这个罪过。
他咬咬牙,“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撑住地面,就要给面前几位磕头。
秦江连忙扶住晏青随,不让他磕头,更不让他跪:“若非世事无常,谁不盼着此生平安喜乐,一世无忧?你这一跪,倒是我们受不起了。”
插曲过后,总要回归正题,秦江转身问赵文:“赵大人,您方才说,当年那位中榜的考生,是当今丞相,苏……”
秦江一时忘了他的名字。
赵文已经缓过来了,补充道:“准确而言,是左丞相,名唤苏穆遮。”
话音刚落,晏青随如遭重击,捂着胸口不住闷哼,尽管此时已是痛苦至极,说话依旧温润:“兰儿,兰儿,听话……”
他一遍遍抚慰着体内暴躁的灵魂,却无甚用处,箬兰对他的疼痛无动于衷,一心只想冲破这具束缚她的躯壳。
晏青随修为不够,箬兰虽然虚弱,发起疯来的杀伤力却不减,他快拦不住了。
此时,严君撷清冷的嗓音在晏青随耳边响起:“让她出来。”
“不行……”晏青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对严君撷仍心有余悸。
严君撷懒得争论,朝他身上虚打一掌,箬兰便直接弹出晏青随的身体,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喉间发出痛苦浑浊的呢喃。
晏青随身上一松,跌坐在椅上,还不忘劝阻严君撷,生怕他一个不满把箬兰捏碎。
“严……”话在嘴边堪堪溜了一圈,就被严君撷用实际行动堵了回去。
他勾勾手指,把箬兰拉到自己面前,同时并拢食指和中指,点在箬兰眉心处,眉心顿时红光大盛,周围人皆不适应地闭上双眼。
待红光散去,箬兰神智暂时回笼。
她面向众人,屈膝致歉,显然她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眼神始终左躲右闪,尤其不敢面对秦江。
晏青随强撑着站到箬兰身边,右手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身后揽。
“兰儿如今状态并不稳定,经不得刺激。”
严君撷凉凉道:“你若真心为她好,就该明白一味的犹豫只会害得她魂飞魄散。”
他没有将阴毒这件事拿出来,站在道德制高点压人一头,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晏青随不会不懂。
箬兰身上关系的不仅是她自己的性命,同样还有秦江的。晏青随见不得箬兰遭罪,自然不舍得她死。
那严君撷呢?他又何曾忍心眼睁睁看着秦江的身体日渐衰弱,重蹈前世覆辙?
说白了,大家心中皆有牵挂,谁又比谁好得到哪去?
“青随。”箬兰在身后劝道,“若不是我因一己私欲,贪信奸人胡言,也不会害得秦公子横遭此难。因果报应总是要还的,解了孽缘,便能救下秦公子,我也能安心下去受那炼狱之罚。”
赵文一直杵在旁边,被吓得脱壳的一魂一魄勉强归位,麻木地听着面前不知能否称之为人的几位祖宗谈论。
自严君撷将这位叫箬兰的女鬼收服之后,他的注意力便一直不敢放在箬兰身上,只怕她会再做出吓人的动作来。
经历这么多次离奇怪事还能有惊无险地活下来,已是人生幸事。
赵文正值天命之年,身体多多少少有些小毛病,尤其是胸口这颗拳头大小的心脏,可比不得外面那些年轻小伙。
此时箬兰开口,他才小心翼翼看向飘在晏青随身后的女鬼。
女子外出见人,谁都要梳妆打扮一番。面前这位却披头散发,唯一能看清的,便是眼眸之上细长的柳叶眉,愁绪丝丝缕缕萦绕其中。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赵文替她惋惜。
不过都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箬兰绕开晏青随,走到众人面前:“诸位有疑问,便抓紧时间问吧。”
时间确实紧迫,箬兰不知何时又会恢复成先前神志不清的状态,秦江提问:“箬兰姑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认识苏穆遮这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铺天盖地的哀伤与愤怒涌来,箬兰含泪愣怔在原地。
只这一个问题,她便答不上来了。
秦江见她这般反应,心里有了大概,柔声安抚道:“无妨,今日劳心伤神的,也该歇息歇息了。”
晏青随见状,也知他们有了思路,跟着商量:“我们先回去,待你想起什么,再来拜访两位公子,如何?”
箬兰抿嘴瞧了瞧秦江和严君撷,虽不甘心,只能暂时作罢,迟疑点头,化成一粒豆子大小的白光,回到晏青随体内。
拜别之后,晏青随跟在赵文后边走出大门。马车就停在大街上,赵文对身后的人不予理睬,径直走到车前。
小厮搬下小梯,赵文目不斜视地顺着小梯踏上马车,完全不在意晏青随的目光。
“赵大人……”
“上来吧。”
晏青随犹豫开口请求的同时,赵文也出声了。
他站在离马车几步远的位置,愣是不敢往前,对马车上的人投向询问的目光。
作为赵府的不速之客,还把人家吓得半死,哪还有脸去借住?可是箬兰的情况实在令人忧心,别说是脸皮了,就是把他晏青随剥皮抽筋也要求上一求。
谁知主人自己先主动开口了。
赵文自认从官以来不是没做过缺德事,阳奉阴违的活他也没少干,摸爬滚打了一路,良心这玩意可算丢得一干二净。
然而今日闹这么一出,赵文倒罕见地把落在地上的良心给捡回来了,还不忘给它拍拍灰。
宅里那几位谎话连篇,他这种老人精怎可能不怀疑。先前是为了还人情,如今嘛,他根本不在意真假。
随它去吧,赵文想,战战兢兢十几年,早想寻些刺激了。
他坐进车厢,从里面掀起车帘,伸出脑袋无奈对拘谨的树妖道:“上来吧晏公子,回去好好替你心上人打扮打扮。披头散发的,不像样。”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