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不揽江山事

　　一行人趁着夜色赶路，凉风袭来，说不出的快感。无数困守的的日夜，仿佛这一晚的静寂是无边的。
　　云卿在马队的中间，前后皆有人保护，她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涂坤夜色中刚直的背影。萧玥早就打算把她送走，不然爹爹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寻着她，她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萧玥的才能，逛着花楼，私下里还能办这么大的勾当，桩桩件件都是衔接的毫无缝隙。

　　只是空了的奉竹苑，总归需要宁一个娘子李代桃僵，也许哲木意就是下一个她，她唇边漾出一个讥讽的笑。毕竟她在京中只呆了数日，接触的人不少，少了一个姚云卿，下一个人又会是谁，她不敢往细想，总归萧玥不吃亏，数月来精心计划，换来一个漠北姚云卿，换来一张天下华夷图。

　　每次都是在深夜里赶路，夜色成了这条来来去去的明灯，陪伴了云卿无数个孤寂的岁月。虽然不漏风声，涂坤仍旧怕有人尾随，所以连夜赶路，云卿许久未骑马，双腿不由得发颤，一时间经不起颠簸，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痛。

　　涂坤瞧她模样似有不能承受，才临时找了间客栈落脚。
　　云卿解下包裹在腿上一圈防止擦伤的纱布，虽然保护的已经很好，仍是磨破了些皮，她摇摇头，什么时候连这些小事都显得局促，他是被萧玥惯坏了。只得接了盆水，硬着头皮擦拭。

　　待洗漱妥当，便听见有人敲门，云卿带了贴身匕首。推门见来人是涂坤，后面还跟了一名士卒模样的年轻男性。
　　他进门，手中端了一个托盘，里面盛了几个小菜，“小姐请用餐，这里乡村僻壤，没有什么好食材，待进了汉北大营，一切方可随意些。”
　　云卿笑道：“无妨，只需解饥饱腹即可，不知你们几位可用过餐了。”
　　涂坤道：“我们都是粗人，又长期在军营中，吃饭这等事都是不图口味，只需饱腹，这位是我麾下的将士，名唤陈越，小姐途中有什么需要，唤他安排即可。”

　　“将军记挂小姐多日，为了尽早能够赶回汉北，所以路途会有一些仓促，还望小姐能够体谅。”
　　云卿点点头，“劳烦涂将军了。”
　　涂坤道：“谈不上劳烦，这是属下的职责，安全地将您带至将军身边，才算完成使命。”
　　云卿心道这一别数月，经历的事皆是意料之外，爹眼下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作为女儿竟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回去又该如何解释。

　　她挥手示意她们退下，静静躺在床上，彼时不知道，原来路途上有个落脚点，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原来爹这么多年戎马的征程都是艰涩困苦。

　　十余个日夜兼程，云卿的面色被太阳晒得发红，小麦色肌肤有了几分健康和疲惫，她端坐在马上，粗布纱巾遮住了半边容颜，却掩饰不住那挺直的脊梁带来的飒飒英气。
　　行走的路人偶尔停下脚步回首窥视这个娇俏的身影，心中是有些喟叹。
　　她虽然表面淡定，却忍不住心中的雀跃，夕阳可与她比肩，黄沙中那忽远忽近的光影，一切都是熟悉而又清晰的。

　　她想过再次回到这里会是怎样一番情境，也不敢奢望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马上享受这样的风景。
　　她看见了远处一座座搭起的帐篷，路边随处可见的的草垛子。这里才属于她，这里才是她的家。

　　云卿涂坤在大帐前停下，帐中传来的声音瞬间让她泪流满面。“小姐，进去吧，将军在等你。”
　　她来不及想，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土，跳下马大步飞奔进去。她看见坐在大帐正中的灰白色须眉的老者，风一般扑进他思恋已久的怀中，他身上的粗布罩衫硌的她脸生痛。他的手臂刚劲有力，禁锢住她的身躯，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阻挡住要喷涌而出的热泪，唤了一声，“爹爹——”

　　姚乾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入云卿的脖颈，他那坚韧的表情也突然激动地有些扭曲。无论战场上多少的伤痛，他都可以咬咬牙仿佛云淡风轻。这一刻他想为他的挚爱，为她的女儿洒下热泪，看她完璧归家，此生已是再无所求。
　　她一边抹着自己的泪，一边忙不迭地替姚乾擦拭，这一场离别终于在泪水中落幕。

　　“爹，你——别哭了”她伸手拂去他眼角的泪，抬眼看着这个为她，为苍生拼搏半生的男人。
　　“你果然没死，我就想着，上天再怎么不公平，也不该对我女儿下手。”他轻轻地抚摸着云卿的脸，一行清泪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划过沧桑的面颊。

　　姚乾把云卿扶至身侧坐下来，上下打量一番，心下似乎平静些。“爹，我娘不在军中么？”
　　她好奇地问。

　　姚乾道：“你娘我安排去了别处人家里避居，等局势平定了再将她接来，她的身份不易隐藏，不能与你一样，送去京中，当日圣旨来的太突然，我也无法细作安排，如今你两都平安，我也可放心了。”

　　“这样也好，如果您把我两都送去京城，恐怕不日便会暴露身份，这样您在牢中自身难保，还得惦记着我们母女，也许我们就不能有今日重逢。”

　　姚乾点点头，“你这一趟，倒是长大的不少，这路途遥远，赶紧去休憩一番，爹爹晚些时候还有事要询问你。”
　　“好——”云卿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回身进了自己的帐篷，一进屋就见了晓晴惊讶的表情。

　　“姑娘，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说完就被一个绵软的身体撞了个满怀，小丫头在汉北呆了几个月，身板硬朗了不少，穿着一身羊毛毡，头发梳成了一根根细密的小辫子，显得愈发活泼伶俐。

　　云卿一边笑一边推将她出去，“你个疯丫头别把我撞散架了，我都几天没正经合眼了，这会累的紧，你赶紧给我弄点水和食物去，顺便打发人给我弄盆水洗洗身子。
　　”
　　晓晴满脸泪珠子，嘴角却咧开一朵花，那半哭半笑的模样真是丑极了。一边擦泪，一边擦鼻涕，一边说道：“好好，我这就去，你可别乘我不注意，又消失了，我——呜呜呜”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云卿有些不忍，拍怕她脸，安抚道：“瞧，我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了吗，不会跑了这次。”
　　晓晴终是止住了呜咽，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帐，云卿有些感动，飘零了些许久，终归有人把她放在心上，等她完好的归来，那颗心依旧在，她在这些人心里依旧是当初的模样，这种感觉真好，这种被惦记的的感觉真好。

　　她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心里却从未那么实在的填的满满的。
　　不一会，晓晴还有侍女送来了一桌饭菜，有她最爱吃的酒糟鸡还有一壶桂花清酿，甘甜的香气扑鼻而来。晓晴道：“前几日有人快马报信来，说有贵人驾到，我还寻思是谁，这么大排场，能让将军特地给备了好酒好菜等着，没想到是姑娘您，真是喜上加喜，这菜配的上，要知道是你，我还不早些备些您爱吃的东西——”

　　她一边笑，一边坐在对面看着她，脸红彤彤的，眼睛里还包含着泪水，这丫头哭的后劲还没过。
　　“你快别哭了，我这饭都快咽不下去了——”她轻瞪一眼，嘴角却没有埋怨的意思。
　　晓晴擦擦眼睛，“我觉得这就好像一场梦，我稍微眨巴下眼睛，小姐你就不在了，就像他们说你去世了的那天，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我不相信，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却这么早就夭折了。”
　　云卿道：“这世事难料，你家小姐我也算是渡了一场大劫，好歹把命捡回来的，以后你得笑，没得把我的运气也哭没了。”
　　晓晴道：“是的，我不应该哭，我得看着你好好地活着，就这样在我眼前好好地活着。”说完硬是咬紧了腮帮子，把眼泪给憋回去。
　　“这样才对，你给我洗澡水给端进来吧，你小姐我现在除了黑，啥容貌都看不出来了。”云卿笑道。
　　“恩，我这就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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