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天的木头

　　“也聊一聊你的过去呗？”莫忱说，“什么是还没有出现的人？”

　　“别打听我之前的事，”石尚皱了皱眉头，“我就是个很不着调的人。”

　　他说完，轻轻推开车门，倚在车框上点了根烟，莫忱愣了会儿，也跟着下了车。一阵寒凉让他禁不住哆嗦了下。起风了，这个城市属于盆地，风很少。

　　见莫忱靠了过来，石尚抽出一根烟递给他，“能不抽还是别抽了…”

　　“你一边递着烟一边说这话，很奇怪。”莫忱接过烟，风太大他点了好一会儿。

　　“我很不着调，但我信命…”石尚吐了口烟圈，出口就散，“所以我比较传统。”
　　莫忱跟着抽了一口，他又开始呛了起来。

　　“就算是你不肯答应我，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莫忱呛得眼泪流了出来。他看了看手里的烟卷，总觉得石尚抽的烟比别人劲儿大。

　　“这种事，太荒唐，就像我的生活…”

　　“我懂，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一个整天约女人的花花先生，认识了短短一个多月，结果要在一起，确实挺荒唐…”

　　石尚扭过头看了莫忱一眼，“花花先生？”

　　“不是吗？”莫忱笑了笑，“重点是我，一个结了婚还带着孩子的男人，而且，我还给你说过，还要结婚。”

　　石尚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些，我是说我的荒唐，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这也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

　　“我想理解…”莫忱掐灭烟屁股，“我想知道你以前的生活。”就像他想让石尚知道他以前的生活一样。

　　石尚吐掉最后一口烟圈，他紧接着又点了一根。

　　“其实也没什么好理解的，我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的。跟父母的关系很一般。”

　　石尚长出了口气，“你可能会觉得既然和父母关系一般，那我外公一定会很爱我对吧？”
　　莫忱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是，我外公对我很严厉，小时候因为学不好木工，经常挨打甚至挨饿。”

　　“总得有个原因吧？”莫忱其实不解，像他这种小时候没有家人的孤儿都不能理解。

　　“说我命毒，”石尚冷笑一声，“必须得这样养，要不会克死他们。”

　　“呃…”莫忱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

　　“我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石尚抬起头，吐了口烟圈。

　　“所以你信了？”莫忱问，“我很好奇是谁告诉你外公的。”

　　“嗯，外公他自己就会算命，旧年代，木匠也等同于算命的，都会看些风水啥的。”

　　“所以他们就给你了这样的生活？”荒唐，比他刚才做的事还要荒唐。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出生不到一个月，我外婆就突然去世了。”

　　莫忱越听越觉的无理，他没在那种环境里生活过，在这种年代里把人的生老病死，强加给某个根本就没有关联的人身上，这种逻辑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今年，全家唯一敢和我亲近的姐姐也去世了…”

　　“石尚！”莫忱看见他丧气的表情和语气，深深的自责愧疚，让他感觉很不平，“这不是你的原因！”

　　“我知道，可我有责任…”石尚叹了口气，“我没照顾好她。”

　　莫忱少有的从石尚眼里看出柔情，他以为他这人永远都会是那幅扑克脸下，对所有事都不甚上心的冷漠，仿佛这个世界就压根没有人能让他动容一下。

　　“你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吧？”莫忱见石尚这副样子，心里好奇。

　　“嗯。”石尚没有过多形容，说的也很轻，却越显得分量十足。

　　“你得往前看了。”莫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你一直等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嗯。”

　　“你怎么会知道他还没有出现？”

　　“这个…”石尚突然有点难以启齿。

　　莫忱察觉出石尚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去说，他摇了摇头，“算了，我不问了。祝你早日遇见吧！”

　　石尚深吸了几口气，“今年我都25岁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种执念有什么意义。”

　　“是挺没意义的…”莫忱随口说道，“就跟中邪一样，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说你不能理解吧？”石尚抖了抖衣服。

　　“你都没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我怎么理解？”

　　“不想说了…”石尚叹了口气，“人这一生，好的坏的，哪有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能说清楚吗？”

　　莫忱没作答，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犹犹豫豫的把手放在石尚的脑门上拍了拍，“你还有老八，吴志斌，欢欢和我，还有很多朋友，还有你一直等的那个人，不要轻易放弃。25岁才到哪？”

　　石尚并没有抗拒，拿拳头怼了怼莫忱厚实的胸口，“借你吉言。”

　　寒风一阵，掺杂着列列红尘。

　　时间不早了，俩人聊无可聊，莫忱的手机赶巧又响了起来。

　　石尚无意瞥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是个叫焦莹的人。

　　莫忱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石尚。

　　“去接吧。我再抽根烟咱们就回去了。”

　　莫忱接了电话，往远出走开了些。石尚大概猜到什么，他点着了烟刻意的把自己大脑放空。

　　夜朦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觉得有点上不来气儿。下午那种又生气又想臭骂莫忱的感觉，那种觉得生活有了些许意义的冲动，这会儿就像这浑浊的夜，点点星光消失了，就真的消失了。

　　莫忱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石尚愣了愣，点了点头就先上了车，欢欢依旧睡得香甜，车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坐到车里一股扑面的热气伴随着莫忱放在车里的香薰，钻入鼻腔，沁入心脾。

　　石尚重新倚靠在椅背上，“刚才，是你女朋友打的电话吧？”

　　莫忱抿了抿嘴唇，“是我岳父介绍的女孩，人挺好的。”

　　“结婚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石尚面无表情，莫忱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

　　“八字还没一撇呢…”

　　“哦…”

　　一路沉默，繁华再次映入眼帘，只是有心的人无意欣赏，无心的人赏不明白。这世界颠三倒四的或许早就乱了，能守住心里原始的那份渴望却根本不及这世上轻轻一弹就浩浩荡荡，让神鬼不留的风浪。

　　那天夜里回家和莫忱分开后，石尚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想些什么。白浩的话一直萦绕在石尚脑海里，假如，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该怎么办？爱就爱吧…太荒唐！

　　好不容易进入了睡眠状态，奇奇怪怪的梦一个又一个的没完没了。

　　外公严肃的表情下，手里拿着一个竹签丝毫没有感情的瞪着石尚。恐惧下，石尚卷缩在那里有些发抖。

　　“孽缘，孽缘呀！”外公嘴里反复的重复这句话，老烟杆子里吐出的烟草味呛得他眼泪流了出来。

　　石尚满脸无助，“外公，别打我…”

　　“你为什么会是个这种命？”外公把竹签子狠狠的砸在地上，竹签子触地反弹，旋转了几下掉在了石尚眼前。

　　石尚又缩了缩身子，始终没明白外公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更不可思议的是，向来严肃的让人畏惧的外公此时苍老的面孔上流下了两行热泪，嘴里又反复呢喃着，“小尚，你要走的远远的…”“你上辈子有债，这辈子躲不了…”“我帮不了你啊…”“记住呀，那人胸口上有两块青痣…”“见到就和人家好好在一起啊…”

　　外公说的很含糊，絮絮叨叨像是醉酒的人说的胡话。转眼间眼前又一亮，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最熟悉的院子，院子里花花草草之外，是各种被加工的木头，外公耳朵上夹着一支铅笔正在工作台上测量着尺寸。

　　看到石尚之后认真的脸上又加了几分严肃，“过来！”他冲石尚摆了摆手，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

　　“奶奶个腿儿的，你就给我干这种活？”等到石尚走过去，外公指了指旁边被石尚凿坏的木头，拿着木棍敲了下他的手。

　　石尚咬了咬牙，手面被敲的木麻。

　　“我教你的都就着馒头吃啦？”外公又连续敲了几下。

　　石尚疼的眼泪掉了下来，不敢吭声。

　　“晚上饭不用吃了，把东西往脑子里存存。”他刚说完想继续敲打石尚，却被另外一只手挡住。
　　外公家的小院消失了，周围再次混沌，时时的还能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眼前挡住木棍的人逐渐清晰，是莫忱，坚挺的鼻子，温柔的眼神，笑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

　　“不哭，不怕！”莫忱一只手在他脑门上拍了拍，随后两片外朗红润的嘴唇慢慢贴了上来…

　　梦里的石尚热切的回应着，久久的，似乎那种温热真的存在一般，从内往外，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兴奋，鱼跃，一发不可收拾。

　　“操…”也许出于本能，理智让石尚突然醒了，忽的一声坐了起来。某个部位刚过的感觉和湿热让他没有经历睡醒后的迷迷瞪瞪直接清醒。

　　“见鬼！”石尚掀开被子，本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却让他无比惊悚懊悔，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的梦和梦里的感觉在大脑皮层还像刚看完的电影，清晰又热乎。

　　“我特么疯了！”石尚卷起身子，胡乱的揉搓了几下头发。真疯了…

　　再无睡意，大冬天的屋子里并不暖和，寒冷让他反省反思了好一会儿，石尚又起床去卫生间打开浴霸冲了个热水澡换了条内裤，这才又躺回床上。

　　有些怪事发生后，总会让一些记忆好的人好一段时间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哪怕后来过去了，但任何一种一点点相关的信息都会让人再一次回到这件事上。

　　石尚就是那种记忆比较好的人，这件事折磨了他不知道多久，特别是看到莫忱的时候，心虚的他都有些哆嗦，好像真的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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