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

　　客厅内。
　　在姜至虎咄咄逼人的注视下，陈美静始终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了。”
　　“那我们待会儿就联系刑侦队，让他们亲自过来给你做笔录，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好了。”姜至虎挑了挑眉，绕到她身后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说你昨晚十点后从小区离开跑到马路对面去了吗？为了确认你没撒谎，警察大概率会调取这附近的监控，只要你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我才没撒谎！”陈美静突然站起来，激动地朝他大声喊道：“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恐吓我，你又没有看过监控，怎么能一口咬定我在撒谎骗人呢！”
　　“我可没说你骗人啊。”他无辜地耸了耸肩。
　　“那你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了，毕竟在刑事案件中向警方提供虚假情报是犯法的，警方不会念及你是未成年就放你一马。”
　　她仍固执地坚持自己没撒谎，“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当然清楚撒谎的后果，我……”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认定罗美心是他杀？”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消息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小区业主群，还有住在这附近的朋友，”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我见过那位姐姐，她和我妈妈关系很好，她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
　　“所以你就先入为主，认为罗美心肯定是被人杀死的，对吧？”
　　“难道不是吗！”
　　姜至虎遗憾地说：“很抱歉，虽然我也认为她是被杀害的，但警方目前还没有任何通报。”
　　陈美静瞬间满脸通红，“就……就算警方还没确认……可……可我就是……我就是看到了，我看到嫌疑人了，我……”
　　“别死鸭子嘴硬了，一旦警方通过监控查到你昨晚根本没去二巷，你和你妈都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和我妈有什么关系！”
　　“你妈是你的监护人，你说有什么关系。”
　　陈美静被他说得浑身无力，“咚”一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捂着脸放声痛哭，“我也不想撒谎啊……呜呜……我错了……你们别抓我，别抓我妈！呜呜……”
　　听见哭声，白艳和贺华立马从阳台返回客厅。
　　“美静！怎么了？别哭，没事的，妈妈和警察同志都商量好了，他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白艳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但是你要向妈妈保证，以后都不许这样胡来了，知道吗？妈妈真的很担心你，万一你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可怎么办呀！妈妈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陈美静忍不住投入到她妈妈的怀抱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打我骂我！呜……从小到大你都不会那样吼我的，肯定是因为那个男人……妈妈，你会因为他而抛弃我吗？呜呜……我不要……妈妈，你别跟他结婚好不好？”
　　“……”白艳哭着连连点头，“好，好，妈妈答应你，妈妈暂时不会和陈叔叔来往了，对不起，美静，对不起……”
　　母女俩情绪稳定下来后，贺华主动提出了离开。
　　“我就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请你以后好好和你女儿相处。”
　　“谢谢，谢谢你，警察同志，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我姓贺，你叫我小贺就行。”回头看了看身后默不作声的姜至虎，“他叫姜至虎，是我的搭档，年纪和你女儿差不多大。”
　　白艳有些诧异，“天啊，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是个大学生呢！”
　　“如果高中顺利毕业，现在应该也是个大学生了……”贺华小声喃喃。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听觉敏锐的姜至虎给听进去了。
　　他皱着眉陷入了沉思，眼神却下意识不断地找寻走在他前面的男人。
　　上车后，贺华给文静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现在正在赶回金枫小区的路上。
　　他一只手握紧了方向盘，放下手机时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姜至虎愣了下，随即冷漠回道：“不记得了，可能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
　　说完支着腮看出车窗外，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离婚的原因呢？你妈妈……”贺华的喉结微微滚动，不自在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她没有争取你的抚养权吗？”
　　“她一直是个自私的女人，和我爸离婚是因为早就找好下家了，又怎么会带上我这个拖油瓶呢？”
　　“抱歉，勾起你伤心的回忆了。”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离开时我才几岁啊。”
　　“那你和姜队后来是怎样相处的呢？”
　　“贺警官，你很感兴趣吗？”
　　又来了，轻浮的语气，这小子好像每次都惯用这种暧昧或者不屑一顾的态度，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掩盖过去。
　　另一只手头疼地抚上额头，贺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爸是人民教师，我是人民教师的儿子，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学习好是应该的，虽然从小到大我在学习这方面上也从没让我爸失望过。”
　　“但我爸他好面子，不允许我有丁点失误，而且永远关心的也只有我的学习，所以当时向他老人家出柜，应该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叛逆的事了。”
　　姜至虎挑了挑眉，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后来呢？你爸没打你吗？”
　　“打是打了，但他是个教书的，没什么力气……”本该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说出来反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想起那个场景，贺华甚至还有点忍俊不禁，他克制住笑意接着说：“反正他后来把我关进房间里，整整一个星期没让我出门。我知道，我爸是个老顽固，我也不指望他突然理解我，只是没想到……”
　　语气忽然变得低沉，“他居然打算送我去那种特殊学校，想把我的性取向彻底扭转回来，我当时心灰意冷，在我妈的帮助下逃走了。”
　　姜至虎心一紧，把手伸过去紧紧握住了贺华的手，贺华本想反手拍拍他的手背，谁知手掌刚一张开，就被他得了空隙，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随之有力地钻了进来，与他十指相扣，牢不可分。
　　贺华被他这一举动扰乱了心神，一时脸红语塞，“等等，你……”
　　“继续说，后来呢？”
　　手被他死死扣着，动不了，只好放弃挣扎了。
　　“后来我和他一直冷战，我考上了警校，他不让我去，于是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那你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复读，我后来在一间学费全免的学校复读了一年，生活费是我妈偷偷寄给我的，复读后考上了一所省外的师范大学，再后来就考公了。”
　　“直接被分配到榕城镇派出所吗？”
　　“嗯，我刚来就遇上了你爸，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对我来说，他既是朋友，也是我的师傅，所以……”贺华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握住方向盘紧盯着前方，“也许对你来说他并不是一位好父亲，但他没有愧对自己的身份。我不知道你和你爸之间是怎么相处的，说实话，我觉得我也没资格对你说教，因为我和我爸的关系闹得也很僵。”
　　“快十年了，从我离开家跑去寄宿学校复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眼中泪光闪烁。
　　姜至虎很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又或者直接揩去他眼角的泪，只不过碍于他刚才隐晦拒绝的态度，心想自己还是不能过于得寸进尺，于是抹了把脸，语气带着点幽怨说：“往好处想，贺警官，起码你和你爸还有见面与和解的机会。”
　　贺华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
　　6月28日上午，公安局刑侦大队。
　　“我们店加上我一共四个人，罗美心，罗美心的舍友，还有一名住在市中心的小姑娘。通常是我和罗美心的舍友一起上白班，我一般都来得比较晚，所以开门、收货、打扫卫生，这些事几乎都是罗美心的舍友一个人干的。”
　　雷湛明在做笔录的间隙抬起头，“那她的工资会高一点吗？”
　　“对，这是我们共同商量好的，因为上白班通常比上晚班累，而且罗美心和另外那位小姑娘又比较要好，她们想被分配到一起，所以我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那26日那天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罗美心的舍友不是请假了吗？”
　　“对，她提前和我请假了，罗美心也同意替她上白班。”
　　“所以你一般是几点到蛋糕店的呢？”
　　“看情况，多数时候不会超过十点，因为上午的生意相对比较冷清。”
　　“26日那天你们店一早就打烊了？”
　　“对，因为我约好了那天晚上请她们吃自助餐。”对面那人，也就是蛋糕店的老板，周国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说：“刚好那天没有任何预订，所以我就让她们提前打烊了。我们去的是附近的一家海鲜自助店，如果没记错的话，罗美心八点左右就回去了，她说她明天还得早起，所以想早点回宿舍洗澡睡觉。”
　　“你和另一位同事呢？”
　　“我和她都住在市里，因为顺路我就开车送了她一程。”
　　“什么时候回去的？”
　　“大约九点吧，就在罗美心离开一个小时之后。”
　　雷湛明点点头，放下笔看着他说：“说说你对罗美心的印象吧。”
　　“她在我这里一直是个很勤奋很称职的员工，工作上也很少出错，虽然从来没有和她深入交谈过，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应该是一心想努力挣钱的。”
　　“所以你不认为她会自杀吗？”
　　周国雄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真的吓坏了！警察同志，请你们一定要查清楚，罗美心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自杀的！”
　　……
　　“我向老板请了三天假，26号那天早上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罗美心的舍友杨晶晶如此说道。
　　“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说情绪突然很低落，消极怠工，或者经常说些奇怪的话。”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我让她帮我上白班她也同意了。”
　　“无偿的吗？”
　　“嗯，因为我有时候也会帮她上晚班，不过我原本是打算等我回来后再给她发个红包的，没想到……”说着，她露出了惊恐的脸色，“我现在完全不敢回去住了，有人陪也不行。”
　　“在你印象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人很好，经常在宿舍做饭给我吃，一起住了那么久，我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摩擦。哦，对了，她好像有一个谈了很久的异地的男朋友，两人偶尔会视频聊天。美心说过，她现在就想努力存钱，然后和她男朋友在榕城买房。”
　　“那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不，没有，没见过。”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宿舍的钥匙一共有几条？”
　　“算上房东吗？”
　　“算上。”
　　“算上房东的话一共三条，我和美心各有一条。”
　　……
　　“案发当晚你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
　　雷湛明看向对面的房东。
　　对方皱起眉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在自己家，一整晚都在家，看完电视后就回房间睡觉了。”
　　“有谁可以证明你在家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
　　“罗美心和她舍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住你那栋楼的？”
　　“两年前吧……”他不确定地说：“我记得应该是两年前，反正她们住了有好几年了。合同是周国雄和我签的，他出一部分租金。”
　　“你和罗美心熟吗？”
　　“不熟，应该说我和我的租客都不怎么熟，她们每个月或每个季度都会按时交房租。”
　　“那除了你和301的两名租客之外，还有其他人有二巷一号301的钥匙吗？”
　　“除非她们自己另外再配了钥匙，否则301的钥匙就只有三条。”
　　“好，”雷湛明合上了笔记本，“谢谢你的配合，接下来我们可能还会麻烦你协助警方调查。”
　　“好的，没问题。我的房子出了这种事，我也觉得很头疼，如果能尽快查明罗美心的死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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