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31.若不能潇洒放手，至少也要体面离去。

　　年节已过，唐府后花园又是一片春景。这般好的春景，唐婉却无心欣赏。只因每每看到柳叶儿在春风中微微摇晃，就总是想起昔年陆游与她在唐府后花园赏玩的模样，触景生情。如今物是人非，倒不若不看。

　　“娘子，老爷和夫人让您到正厅去。”秋凝行礼道。

　　唐婉对秋凝展唇一笑，“秋凝姐姐。”唐婉拉着秋凝的手，“我一会便去。听说阿娘给姐姐定好人家了？”

　　秋凝敛眉，“是，”秋凝怕触及唐婉的伤心事，又想到最近府外风言风语甚多，犹豫许久还是说道，“娘子，你最近可还好吗？前些日子您身体不适，奴婢与春岚也不敢私下来探望。”

　　唐婉拍拍她的手，“我没事。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放心吧，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因此自怨自伤。”

　　秋凝看到唐婉如今的样子，稍稍放心些许。年前唐婉吐血昏迷，真是把唐府中人吓坏了。秋凝点点头，“娘子，咱们走吧。老爷和夫人还在等着。”

　　唐婉随秋凝来到正厅。唐父唐母坐在堂上，脸色难看，见她来了才柔和些许，“婉儿来了，坐。”唐婉一见这样的情状，就知道恐是陆家那边又传过来了什么消息让唐父唐母不快。

　　果然，唐母斟酌语气，对唐婉道，“婉儿，”唐婉面带微笑仔细听唐母说话，“日前……越州那边，陆游已经与王家的娘子成婚了。”唐母话还没说完，唐父便怒道，“那婚宴排场盛大，请的俱是越州名流。”唐父吹胡子瞪眼，“这岂不是在打我唐家的脸？”唐母眼风一斜，拍了拍唐父。唐父见唐婉脸上笑意一僵，顿时也意识到不妥，只忿忿地噤声了。

　　唐母接着道，“婉儿，你爹他说这话也是为你不平。”唐婉点头，“孩儿自是知晓。”唐母叹气，语重心长道，“今日说起这事，不是阿爹阿娘想揭你伤疤，惹你难过。只是陆游他既然已经另娶，你也不必再为他伤怀，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唐婉苦笑，“孩儿明白阿爹阿娘的苦心。当日阿娘劝我，”唐婉眼中氤氲了一层雾气，她抬头努力想憋回眼泪，“婉儿今生与陆……游已是无缘，自然不会再惦念。如今婉儿只想侍奉二老，别无他念。”

　　唐母唐父见女儿垂泪，自是心疼得紧。夫妻俩相视一眼，唐母又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可是，我和你阿爹总有百年之后的那一日，到时候你怎么办？”唐婉泪眼朦胧，“阿爹阿娘定会长命百岁。”
　　这几年的相处让陆静姝早已把唐父唐母当做了自己的父母，她不再割裂陆静姝和唐婉的身份，真心地想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唐母把唐婉叫至身前，“我和你阿爹想为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家，你有个依靠，我们百年之后才能安心啊。”唐婉擦擦眼泪道，“女儿是二嫁之身，虽然我不会自轻自贱，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再者，我于子嗣之事上，也许无缘。单这两点，恐怕让许多人家都望而却步了。”

　　唐婉起身，“阿爹阿娘想为我寻个依靠，女儿自然理解。但……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这世道的确不许女人抛头露面，但只要想，总是有门道的。也许会承受许多非议，可我想告诉阿爹阿娘的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唐父唐母看着女儿倔强的面容，俱是一叹。最后还是唐父敲了板，“这事可以先缓一阵，我和你母亲也会为你继续物色合适的人家。我唐闳的女儿。何愁嫁不出去？”

　　唐婉无法，深知在封建礼制下二老的观念难以一时改变，也不多言。

　　唐婉与小蝶绕过后花园回到房中，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转首问道，“陆游娶的是哪个王家的姑娘，姓甚名谁？”

　　小蝶以为唐婉还惦念着陆游，劝慰道，“娘子，这和咱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您干嘛还要打听他？”

　　唐婉脑海中闪过王唤柔双靥飞霞的脸庞，还有她在云门寺初见时看到唐婉脸色大变的模样，心中突然浮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唐婉猛地抓住小蝶的双手，面色难看，嘱咐道，“快去查！那王家的娘子究竟是谁？”

　　小蝶被唐婉吓了一跳，也不敢忤逆她，只道，“好。”

　　唐婉在屋里心神不宁，来回踱步。她与王唤柔算是朋友，每每在陆府相见与她提起陆游之时，她落落大方，言辞磊落，挑不出任何问题来。可若是心中无鬼，为何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那副表情，还有那个小沙弥当时说的话，他说唐婉日后只怕会嫌他收的少。当日她以为是小沙弥自视甚高，可把这些蛛丝马迹联系起来，他说的话，会不会有另一层意思？

　　唐婉难掩焦虑，心中也在不断否定着自己，若是真的像她所猜的那样，她对自己的敌人真是毫无防备，王唤柔这个人也必定不像表面那样纯良。

　　小蝶喘着粗气，一路跑回来了，“娘子，娘子……”她上气不接下气，“是王家的娘子，王唤柔！”唐婉心中咯噔一下，反问道，“你确定吗？”小蝶信誓旦旦，“绝不会有错。奴婢真是没有想到，嫁给陆公子的竟然是她！”

　　唐婉心中五味杂陈，这第一步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可是接下来呢？在这出戏里，王唤柔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唐婉想到那个冒失的丫鬟锦儿，还有她身体里莫名其妙的寒气，她遍体生寒，瘫坐在椅子上。

　　小蝶气愤道，“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明知道娘子您和陆公子缱绻情深，亏您还把她当朋友，竟然做出这种事，真是下作！”

　　唐婉阻止道，“现在什么都不清楚。我怀疑，这里面的水并不浅。”她抬首望着小蝶，“要想查清楚，只有回到越州，那才是一切的起源。”

　　小蝶蹙眉焦急道，“可是娘子，我们回不去越州啊。莫说是一路上万分凶险，老爷夫人也是不会同意的。而且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真的有必要查下去吗？就算咱们真的查到了，难不成还能让陆公子再休妻吗？”

　　唐婉被泼了一盆凉水，是啊，现在再查下去还有意义吗？莫说山高路远，唐父唐母也不会让她这般任性胡闹。一旦她猜测的成真，难道两家真的要彻底撕破脸皮吗？

　　未几，唐婉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要查。我若不查清楚，只怕日后难以安眠。”

　　小蝶看着眼前倔强的娘子，又想起娘子与陆游新婚之时，两人郎情妾意，当真是一对神仙璧人，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唐婉暗自下定了决心。此事，还需仔细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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