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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楼主12:结案
大约三月底的时候,父亲带了季春离府,明面上说去东部沿海出公差,实则是去寻平成公主母子。府中之事皆交由季礼负责,季乐佐之。向岚也传来消息,向邵文带向峻离府,将军府内向峰大权在握。
向将军和父亲一走,向岚和我自是乐得清闲。上午去私塾听课,中午到萃华楼吃茶点,下午去斗金苑打牌。可惜大祭司自入冬便病痛缠身,小风常在祭司殿侍奉,没有时间和我们到斗金苑串门。对于此事向岚甚是欢喜,因为小风打牌一贯记牌,向岚总是赢不了他。
天气回暖后,大祭司身体逐渐转好,齐英邀我与小风同他一道采风,这原本也是约定好的事情,小风和大祭司软磨硬泡了两天,终于得了外出的允诺。此行往返约莫三日,最多不超过五日。为了安全起见,我让马师傅带了五个侍卫在后面跟着我们,以防万一。向岚听闻我们要随齐英外出采风很是羡慕,左右也不想独自一人去私塾上课,最后还是周俊驰允了带他去皇都附近的凤凰山写生。
临行之前,小风担心沙漠鸽被大祭司炖了补身子,于是把鸽子交到叶德明处寄养。你一只破鸽子还给我拿过来,不要,拿回去,拿回去。叶德明挥了挥袖子,神情很不耐烦。小风拉着人,压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叶德明脸色微变,接着把沙漠鸽揣到了怀里,罢了,给你喂两日便是。
你和他说什么。我和小风去马棚牵马的时候我问他。
实话实说,否则我们前脚刚走,后脚这鸽子就上饭桌了。放心,叶玉有分寸。我和小风各牵一匹马出了幽王府,行李不多,都挂在马背上,以衣物和盘缠为主,皆由小风打点,我没费什么心思。
我们与齐英和裘子韩在皇都城门口会合,一见面裘子韩就问我们吃早饭了没有,然后顺手递给我一个油纸包好的袋子,里面是两个丰顺的猪肉大葱馅包子。丰顺包子铺在皇都极为有名,南北城各有一家,可是这猪肉大葱馅的包子不管在哪一家排队,都得从辰时开始等着,每日限定两百个,一开门便即刻售罄。可见这裘子韩为了这包子还是费了一番力气。我道了谢,塞进自己嘴里一个,又把袋子里的递给小风。
丰顺猪肉馅的包子果真名不虚传,谢裘先生慷慨,我们这就出发吧。小风骑白马穿黑衣,我骑黑马穿白衣。王室里的人都管齐英叫老头,可他不过是四十岁出头,把头发和胡子收拾干净后神采奕奕,年轻了七、八岁,也有几分潇洒的气质。齐英和裘子韩各骑一匹黑马,裘子韩的那一匹更为高大,毛亮条顺,看起来价值不菲。
这匹马是我从西域花大价钱购入的,季夏小少爷,要跑一跑吗。裘子韩见我一直望着他的马便笑着对我说,接着他的马跑了起来。我亦不想服输,于是挥着马鞭追了上去;小风和齐英则跟在我们后面。
我没跑过裘子韩,但出了一身的汗,人也轻松起来。裘先生这可是匹好马。
西域的马自然是比中原的好。我离近了看裘子韩才发现他瞳孔竟是暗绿色的,他不是中原人。我是老师从西域带回来的,从前是个生意人,现在跟着老师学修补古籍和文物;老师的古玩生意大多是我在操持。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渐渐明白了裘子韩的性子大概是他从商时候带出来的。
你们不带行李,马儿自然跑得快。齐英跟上来瞪着眼睛对我们说,我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早上是谁硬要自己带行李,不许我帮忙,这刚不到两个时辰就忘了。说话的是裘子韩,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和齐英说话。不过齐英并没有恼,只是把眼睛瞪得更圆了。或许是因为当着我们小辈的面,不好对裘子韩发作。这时小风也跟了过来,并顺手把水壶递给我。我们在原地稍作休整后继续出发。
这里离皇都已有一段距离,虽然春意盎然,但始终是略显破败。远处的庄稼是深黄色的一片,土地已荒废了一些时日,去年恐怕也没有什么收成。沿途的村落人烟稀少,仅有几处房上飘着青烟,我摇了摇头。
这都是战乱引来的灾祸。齐英在我身旁叹了一口气说,这一仗胜的几率只有三成,可为了这三成胜算。王室苛捐杂税、大肆征兵,搞得民怨四起、民不聊生。可惜老夫人微言轻,你父王都劝不动的事情,我老家伙也是束手无策。这一次采风,也是为了回去能够再谏一言。
祖父的身体愈加不好,我看这一仗也打不了多久了。只是主动议和,恐怕又要搭不少好处进去。我一贯杞人忧天,其实这也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我又看向齐英,齐先生,我们一会在何处落脚。出门在外,我唤他为先生,他便以姓名称呼我。
一路向西有一村名为莫北,我采风之时常去此处歇脚,与村里的管事极为熟稔,届时让他匀出两间房与我们就是了。此往返路线皆由齐英安排,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对这些地方都不熟悉。
路遇一条小溪,小风和裘子韩跳下马洗了一把脸,回来以后小风还告诉我这小溪里的水是甜的,我便让他接了一些在水壶里。齐英说附近的人都把这条小溪叫做龙尾溪,因为它的形状很像是巨龙的一条尾巴。过了龙尾溪,齐英心情大好,不时吟诗作对,偶尔我也跟着附和两句。后来小风也加入进来,只是裘子韩未曾开口,后来齐英告诉我们裘子韩中原话学得不好,只是听得懂会说,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对仗写诗对他来说是超纲了。
还未入夜,我们已经进了莫北村。村里的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和整洁的住处。齐英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包药材,和一大包晒好的柚子干。上次你说村里缺的一味药材,我给你带来了。这是裘方所制的柚子干,甘甜爽口,有化痰、止咳、理气、止痛的功效,给孩子们拿去分。
多谢齐先生,这两位小公子是您的朋友,可是第一次来?管事的姓彭,身材瘦小,面色黝黑,手指粗糙,指尖也有裂口。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竟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这双手除了做过一次饭,基本也没做过什么活儿了。
我把手指往袖口里缩了一下,然后开口说,我们二人都姓顾。
哦,原来是两位顾公子,您二位可是兄弟,眉眼间可有相似之处。彭管事指着我和小风的脸说。为了隐藏身份,我沉默地点了点头。村里人准备晚饭之时,小风挤到我耳边,吹着我的耳廓说,哥哥,你那么喜欢和我用一个姓?你出去的时候都说你姓顾吗?顾,夏?小风的笑声传进我的耳膜,我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胸口。
是啊,向岚最开始还以为我叫顾夏呢。我笑着说,眼神却瞥见小风的神情有些古怪,我压低了声音说,国姓不能乱用,会惹麻烦。
我知道,你用。我真的姓顾。小风专注地看着我,我低了一下头,掩饰我有些发红的脸颊。
穷乡僻壤、粗茶淡饭,比不上城里,还请二位公子不要见笑。彭管事亲自送菜,解了我的围。彭管事客气了,我们空手而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才是失礼了,我连忙回答道。
小风起身从马背的行囊里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一大罐蜜饯和一包碎银递给彭管事。请收下,分给,分给孩子们去吧。小风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先前没拿出来也是不愿拿出来,这会怕是担心有损我脸面才勉为其难了。
多谢两位公子。彭管事白占了便宜乐得合不拢嘴,拿着东西去串门了,剩下我们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吃晚饭。山中青菜蘑菇皆新鲜可口,不及府上精致,也别有一番滋味。我悄悄把小风面前的辣子炒口蘑,和我面前的清炒芹菜换了个位置。
吃过晚饭后,齐英去寻彭管事谈事情,裘子韩带我和小风去了他相熟的农户家里。一户约莫五六人,父母带着孩子同住,屋外有菜园和果子树,倒也安逸。进了房间,裘子韩与男主人攀谈,我教小孩子们念书,小风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和女主人学做纸灯笼。末了,主人家还端出一盘山楂果给我们享用。
出了农户,裘子韩去接齐英,我和小风回房休息,小风的荷花灯打了一路。好看吗?小风举着灯笼对我说。他很擅长手工活儿,第一次上手都可以做得尽如人意。
好看。就挂在门上吧,能指着回家的路。我把灯笼挂在门框边上。
回家?好。小风低下头,嘴角微微扬起,我想他肯定是笑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顺着窗角洒在我脸上,我抬了抬手,一片阴影已经将阳光挡住了大半。醒了?小风用本书帮我遮住阳光,看着我半睁的眼睛说。
嗯,什么时辰了。我揉了揉眼睛。
大约辰时吧。小风已经穿戴整齐,我猜我醒来之前他多半在看书,好像是地方志。
都这么晚了。我通常卯时起床,很少睡到这么晚。
我借灶台做了早饭,稍等一下,我这就端过来。小风挪了一下我的肩膀,让阳光照着我的后背,接着放下手里的书跑出去了。没过一会,他端来一碗蔬菜粥,和两个糙米馒头。食材有限,将就一下吧。
不将就,你吃了没有?齐先生可要外出?我下了床,收拾穿戴整齐后坐在小桌前。
我吃过了。齐先生和裘子韩一大早就走了,说是中午回来;今天天气好,咱们也到周围转一转吗?小风一边叠被子一边说。
那下午出门去吧,上午在村里逛一逛。我点了一下头,刚来这里一天我已不想走了。
吃完早饭,收拾停当后,我和小风到村里走访。和六、七岁的小童跳了皮筋;和阿姨一起拔了萝卜;教叔叔伯伯认了药材;帮彭管事绘制了村里的地图。中午我们是在彭管事家里用的饭,我陪彭管事的小儿子写字的时候,小风进了厨房帮忙。不消多时,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子。
饭吃到一半,齐英和裘子韩回来了,刚好我和小风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带着彭家的一儿一女出去玩了。彭家大女儿取了只纸风筝,要我和小风放来玩玩。小风拿着风筝看着我。
不会放?我把风筝的线塞进小风手里,你放线,我去扔风筝。我拿了风筝往远了跑,然后把它扔到空中。接着风筝掉下来了。
原来你也不会放。小风捡了风筝,面无表情地把风筝放回我手里。旁边两个孩子笑得捂住了肚子。后来我和小风试了三次,终于把风筝飞到天上去了。小风用匕首割了风筝的线,让它飞吧,不管飞到哪去,总之线是断了。
——《季夏札记,采风(一)》
阿杰随了队伍去寻人,他们一共十人,二人一组,分头搜寻;遇到危险或发现线索可放信号弹寻求支援。从地下出来,阿杰碰上了刚走完一单生意的马诗。上一次顾夏从大雪山回来就与阿杰提及过此人,加上阿杰临走前酸枣又提到可以找马诗帮忙。虽然拿不准马诗和顾夏的关系,但阿杰还是附在马诗耳边说了一句话。0733有危险。
沙漠商人在沙漠金门的自由度很高,只要他们出任务还没回地下复命,即可在沙漠里停留三日以内。马诗有过犹豫,最终情感的天平还是倒向了顾夏。
“我知道他的大概位置,情况不妙,他多半已经没有命了,不过我答应了要带他的尸体回去。”阿杰低声和马诗交谈,马诗脸色微变,许久都没有说话。
顾夏用匕首挑开了伤口上的缝合线,用炭火蹭花了自己的脸,散开了陈启文帮他盘好的发髻,然后在沙子里打了半个滚,泥沙混合着血液染了半个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沙漠里流浪了两、三日。
“你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陈启文衣衫整洁地站在离顾夏两米远的地方,语气冷淡地说。
“既是要回去,自然是越惨越好。”顾夏笑了一下说,嘴角一勾,眼睛眯起来。陈启文微微低下头,盯了这双眼睛好一会才挪开。他武功高强,自然早已知道二十里内有人正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顾夏说得对,是有人要接他回去了。陈启文输了,他赌输了。
“小顾,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启文有点急了,他捏住了顾夏的手腕。这腕子上没几两肉,恨不得一用力就会给捏碎了,“我不需要你拿命来给我换情报。”
顾夏把手腕一歪,“我不是为了你回去,我是,为了我自己。”
陈启文眼神一烁,松开了手。顾夏扭过头给陈启文留了个背影,“别过了,万物楼主。”
陈启文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拼了命抢了这个楼主位置,是想要留住顾夏。他此时离这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顾夏却不会再回来了。他想拉住顾夏的手渐渐收了回来。
顾夏走出没有多远,沙漠里起了沙暴,他倒在了茫茫的沙漠中。沙子没了顾夏大半个身子,但他手里扬着的一截衣角还飘在沙土之上。阿杰和马诗就凭这块衣角发现了他,之后二人合力把他挖了出来。
“命可真大啊。”马诗露出笑脸,
“真是命大吗。”阿杰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沙漠的风大,马诗冲阿杰喊了一句,
“没什么,我带了针线和伤药,先帮他处理伤口。”阿杰把随身背的小药箱递给马诗。
马诗帮顾夏简单处理好伤口后,把人背在了身上。阿杰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人是没死,他对酸枣已有了交代。阿杰放了信号弹,告诉其他人他们已找到一个活着的人。由此处回地下宫殿大约需要一天的时间。阿杰和马诗星夜赶路,大约在第二天的中午进了远目殿前的回廊。马诗既已把人送回,就先回唇枪殿复命,由阿杰将顾夏送到远目殿中殿长的面前。
“中殿长大人,此人是我们从地下宫殿往东约二十三公里的地方发现的,经验明正身,确为我沙漠金门的奴隶。对照0596的证词,这就是0733无疑。”阿杰跪在中殿长面前报告,原本他一个初级仆人也没有这样的殊荣,可事急从权,眼下松林一桩大案的情况最为重要。
“还活着呢。”中殿长的影子一闪,一瞬之间便来到了阿杰的面前,手指伏在顾夏的脖颈处,
“是。我们给他处理了伤口……”
“拆开。”中殿长拨开顾夏的破烂不堪的衣服,指着他身上已经缝合好的伤口说。
中殿长要看顾夏的伤口,要看顾夏身上万物楼杀手留下的伤口。阿杰用手边的匕首挑开了顾夏身上的细线,没有多久,他身上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很快血就在身下积了一滩。顾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额前也滚下几滴汗水。中殿长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夏身上的伤口,似乎在思考杀手所持的兵器,和兵器进入身体的角度。
“去把霜花和猎鹰两位宫主请来。”中殿长思索片刻后对着手下的仆人说,“和他们说,我已经知道万物楼杀手所用的兵器和武功了。”
没过多久,寅金宫和巳木宫的两位宫主都到了远目殿,这地方他们也并不常来。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浑身是血,身上全是刀伤和剑伤。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
“从松林回来的人,被万物楼的人伤了。身上有六处刀伤,三处剑伤。刀伤不致命,功力也不深。剑伤阴狠毒辣,深且细,剑气极盛。刀是寻常刀,剑非寻常剑。猎鹰宫主可能依据这伤口锻造出这兵器。”中殿长简单向两位言明了情况。
猎鹰蹲在顾夏身边,仔细看了看创口,“可以一试,但不能十成十的还原,大概可以造得七八分。”
“霜花宫主呢。”中殿长又看向另一边。自打进了门,霜花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人,他在看他的伤,也在看他的人。
“我只能知道这一剑,这一刀是怎么入的。至于其他,并无从而知。”霜花终于收回自己的眼神,看了一眼中殿长,
“这也算有所得了。这奴隶我还有用,你们可看好了,我须得找人救他。”中殿长请来两位宫主,却只是看这半死不活的奴隶一眼,说起来也让人笑话了。
“中殿长大人真是好气派啊,随随便便就喊我们二人来了,还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又要轰我们走了。我们屁股都没落座,茶水也没喝一口。这就是你们远目殿的待客之道吗。”猎鹰冷哼了一声,
“两位宫主莅临本殿,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后殿长从门外迎进来,
“哦,万殿长,倒是许久没见了。”猎鹰看了一眼面前的后殿长,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后殿长姓万,一般旁人都称呼他的姓氏和职位。
“那就请两位宫主赏脸到我那儿去坐一坐吧。”后殿长帮中殿长解了围。霜花突然俯下身子,用手指捻了一下顾夏的伤口,然后又收回手,放在了身后。
“可是发现什么了?”后殿长看着霜花说,
“这针脚缝得颇为精细,不知是出自谁手。”霜花随口说,但在场的几位都知道这是他搪塞的说辞,“万殿长和中殿长不必客气,我一向都不在旁的宫殿用饭,这就不随万殿长去迎芳殿了。”
迎芳殿是远目殿的后殿,通常后殿长居于此处,而前殿长和中殿长轮流值守远目殿正殿。霜花在地下宫殿里名望颇高,他不愿的事情,没有几个人可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胁迫他。
“那走吧万殿长,我占你这个便宜。”猎鹰把整条胳膊搭在后殿长的肩膀上,后殿长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起来,但脸上依旧陪笑,和猎鹰一起去了迎芳殿。阿杰在旁殿里看到了他们三人依次远去的身影。
“去找几个人盯一下霜花,三天。把他每时每刻做了什么事情都给我报上来。”中殿长压低了声音与两个仆人说,
“中殿长大人,霜花大人……”仆人犯了难,谁敢盯着寅金宫的宫主,
“不必惧怕,现在心虚的是他,他不敢拿我们的人怎么样。”中殿长冷哼一声,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速速去阿鼻殿把唐之叫过来,让他带上药箱。这奴隶现在还不能死,把他拖到其他房间去,醒了再派人来报。”
阿杰走进来,一只手捞起顾夏,把他带出了宫殿。远目殿从旁近百间耳房,阿杰在其他仆人的指引下寻了一间没人的,把顾夏架了进去。
“谢了。”顾夏抬了一下眼,一双眼亮如星子,他根本没有昏迷,他一直醒着。
“你救了酸枣,我救了你,我们之间也算不拖不欠了。”阿杰把顾夏放在床上,
“这账不能这样算。”顾夏轻笑了一声,
“还能笑得出来,看来伤得不重。”阿杰自是知道顾夏眼下只剩下一口气了,嘴上并不饶人。
“大中午吃饭的功夫,非要把我喊来,我看看到底要救个什么人。”唐之撞开了房门。
“唐先生。”阿杰也是第一次见唐之,眼前的男子二十五岁上下,穿白色制服,斜挎个黑色药箱,一头墨染般的长发披着,只在左侧编了一缕辫子,辫子的尾部坠着片金叶子。打扮奇特,但不难看,还透着几分神秘。
“哦,你到外面等着吧。”唐之的脸色严肃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床上的人。看打扮就知道这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隶,可远目殿的中殿长却下令一定要救活他。唐之叹了一口气,先给顾夏塞了一颗保命丸,又仔细为他缝合了伤口,最后给他开了七天的汤药,以确保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康复。
“死不了人。药方放在桌上了,晚上我会让殿里的仆人把第一副药端过来。”唐之又往房里看了一眼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唐之一回阿鼻殿就去了战小星的房间,“远目殿出事了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听说是万物楼的内斗殃及了我们的人。你去给人看病了?”战小星盘腿坐于榻上,一手抬茶杯,一手执子下棋,头也没抬地说。
“是从松林回来的奴隶,伤得很重,伤口被缝合过又被拆开了,大概是为了看伤口的形状吧。不过,那孩子长得十分好看,也断不是个短命鬼。”唐之喊了人,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这人就下去给顾夏熬药了。
“是吗,你竟然还派人亲自去送药了。”战小星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
“他手上可能有远目殿需要的重要情报。依你看这个陈启文是个什么人物。”唐之在战小星对面坐了下来,执白子走了一步。
“什么人物,和我有什么关系。”战小星执黑子下棋,
“这人真不简单,万物楼这么多年的僵局,竟然被他一盘棋打破了,还连带抓了不少我们的人回去。此等人物,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上一见。”唐之落子,
“你赢了,今儿不下了。我要闭关半年炼药,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我了。”战小星把棋子放进一旁的盒子里,
“真没意思。”唐之伸了个懒腰,从盘子里摸了个脆梨转身走出了房间。战小星摇了摇头,指尖一掐,又垂下了手。
顾夏喝完唐之的第一副药已经无甚大碍了,不过为了多在宫殿里的柔软整洁的大床上多躺几日,顾夏一直装作十分虚弱。后来中殿长知道他懂得写字,于是便让他先呈一份报告上来。
“阿杰,给我研个磨。”顾夏披了一件仆人老爷的旧外套坐在灯下,阿杰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自己的书,“快点,伤还没好呢,用不上力气。文书交晚了,我就说你虐待我。”
阿杰因刚从奴隶晋升至仆人不久,所以被派来看护顾夏。阿杰不欲和顾夏纠缠,放下书来给他研磨。顾夏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第一次进城喝花酒的登徒浪子。”阿杰扫了顾夏一眼,
“哦,看来阿杰少爷是去过了。”顾夏提了毛笔,蘸了蘸墨水,阿杰闭上嘴,不打算再与顾夏做口舌之争。阿杰磨好磨,正准备抬脚走人,却看见了顾夏落笔的字。他真是写了一手好字,落笔行云流水,清隽秀丽,没有三五年是决练不成的。
“你的字。”阿杰倒不是要夸他,只是顾夏的字一旦被中殿长看到,恐怕会有一些麻烦。
“上次去西域的时候,有杀手见过我的字迹。”顾夏叹了一口气,他至少会写三种字体,但没有一种难看的字体。
中殿长综合李商、酸枣的证词和顾夏的报告,已经把松林剑派内发生的事情理出了眉目。陈启文早已得知陈启山和韩真想通过松林盛宴谋害自己,他特意提出要求,邀请各方面的人来参加宴会。一来是想借此试探异己,趁机铲除;二来是为后面的假死提供更多的人证。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陈启文和叶怀瑾、秦怀芳一起离开了万物楼。
陈启山确认陈启文离开了万物楼,便通知了韩真,但韩真并未见过陈启文,加上松林剑派有陈启文的内线混淆视听,于是韩真就这样把故意顶替陈启文而来的叶怀瑾当成了正主。而真正的陈启文和秦怀芳一路,先取道临江,在半路劫杀了蓬莱客的姑娘们后,将其毁尸灭迹,之后借用她们的身份进入松林剑派;而芍药姑娘就是易容后的陈启文。
谁能想到美娇娘不是美娇娘,竟是万物楼的大魔王。
从一开始陈启文就占据了先机,万物楼的人进了松林剑派后,和原本的内线里应外合,一边寻找陈启山的支持者,一边搜索沙漠金门的暗桩。秦怀芳则率人在松林剑派外布下天罗地网,网住那些漏网的鱼。盛宴结束后,停放在练武馆的叶怀瑾和冯楚的尸体,通过密道出了内府,后又跟随蓬莱客姑娘的行李被运出了松林。
这件事原本就是这样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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