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之后

　　彻底恢复之后，他一头扎进鹤园的暗室里开始研习度灵术，除了元卜进去给他送饭，他几乎不出门。如此过了半个月，出来时他的头发都长了一截，人也变得更加白皙，一双眼睛黑灵灵的，分外明亮。

　　他一心扑在修习上，一来可以精进术法，二来可以躲着萧鹤行，让自己跟自己和解，想清楚一些事情。再出关，他觉得自己快要脱胎换骨了。他在暗室里拿封魂罐里的鬼魂来练手，已经小有成就，用最简单的方法度化了两个。要知道，这些待在罐子里的都是他父亲解决不了的钉子户。

　　他回到卧室，打开镇魂盒拿出玉佩随便晃了晃，萧鹤行化形出来，站在不远处打量他：“半个月不肯见我，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萧鹤行真的有些怕了，这人稍微不痛快就躲他一阵，晾个十天半个月不跟他说话，这比直接捅他一刀还要难受。

　　“我想跟你聊聊，”柳上归将玉佩搁在桌子上，坐在一旁的小沙发，手肘撑着膝盖一副要长谈的姿态，“你还记得多少以前的事情？”

　　萧鹤行挑眉：“零零碎碎记得一些。”

　　“你陪柳寔回国后被抓的事情还记不记得？”

　　“记得。”

　　“那之后呢，你被人救了还是那次就······”柳上归询问的意思很明显，他想知道萧鹤行是在那次因为柳寔被捕后就被杀了，还是后来战死的。

　　萧鹤行垂着眼帘陷入了沉默，过往种种如云烟飘在眼前，有些深刻的画面又化成利刃将他的心口割开。他被柳寔诱导进入围捕的圈套，一个刚踏入南国就布好的圈套，今天又提起这事是在提醒他，他惦记了很久很久的人早就背叛了他。

　　当年他被南国皇帝拿去祭天，生生受了十种酷刑折磨而死。魂魄拿去祭旗，永世不得投胎转世。

　　他周身的气场忽然变了，青白色的鬼雾弥漫着整个房间，他红着眼睛化成了自己生前受刑的恐怖模样，满怀仇恨地看着柳上归：“是你的背叛，让我死的如此凄惨，柳寔，你该生生世世陪着我才能弥补！”

　　“萧鹤行，你冷静点，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厉鬼化身是因为被激怒，激怒萧鹤行只需要一个柳寔。可他梦中所经历的，似乎不应该是这个走向。

　　萧鹤行突然失去了理智，一把掐住柳上归的脖子，另一只手罩在他头上要取出他的魂魄。他看着萧鹤行双目赤红，脖子有断口，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心肝俱颤。

　　生取魂魄是何等痛苦，萧鹤行你怎么下得去手！

　　柳上归右手结印用力拍在他的脖子上，终于让他松了力道。柳上归马上用金光神咒加持鬼念珠，死死套住他。修习度灵术之后，柳上归的念力提升了很多，鬼念珠也不再是不痛不痒的束缚，有了咒结。

　　萧鹤行无法冷静，驱使着鬼气在屋里乱窜，房间里摆放的法器花瓶乒呤乓啷砸到地上。元卜听到动静在外面敲门：“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快走，走得远远的不要进来！”他朝外面喊着，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能克制萧鹤行的法子。

　　元卜知道里面发生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在门外转了转，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学道的，赶紧跑去找人。

　　柳上归很清楚，自己不是萧鹤行的对手，目前没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既然柳寔能激怒他，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柳寔不在了，他应该可以吧。

　　看到萧鹤行满身的伤痕，他其实心里很痛，特别是在知道萧鹤行的死确实是跟柳寔有关后。他撤回神咒，走过去捧着萧鹤行的脸，坚定地说：“我不会背叛你，以后都不会背叛你，相信我。”

　　萧鹤行的眼睛无法聚焦，眼球黑漆漆的，对他的话也没有反应。他捧着这张青白的脸，认命地闭上眼睛，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当初你对柳寔坚定不移的信任和照顾，如今柳上归来还你便是。

　　一滴眼泪落在柳上归手上，像冰，冷进了他的骨头缝里。原来吻可以触动萧鹤行的内心，感觉到周边的黑雾淡去，他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上归不由得回忆起梦中耳鬓厮磨的场景，逐渐投入，连萧鹤行何时恢复正常都没有注意到。

　　宋径云和元卜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把门拍得震天响，吵醒了正沉静在亲密里的人。柳上归松开萧鹤行，隔着一点距离观察他。

　　萧鹤行已经变回来原来的模样，眼睛也不再赤红，正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舌头还伸出来舔了舔刚刚被亲的地方。他红着脸转身去开门，宋径云握着自己的法卦冲进来，冲猛了差点扑到萧鹤行身上，幸好及时刹住车。元卜站在门口，看着被捆住的萧鹤行和满屋子的凌乱，一脸错愕。

　　“怎么回事？”宋径云围着萧鹤行前前后后地打量，“你俩打架了？”

　　柳上归假装不经意地抬手挡住自己的嘴唇，点点头：“对，打了一架，现在已经没事了。”

　　宋径云不解地来回看他们两个，不可置信：“你们两个会打架，平时不都好好的吗？”

　　萧鹤行正常的时候是无法得知自己被激怒后的样子的，就像两个人格无法互通一样，这是鬼性。他挣了挣身上的念珠，对柳上归说：“还不解开吗？”

　　柳上归收回鬼念珠戴回手上，要打发宋径云和元卜出去。宋径云好歹游历过四方，算是见多识广，他把柳上归拉到外面，神秘兮兮地说：“那个，他毕竟是鬼，而且道行那么高，难免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你们刚刚打架······是因为什么？”

　　柳上归咬了咬舌头，刚刚被吮发麻了，“我把他激怒了，差点被他取了魂魄。”

　　“什么？”宋径云吓得差点噎到，眼睛都要翻白，“这家伙一出手就要人命啊，你还说没事，我看你还是赶紧送走他，这跟玩火没有区别，哪天你就引火烧身了。”

　　柳上归颓废地耸耸肩，“你没看出来，我送不走他吗？”

　　宋径云：“你不是在练度灵术嘛，我听说你们柳家出过几个很厉害的人，什么道行的鬼都能度化，你争取一下。”

　　柳上归苦笑，前辈们都曾有门中长辈教导，他只能自己摸索，全凭悟性，没有捷径。

　　“诶，”宋径云手一拍，计上心来，“我知道有个法子能镇魂守心，只要用了就能让鬼魂静心和气，生不了气。”

　　“什么？”

　　宋径云：“你听说过黑山早市吗？”

　　“没有听说过，”柳上归摇头，“听着就不像正经地方。”

　　宋径云叉腰道：“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可是那里估计能让你淘到好东西。我听师父说过，鬼界盛传着一种魂精，可以涵养元神，镇魂守心，千金难求，如果你买到魂精给萧鹤行服下，他就不会跟你干架了。”

　　······

　　黑山处在一个极阴之地，附近经常有群鬼聚集形成山口，是个道士不愿来的地方。毕竟连绵的山脉造就了这样的地势，鬼捉了一波就会有另一波，捉起来麻烦还没有酬劳，没人愿意白打工。

　　黑山的主体是一个狗头形状，山顶有一块裸露的红色岩石，非常好辨认。柳上归这次出门没有带元卜，只跟着宋径云轻装上阵。来到山脚下，天也快黑了，斜阳投在半山腰处，几片红霞悠远缥缈。

　　山脚只有一座两层高的老屋，屋身全部用石头夯成，青瓦盖顶。木门用铜锁扣着，锁很新。

　　宋径云上前用铜簪子开了锁，招呼柳上归进屋。

　　“你对这里很熟悉。”柳上归打量着屋内，空荡荡的四壁，只有墙角摆了一张八仙桌和两条长板凳。

　　宋径云点燃桌上的油灯，说：“以前不小心进去过，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到凌晨三点的时候，会有铜铃声在外边围着屋子响，屋前响一阵，屋后响一阵，咱们就可以跟着铃声进去了。”

　　柳上归放下背包，坐下来拧开水杯喝了几口，“难怪叫早市，只在三点开么？”

　　“是三点到五点，这个时候是鬼的活跃期嘛。进去之后你可以随便逛，也可以跟商家讨价还价，但是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去参与，也别暴露自己会捉鬼的本事，买完东西咱们就出来。”

　　坐了一会儿，进来一波人，男男女女都有，脸上戴着口罩，看着灰头土脸的像从地里钻出来的。有两个男人拎着的包鼓鼓囊囊，装着不少东西。看到板凳有人坐了，他们没有过去挤，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

　　宋径云朝柳上归打眼色，用唇语告诉他：“偷坟的，来这里转手。”

　　没多久又进来两个，一个老婆婆带着孙子，柳上归主动让了一条板凳给他们。老婆婆没有什么反应，拉着自己的孙子坐下。小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连眼珠都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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