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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礼
自那日湖心亭一别后,燕青云很少来找燕临的麻烦了,偶尔在学堂遇见,两人也是直瞪瞪各朝一边走。
再过数日,就到了自己行冠礼的时候,到时候与扶北搬出宫来,每日去见见母妃,日子好不快活。
燕临这般想着,手下写字都快了不少。
曹昂到了成婚年龄,最近天天被他爹逼着去相亲。学堂里学不过半天,就有家里仆从送来了京城哪家大户的请帖。
“苍天呐,姑娘不急我爹急,干脆我和那小伴读逃了去,每天游山玩水过自在日子去。”曹昂收到父亲好友家的请帖后,趴在桌上崩溃大喊。
“你倒是想得美,到时候被抓回去了,你那身子薄弱的伴读不被要了半条命。”燕临在他心上敲下重重一锤。
曹昂立马直起来:“你还说我,到时候你纳王妃不也一样。”说完又换了个阴阳怪气的语气,“哎呦我忘了,咱们六皇子可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这纳妃不得重重考虑。”
燕临一听,拿起桌上一册竹简就扔了过去,曹昂一把接过,又贱兮兮地朝他笑。
冷静下来后,燕临仔细考虑了一下曹昂的话,冠礼之后就到了成婚年龄,自己虽说是隔半吊子皇子,好歹也是宫里人,到时候选起王妃来,不知要比曹家麻烦多少。
不做这野王爷,和扶北一起游山玩水过一辈子……倒也不像坏事。
回宫里后,燕临在扶北面前提了一嘴:“最近燕青云倒没来烦人了。”
扶北忙完一阵后休息了很久,现在每天就是在院里看书练字,其他事他都没再过问,因此燕临不过是顺带提了一嘴。
可没想到一听这话,扶北却变了脸色:“你当真以为燕青云现在和你是两相无事?”
燕临一愣:“是……吧。”
扶北从椅子里起来,将一封书信交到燕临面前,燕临接过来一看,是扶北与温竹往来的信件。
燕临大惊:“你与温竹关系这么好?”
“上次览书会偶然得识,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你先看看里面信件。”扶北指了指。
燕临打开后,一行行仔细看了起来,可不过扫了两行,燕临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片刻后,燕临折好信件,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话:“这……这些都是真的?”
扶北看着他的眼神无比清澈:“温家家主名誉满天下,此事断不会说假。”
燕临拿着信件,手指在上面蹭了蹭,这才迟疑着开口:“那我,我——”
扶北忽然攥住了燕临的手,燕临登时一惊,眼睛瞪大看着扶北。
扶北直直望着燕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若他当真成了,以后整个昭阳宫里的人都活不下去,包括柳妃。”
燕临听言,被扶北紧紧握住的手顿时止不住的发抖,他明白那个自己不敢想象的未来会是什么样,但他更害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扶北看了看燕临渐渐发白的脸,暗自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是我逼得太紧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燕临低着头无言。扶北也移开了一直盯着他的视线,淡淡说道:“算时间也快用晚膳了,走吧。”
吃饭的时候,柳妃见燕临兴致不高,以为是他心情不好,便说道:“最近反正闲来无事,垂安,你就和扶北一起去外面逛逛如何?”
燕临说:“不是快要到冠礼时候了吗,到时候多的是时间。”
此话一出,柳妃也沉默了,冠礼后封王搬府,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日日在一起了。
于是柳妃夹了两块肉,分别放进燕临与扶北的碗里:“多吃点。”
燕临看看她,又看看碗里的肉,忙忙点头。
回去的路上,燕临垂着头闷闷不乐。扶北不说话,只顾跟在他身边,等他开口。
“扶北,你说要是我们真搬走了,还能天天吃到肉骨头吗?”
扶北以为他会伤春悲秋,没想到脑子里仍想着吃的。他无奈一笑:“要几个厨子过去便是。”
然后燕临又沉默了。
扶北自然懂得燕临现在的无措,冠礼在即,搬出宫去,还要随时提防燕青云的动作。
好像一瞬间什么事都挤了过来。
他不说话,二人无言。
将要入暑,昭阳宫里开始忙了起来,既要准备好充足的冰,又要忙着燕临的冠礼。
任凭外面闹翻了天,小院里自是风平浪静。门外有人担了新的冰块进来,燕临懒懒靠在榻上,一口一勺冰酪。
扶北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一行抱着东西的人:“虽说不用去国子学了,六皇子日日卧榻,也该多走动走动。”
燕临眼神瞟了过来,扶北又说:“吉日已经占好了,那边派人来给你量身裁衣。”
一个公公顺声从扶北后走出来,恭恭敬敬行礼:“老奴拜见六皇子。”
燕临于是翻身下榻,将冰酪搁在一边,走上前去,就有宫女拿了软尺给自己丈量身材。
扶北看着眼前张开双臂的燕临,一年多时间,燕临已经长成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身形修长,五官锐利。
燕临感觉到别人的目光,眼神一转就与扶北对上了。
扶北淡淡一笑,一个宫女拿着软尺对着燕临的腰间迟迟不敢测量,扶北接过来,说了声:“我来吧。”
将软尺轻轻围到燕临腰际之时,两人距离迅速变小,近到扶北低头看刻度,呼出的热气直扑燕临鼻尖。
燕临看着眼前低着头,睫毛忽闪的扶北,忽然起了促狭意思。他忽然身形微微一动,腰就靠上了扶北的手,因有扶北遮挡,宫女们只看见衣袖微微抖动。
但燕临感觉到了扶北的呼吸忽然一滞,渐渐地,他感觉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似乎隔着衣服,温度都传到自己皮肤上。
燕临低头看着扶北放在自己腰上迟迟不动的手,这才恍然大悟。他抬头恶狠狠地用气音说:“你故意的。”
扶北莞尔,趁燕临将要说出下一句时抽身转身,将软尺放回宫女手中:“二尺二。”
宫女接过之后便退下了,扶北又与公公聊了一会儿,小院里这才安静下来。
燕临看人都走了,刚准备继续刚刚的话题,没想到扶北忽然来一句:“瘦了。”话语间像是带了声叹息。
蓬勃欲发的火气忽然被一泉汩汩细流浇灭,燕临尴尬地说道:“没有啊,我最近能吃能睡的。”
扶北错开了话题:“这几日你可学些礼仪了,过了冠礼,你就是王爷了。”
燕临一听冠礼就有些烦躁,好像自己只要成年,一堆麻烦事就涌了过来,他低低应了声:“嗯。”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探头去问扶北:“冠礼那天……你会来吗?”
扶北沉默片刻,答道:“嗯。”
*
皇帝跟前当下最得宠的六皇子,虽不是皇后所生,排面也给得挺足。
前一晚开始燕临就没怎么睡好,去了宗庙又去寺里,第二天一早还得被拉起来穿衣沐浴。
迷迷糊糊间,燕临忽然睁开眼睛,周围扫视一圈后问道:“扶北呢?”
柳妃在一旁回道:“我来时不见他,想必他是有什么事去了吧。”
燕临心里有些担忧,嘴上却说着:“这人怎么这么忙,天天都有事。”
出门时,燕临将要上马车前,却回头看了一眼宫殿门上挂着的昭阳宫牌匾。
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宫里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太苍殿前礼官朝臣站满两行,燕临一步步踏上台阶,却意外看见了台阶下方正盯着自己的燕青云。
燕临敛眼继续往上走。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走过来的燕临,颀长身形巍然不动,眉眼也变得□□起来。他微微一笑,眼里精光闪烁。
燕临只麻木地听掌冠者、赞冠者的摆布,说跪则跪,让穿朝服就穿朝服。
他的心在礼直官的诣词中渐渐冷了下来:“君子攸宜,顺尔成德,永言保之,奉敕封萧。”
台下齐声高呼“恭贺萧王殿下”时,燕临却没听到扶北的声音,连感觉都感觉不到。
他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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