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十天转瞬即逝，上影节圆满落幕。

　　闭幕式后，沈未央带领的特别报道组此次的任务也就结束，第二天准备返京。

　　因为电影节闭幕了，晚上的选题会也就不用再开，袁北野又订了一堆夜宵到沈未央的屋子里。许熙本来还打算帮着老记者整理素材，也被袁北野拉走了。“你还嫌这几天不够累？歇会儿吧你。”

　　袁北野长了记性，这些天订的餐都充分考虑到师父娇弱的胃，都是好消化的。

　　沈未央洗了澡，穿着舒服的短袖T和大短裤坐到小茶几边上。抛开本身的气质不谈，他相貌清隽，书生气十足，这样一穿更像个学生了。

　　袁北野弯腰剥着红艳艳的小龙虾，一边吃一边问许熙：“你这趟来上海感觉咋样？”

　　许熙开了罐啤酒，笑道：“没什么感觉。每天要么采访，要么就是去看片。你要是问对上影节的印象我能说一堆，对上海无感。”

　　“也是。你也没什么机会逛。其实上海好玩的地方还挺多的。外滩、城隍庙、豫园、石库门、静安寺都挺好玩。”

　　“你都去过？”

　　“嗯，我这是第三年来上影节了。第一次来的时候没经验，跟你一样哪儿都没去。第二年我就长了心眼，逮个机会就出去逛。最起码外滩得去看看，地标嘛。”

　　许熙挺向往的，问：“咱们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应该是上午10点多。每次都给订那班。”

　　许熙遗憾地“哦”了一声。

　　沈未央安静地喝粥，一边听他们闲聊，这时对袁北野说：“你回去后让外联对接一下卡神的公司，他下个月要来北京宣传新片。咱们提前约个采访。”

　　袁北野“嗯嗯”答应了，又问：“不通过国内的宣传公司吗？”一般来说，外籍明星来华的宣传活动都会由引进影片的公司统一安排。

　　“不用。”沈未央取出卡神的名片递给袁北野，“你先对接好，他的公司会告诉国内的宣传公司这是事先约好的，会优先安排咱们采。”

　　袁北野摘下塑料手套，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地接过名片。

　　“至于嘛野哥，还顶礼膜拜。”许熙笑道。

　　“那必须的。”袁北野捧着名片一脸娇羞地问沈未央：“老大，我能发个朋友圈吗？”

　　沈未央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出息。”

　　“没错没错，我爸总说我自从跟了师父后可长出息了。”

　　沈未央没理他。

　　晚上，工作群里负责订机票的小伙伴发了个通知：“老大说这次大家出差辛苦了，明天放半天假自由活动，机票订的是晚上7：35的，机场集合。”

　　全组都挺高兴。他们之前到上海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现在一下子多出大半天的休闲时间，心急的立刻准备出门玩去了。

　　许熙兴奋了，拉着袁北野明天陪他。

　　袁北野嗤之以鼻：“干嘛明天？野哥今晚就带你嗨！走走走。”

　　许熙赶紧洗澡换衣服，跟着袁北野出门浪去了。

　　第二天上午，大家睡了个懒觉，起床退房，把行李寄存到前台，接着出去玩。

　　沈未央有好几个大学同学都在上海发展，有的开公司，有的在媒体。他不常来上海，趁这个机会把这帮人约出来，找了家环境不错的私房菜聚会。

　　沈未央在BCTV混得挺好，朋友同学都很给面子，这一招呼居然来了不少人，还有人特意带朋友来介绍他认识。

　　在袁北野、许熙他们眼里，沈未央少言寡语，但遇上有利用价值的对象，他待人接物礼貌又妥帖，很容易招人好感。交际场上都是互相利用，沈未央深谙此道。他不喜欢，但并不妨碍他擅长。

　　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四五点。傍晚，他跟其他人在机场集合，一起返回北京。

　　出了首都机场已经是夜里，沈未央给魏明勋发了条微信：“我回来了，这就回家。River还好吧？”

　　魏明勋回了一条：“好得不得了。”

　　沈未央就没再理他，自己打车回了家。拖着行李箱刚走进小区，就见一道黑影汪汪叫着直扑过来，冲得他差点没站稳。沈未央一把搂住River毛绒绒的脑袋使劲揉，嘴里哄小孩似的念叨：“乖儿子，想我了吧？”

　　耳边听到噗嗤一声笑，他抬起头，看到许烈正站在几步外冲他乐。

　　沈未央懵了，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没见到魏明勋的影子。“你怎么在这儿？”

　　许烈过来牵起River的链子，说：“帮你养儿子啊。”

　　“......魏明勋呢？”

　　“他住得太远，我们店离你这儿就几站地，他就问我能不能来照顾一下。”

　　沈未央：“......”

　　许烈拉着River往楼门口走，问道：“吃饭了吗？”

　　“吃了......这些天麻烦你了。”沈未央客气地说。

　　许烈见他脸上又挂着那副疏离的表情，便说：“是挺麻烦的，早晚都得来一趟，我工作也挺忙。”

　　沈未央没料到他不按常理出牌，只得说：“那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好谢你。”

　　“干嘛改天啊，就今天呗。我还没吃饭呢。”许烈笑嘻嘻地说。

　　沈未央：“......好吧。”

　　许烈牵着River跟他一起进了家门，先帮狗狗擦脚，又去给狗盆添满凉白开。沈未央去卧室放好行李箱就站在玄关等他。

　　“干嘛？”许烈问。

　　“出去吃饭啊。我请你。”

　　许烈一笑，“这么晚了别出去了，就在家吃吧，饭馆的饭菜不健康。”

　　沈未央无语地看着他，“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就是在饭馆上班的吧？”

　　“......”许烈反应挺快，“对啊，饭馆大厨就在你眼前，还出去吃干嘛？我给你做。”

　　沈未央手插进裤袋，“家里什么都没有。”他出差前特意清理了冰箱，把为数不多的食材都扔掉了，省的回来看着一堆发霉长毛的东西闹心。

　　“有。我买了。”许烈说着就打开冰箱，从里面依次往外拿青菜，鸡蛋。沈未央这时才注意到，家里有股勾人食欲的香气。他走进厨房，“这是什么？”

　　许烈跟在他后面，掀开砂锅，“鸡汤。许熙跟我说了你们今晚回来，那时就炖上了。再炒两个菜就能开饭。”

　　沈未央看着砂锅里乳白色的鸡汤，上面还飘着几粒枸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不喜欢吃飞机餐，现在确实饿了。

　　许烈麻利地洗菜切菜，沈未央站旁边看他，忽然冒出一句，“做点蛋炒饭吧。”

　　许烈看了他一眼，手里不停，“今天不行。蛋炒饭得用剩饭炒，今天是现煮的米饭，等下次吧。”

　　沈未央“嗯”了一声。

　　很快，两菜一汤上了桌。沈未央舀了几勺鸡汤拌饭，热乎乎的吃起来很香。

　　“出差这么多天，胃还疼吗？”许烈夹起一条鸡腿放他碗里。

　　沈未央瞥了他一眼，“许熙没跟你汇报吗？”

　　“没。我就是在你们刚走那几天给他打过电话，后来忙起来也就没顾上。”

　　“嗯。不怎么疼了。你后来忙什么？”

　　“我在学车呢。武哥说等我学会了，他就把店里送货的面包车借我开。”

　　“......你开送货的车干什么？让你负责采购吗？酒楼不是都有专门送货上门的吗？”

　　许烈笑道：“你还挺懂。武哥是把车借我用。我打算自己开店，到时候跑来跑去的有车更方便。”

　　“自己开店？”沈未央想了想，觉得挺好。“你开店需要多少钱？”

　　“怎么也得几十万吧。转让费，还得预备出半年的房租，然后装修，置办家伙事儿，招人，乱七八糟的少不了。其实还早呢，我就是随便一说。”

　　“你有钱吗？”沈未央问。

　　“我妈有存款，不够我再找武哥借点。”

　　沈未央沉吟了一下，说：“我有钱，差不多一百万，你拿去用吧。”

　　许烈吓一跳，放下筷子，问：“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工资啊，还能是哪儿来的？”沈未央笑了笑，“我不怎么花钱，工资基本上都存下来了。还有一些股票和基金，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万。”

　　“不用。”许烈一口拒绝。

　　也许是他的回答太快太坚决，沈未央愣了，“为什么？”

　　“之前欠你的钱还没还清，我不能再用你的钱。”许烈没看他，低头吃饭。

　　沈未央沉下脸，停下筷子，“我说了那不是我寄的钱。”

　　“不管是不是你寄的，反正我不想用你的钱。”许烈说。

　　沈未央沉默了几秒，推开碗站起身，生硬地说：“随便你。”说完径直走到阳台坐下，“River！”他喊了一声，狗狗乐颠颠地跑过去，两只前爪搭在他腿上。沈未央搂着它，看着阳台外一声不吭地撸狗。

　　许烈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这人一会儿冷淡得跟他一句话都不多说，一会儿又眼睛不带眨地要掏一百万给他，人格分裂么？

　　他远远看着沈未央的身影，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不是自己不管提什么要求，这位都会答应呢？

　　许烈收拾完厨房，擦干净手，不动声色地走到阳台也坐下。“对了，你帮我个忙行吗？”他问。

　　“什么？”沈未央瞥了他一眼。

　　“我明天早上要去驾校学车。但我住的地方太远了，不方便。你家附近正好有去驾校的公交车，要不我今晚在你这睡一晚，方便吗？”许烈试探着问。

　　沈未央抬头看了他两眼，忽然站起身走了。

　　“哎，我开玩笑呢。算了，我走了啊，挺晚的了。”许烈笑着跟在他身后，去茶几上拿自己的手机。就见沈未央从卧室出来，手里抱着一摞枕头和薄被放到沙发上。

　　“真让我住啊？”许烈有些惊讶。

　　却见沈未央盯着沙发皱起眉，“沙发太窄了，你睡不了，凑合睡床吧。”

　　“行。”

　　沈未央去给他找了一次性牙刷和新毛巾，放到浴室里。又取了件自己最宽松的T恤递给他，“我的衣服你穿着可能小，凑合一下吧。”

　　许烈洗完澡出来时，沈未央已经快睡着了。他穿着一套浅色睡衣，眼镜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屋里大灯关了，就留一盏挺暗的小夜灯。

　　许烈绕到床的另一边躺下，舒服地吁了口气。过了会儿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有一年春节，你在我家吃年夜饭。后来太晚了没走，咱们仨挤一个床睡的事吗？”

　　沈未央侧着身朝外躺着，闭着眼“嗯”了一声，“那天放了烟花，还包了饺子。”

　　许烈笑了一声。记忆中很遥远的事了，但又清晰得像是昨天。

　　沈未央很快睡着了，许烈听着River在客厅走动，一会儿也没声了。

　　卧室的窗帘没拉上，开着半扇窗，微风浮动窗帘。月色透窗而入，窗边绿植的枝叶被映在地板上，一切都静谧，让人心里安定。

　　沈未央翻了个身仰卧，许烈侧过脸看着他。小夜灯暗淡的灯光下，摘掉眼镜的沈未央皮肤白皙，自来卷的几绺头发垂在额头，眉毛很浓，眉梢微弯，跟上挑的眼尾相迎，鼻梁秀气，上唇单薄，下唇丰盈。看起来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和。

　　许烈在狱里的时候，有个老头儿教他看面相，说这种上唇单薄，唇线清晰，下唇丰厚的男人很重感情。

　　许烈笑了笑。这段时间，沈未央一直跟他保持距离。现在两人像小时候那样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恍然间好像这么多年时光飞逝而过，他们都变了，但又好像都没变。

　　睡着了的沈未央很可爱，让他想起记忆中那个少年，温和，柔软，信任，依赖，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