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事

　　绵绵在学校见到夏说时，沙哑着嗓子，红肿着眼睛，撕心裂肺的后遗症。勉强扯出的笑容使得肌肉难受，看到他弯起的眼睛才想起这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啊，我回来了两天了。
　　是吗？我以为你会给我电话。夏说平平的声线，没有透露任何情绪。
　　我需要一点儿时间，你知道，我就是，啊，突然这样——她有些语结。
　　我知道。夏说放低了姿态，把她凌乱的刘海拨了整齐，亲了亲她的脸颊：我现在必须去交论文了，等你的电话。他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我们似乎还没有约会过，再会。
　　喂！樾琦拍了一下呆掉的绵绵，望着远去的夏说：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绵绵镇定了情绪。
　　男朋友？
　　你有意见？
　　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伊理是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
　　这并不矛盾。
　　是吗？樾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夏说是这样说的。绵绵稚气的辩解。
　　好吧，bi和0.5一样没原则。
　　选择广泛，乐趣多多。穆绵绵调笑着，说不出惶恐，只好硬着头皮承认。
　　苏二很喜欢绵绵和夏说交往这件事，他很喜欢夏说这个人。有空回来请他吃饭吧！苏二这样说。
　　你要下厨？绵绵惊诧。
　　嗯。二儿快乐的承应。
　　去宣德斋，我请。沈是之讨厌苏二对别的男人示好，即使思想单纯。
　　愉悦的谈话涩了下来，绵绵转了话题，问起苏二美国的事。二儿说不喜欢拥抱之类打招呼的方式，沈的家人很好，他的家很温暖，那些外国人比他还白。伊理听着，觉得他叙事的方式很舒服，绵绵看着她，一阵心安。
　　绵绵要求自己从形式上也接受夏说，如同她的心灵。更多人妥协于表象，她背道而驰，可以想，可以说，不能表现出来，真相大白像是幕荒诞剧，看到的比听到的更具有记忆张力，拖着别人一再提醒的原本只属于自身的感情走下去，真的需要勇气。她主动拖起夏说的手，当着樾琦和张梓岩的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郑重和正式：他是我的男朋友。辛然调侃她猝不及防的爱情，她只说：烟花炸开的时候，谁都没有关心那条引线。夏说觉得绵绵的行为铺张，她则靠这些铺张的行为鼓励自己，恋爱光靠爱是肤浅的，更何况还没到爱的地步：要不要去宣德斋吃饭？沈是之请客。
　　夏说顿了下，看着这个连邀请都含糊其辞的女孩儿，觉得爱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好。
　　去宣德斋的路上，绵绵一再提醒夏说不可以对苏二面露暖色，沈是之会生气，苏二会遭殃。夏说觉得好笑，但都一一应着。伊理朝他主动打了招呼，像是某种肯定。绵绵会习惯性的赖在伊理身边，夏说微笑保持一定程度的纵容。郁生死皮赖脸的跟来，好奇心却灭了一半：上次就见过了。但是很快找到了共同话题，郁生和夏说对金融业都有高度的兴趣，而且郁生对房地产的细微认识让他很为受教。这顿饭愉快的气氛持续到了结束，沈是之处处牵制着苏二，夏说觉得绵绵的忠告不无道理。
　　沈是之和伊理喝一瓶CAYMUS，讨论起某个私人会所的设计思路和成本造价，沈几乎想自己开一个类似的会所，他觉得欣赏一群装B的高收入者演戏很有趣味性。绵绵和苏二则人手一杯牛奶研究起《假面的告白》里的三岛由纪夫的同性性格是否真的如此天然。不过二儿对那些描写读解不透，大部分都只是听绵绵想当然的是非之论。
　　伊理的手机又惊蛰了夜。喂——她按了键，往阳台走，没几步驻了足：伊维韵，别哭！我现在飞回家等你，你回来，马上！她挂了电话，把沙发上的外套胡乱的套上身：沈是之！送我去机场！
　　绵绵跑出餐厅，看到脸上满是慌乱的伊理，陌生。她有些怯：伊理——
　　伊理反射性的看着她，笑容虚弱：我爸死了。
　　一片静默。沈是之换好衣服，点了一根烟：走吧。
　　绵绵和二儿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二儿，我没听错吧？绵绵回头，质疑。苏二走到她面前，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背，有点儿安慰的成分。收拾餐桌时，苏二喝光了沈和伊理留下的半瓶酒，趴在桌子上睡着，眼角挂着泪，说着含糊的梦话，“爹”这个字倒是清晰。她知道他伤心了，那些伤了心的事被伊理的话勾了出来。就像被海水冲上岸的贝壳失了生气，龟裂，惨不忍睹。绵绵摇醒了苏二，把他扶回了卧室，掖好被子，在床头柜放了一杯水，再次确认一遍，才关上了房门。
　　风很大，她关上了窗户，沙发床吱吱呀呀的声音，今天尤其明显，看了手机上的时间——03：18。全无睡意，绵绵把笔记本摊到床上，裹着被子，上网，看八卦逛一众网络名人的博客放松心情，一直挨到天亮。勉强自己躺了一会儿，起来收拾好脸面，泡好柚子茶，考好土司，把太阳蛋的一面煎得刚刚焦，摆好盘，敲开了苏二的门。死白的男人揪着眉毛跟某个梦做着斗争，而沈是之合着衣从背后抱着二儿，睡得安稳。
　　绵绵摇醒了沈：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是之手掌抵着额头，压制起床气：6点左右。等了两个多小时才有班次。
　　去吃早饭吧，我做好了。
　　嗯，我先洗个澡，昨天有点累，居然睡着了。沈撑着身体起了床，朝卫生间走。
　　二儿？绵绵把头凑近熟睡的苏二，睡着的二儿散发着一种无辜的气息：醒醒，二儿，起来吃饭了，吃了饭再睡。
　　嗯——二儿软绵绵的应着，全无动作。
　　二儿？绵绵蹲着，看着二儿，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心疼。
　　干干净净的沈是之带了甜橙的香味，长发半湿半干的披着，性感：喝酒了吧？让他睡吧。
　　他们吃光了盘子里的食物，沈表扬了绵绵的日渐成熟的厨艺，绵绵稍微开心了一些。
　　下午的专业课穆绵绵睡了个全程，被授课老师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樾琦深表同情。好死不死，夏说经过教室，看了出好戏。怎么了？睡得书印都在脸上。他笑得吊诡。
　　昨天没睡着。绵绵打着哈气，伸了个极其夸张的懒腰。
　　失眠？
　　有点儿吧，心里有点闷。
　　走吧，我送你回去。夏说牵着她的手，出了教学楼。
　　地铁，拥挤。夏说把绵绵拉到一个合适的位子，用身体隔开了人群，绵绵没有着力的地方，环紧了他的腰。夏说，其实我有点担心伊理。她埋在他的怀里，低低的说着。夏说并没有回应，她庆幸他没有听到，鄙视自己偶尔的脆弱。
　　从地下通道走出来，夏说被突然而至的阳光刺了眼睛，半眯着：绵绵，某些时刻，如果你可以担心我，我会很开心。
　　你听到啦？绵绵声音尖锐：你丫的，没道德！
　　难道你不是说给我听的吗？隔壁的大叔可能不认识伊理吧？夏说玩笑道。
　　你——绵绵憋了一大堆脏话急待而出，手机铃声搅了好事：这什么号码啊？绵绵看着屏幕上的数字。
　　是国外的号。夏说解了惑。
　　喂——绵绵慢条斯理的。
　　绵绵，我是沈鱼。
　　她有点懵。
　　幸好你没有换号。沈鱼在电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
　　我很后悔自己没有换号！
　　我在机场，你来接我吧。伊理的手机关了。
　　妈的！绵绵咬牙切齿。
　　怎么了？夏说对她的反应摸不着头脑。
　　伊理的女朋友回来了！
　　夏说弯起了眼睛，很满意伊利女朋友的所为。
　　沈鱼站在接机大厅的显眼处，憔悴风干得厉害，眉间攒出一道立字皱纹，整个人蜡黄，看到绵绵的时候，眼睛里发出的光让人毛骨悚然，只问得出一句：伊理，去哪里？
　　她回家了。绵绵不耐烦。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鱼激动得声音变调。
　　她爸死了，现在她回去安慰她妈了。绵绵说着，尽力淡化事实：走得急，手机没电关机也正常。夏说看了她一眼，未执一语，恁是好教养。
　　她抓紧胸口的手放松的垂下，衣服皱成了一朵花：绵绵，你把伊理的地址给我，我去找她。
　　你钱多得烧了是不是？她丫一晚上没消息你就飞回来！德行！给我熬个国际长途加漫游！欠费了找你算账！绵绵拉起沈鱼的手：跟我回去，把自己打理干净了！这头发乱得跟堆草似得！沈鱼不啃声也不挪步。绵绵软了语气：伊理没事儿，我保证！你一晚上没睡觉吧？把自己弄漂亮了等她回来吧。有行李吗？有的话，让他扛着。绵绵指着夏说，笑眯眯的。
　　沈鱼苦笑着：没有。冲到飞机场买了票就回来了。
　　那天晚上，绵绵给夏说打电话时说伊理真能要了沈鱼的命，沈鱼的爱好满，溢到了别人的心理，她挑不出坏来。夏说夸绵绵懂事了，并且很高兴绵绵主动致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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