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憾时抱余生

　　二人在学校的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后，回到了宿舍。韩憾将易拉罐擦了好几遍后打开递给沐妮，看着沐妮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让气氛缓和一些，“哎呀，应该买点卤味来着。”
　　沐妮失声轻笑，浅饮一口后缓缓开口，“我喜欢一个叫陈言的男生，他是我高中同学。”
　　是喜欢，不是喜欢过，韩憾心中了然，盘腿坐在椅子上认真地听着沐妮的倾诉。
　　“我和陈言高中是一个班的，也是很巧我们俩三年都一个班。高一军训的时候，那天我生理期，天气太热我晕倒了，是他把我背到医务室的，还守了我半天，后来就这么认识了。”沐妮沉浸在回忆之中，眼波流转之间，闪耀着说不出的甜。
　　韩憾不时抬起手中的酒，听沐妮娓娓道来她和陈言的故事。青春期的心动虽不可枚举，说到底却都是大同小异。一句话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足以成为少女时代的怦然心动。沐妮和陈言的故事并不复杂，和韩憾讲起他们一起去看的电影，听过的歌，一起去玩的游乐园，逛过的书店，一起去的补习班，被老师罚过的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念念不忘。
　　“你知道吗，他地理成绩好得很，根本用不着去上补习班，是我不好。每次上地理补习班的时候，他都在我旁边做数学题，然后老师讲什么他都会，气死人了！”沐妮说到这里的时候，嘴里仍然有一丝愤愤不平，眼中却全是笑意。韩憾也受到了些感染，轻声笑着。
　　“你是不是也笑话我？”
　　“不是吖，我只是听你这么说，突然想到我们的青春完全没有影视剧里那么惨烈，每天为了提高成绩累得和孙子似的，哪儿时间青春疼痛。”
　　韩憾的话让沐妮放松不少，又再次开口，“高考放假前，陈言和我说等高考结束后，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我说。其实我猜得到他想说什么，满心欢喜的期待着高考结束，那几天就连复习都兴致满满的。”沐妮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却陡然沉默了下来。
　　“所以，是你这里出了状况。”韩憾看向沐妮，语气笃定。
　　“对。”沐妮无奈的叹了口气，“考完试的那天，我和高中最好的朋友约着一起回学校拿答案，那天在路上，她和我说她要去和陈言表白。”
　　听到这话的韩憾微微皱了眉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不知道你和陈言的事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但她应该知道的吧。”
　　“所以，你在友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友情。”
　　“嗯。”沐妮的眼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当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那天晚上陈言来找我，还没听他说什么我跑掉了。整个暑假我们两个都没有联系。”
　　“那你的朋友有和陈言告白吗？”
　　“嗯，陈言拒绝了。我听同学说，这件事让陈言很惊讶。”
　　“陈言现在在哪里读书？你们还有联系吗？”
　　“他在D大，你知道的，H市本地的孩子很少有愿意去外地读书的。十一的时候一个高中同学生日，我们见到了，他一句话不和我说，后来大家准备散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后特别小声的和我说他很生气，结果还没等我说话他就走了。”沐妮有点失落，“昨天平安夜，他给我发了微信。我心里乱的很，所以才会问你那些问题。”
　　韩憾浅笑，“沐妮，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你想听听我高中喜欢的那个男生吗？”
　　许是没想到韩憾愿意说起自己的事情，沐妮轻轻点了点头。韩憾将罐中最后一口一饮而尽，又拿出一罐新的擦干净打开，言简意赅的将她和陆彧的事情将给沐妮听。
　　“就是这样，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任何联系。”没有正式的开始，是连结束都不需要刻意挑明的。不过半年时间，对于如今的韩憾来说，陆彧算是故人，不再是故事里的人。
　　沐妮轻叹，言语中不乏可惜，“我想，他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
　　韩憾语气淡然，“你也说，是应该了。”
　　“那你后悔过吗？”
　　“没有，遇到他之后的我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没有一点后悔。”
　　“其实，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陆彧认识了三年都没有走到一起，认识倚时不过三个月，却这么坚定的和他走到一起…”
　　听到沐妮的话，韩憾轻声道，“我和陆彧彼此试探，试探是因为不相信。至于倚时…”韩憾扬起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我确定我喜欢他，也笃定他喜欢我，而且倚时的眼里，身边，都没有别人的身影。”
　　“倚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沐妮，这就是我们两个给予对方的底气。”韩憾看着沐妮，“就像高考前，你和陈言一样。”
　　沐妮猛然转过头看向韩憾，旋即苦笑，“可是他都说在生我的气…”
　　“嗯。”韩憾轻点了点头。
　　韩憾如此简单地回答让沐妮越发丧气，“你嗯是什么意思吖？”
　　“他不该生气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诶，又不是姐妹之间的棒棒糖可以互相谦让。”韩憾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从你的朋友和他告白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了全部的事情，他当然生气，气你没有相信他，气你没有选择他，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我怕…已经晚了…”
　　“什么时候都不晚，晚的是你总不敢。”
　　沐妮虽然和韩憾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在朝夕相处中深知韩憾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便想询问韩憾的意见，“如果你遇到了我这样的状况，会怎么做？”
　　韩憾轻笑，“沐妮，我接下来的话，希望不会让你不舒服，我和我的朋友不会遇到这种问题。”韩憾的笑意中写满了对自己至亲朋友的信任，“我也好，我的朋友也好，无论是对方的前男友，现男友，可能发展成男朋友的男生，我们都会敬而远之，不会动心思的。”
　　这样的话语若由旁人口中说出，沐妮或许会认为是在骄矜傲慢的讽刺自己的友谊，可从韩憾口中说出，让沐妮有种莫名的信服。“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就我的意见来看，做错就去道歉吖。”
　　沐妮却毫无信心，“他万一不原谅我怎么办？”
　　话一出口，韩憾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你是不是傻吖？他要是完全不想理你，干嘛还巴巴告诉你他生气吖？那意思就是你快哄哄我。他要是真的气到看都不看你一眼，干嘛要祝你平安夜圣诞节什么的，你是哪一位吖？”
　　沐妮听到这话脸上恢复了喜色，“真的吗？”复又沉了脸色，“可是…”
　　韩憾大概猜到沐妮的担心，“沐妮，我有一个建议，你愿意听听嘛？”
　　“什么？”
　　“你是不是在担心你朋友那边？”
　　“嗯。我不知道她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还和陈言彼此喜欢的话，我的建议是你先和陈言见一面，把之前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明明白白的讲清楚，如果陈言翻篇了，那这件事怎么着也算是说清楚了，如果陈言还想和你在一起，那你们之间也没什么心结了。你可以去大大方方的去和你的朋友讲，她如果理解，皆大欢喜，如果因为这种事闹得很难看，那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韩憾最后一句话说的极为冷静，或许觉得话有些重，再次开口，“当然了，这只是我的观点，毕竟我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你们三年的情谊有多么深厚，说白了也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
　　沐妮听到韩憾这样一番话，心中突然觉得自己决定向韩憾倾诉是对的。其实初识韩憾的时候，韩憾给她的印象就是身材高挑，妥帖周全，对谁都很有礼貌的北方女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只要韩憾愿意，总能和大家说到一起去，从不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只是不管多温和有礼，她总觉得韩憾透着那么一股子清冷疏离，有一个谁也进不去的天地。今夜和韩憾的一番交谈，让她在理清思绪之时，也感受到了尊重。她只说了几句话，韩憾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却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去和她讲一些大道理，在考虑到每个人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明白韩憾的和善礼貌是真的，清冷疏离是真的，洒脱淡然是真的，深藏在骨子里的温柔和真诚也是真的。沐妮坦然一笑，对着韩憾举起手中的啤酒，“醍醐灌顶，受益颇多。韩憾，你比我想的还要成熟。”
　　韩憾却不以为然，“人都是这样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看自己挺不容易的，我觉得你做得很好。说到底人都是利己主义，我也是做了很多不恰当的决定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所以你说相遇这种事，不是教训就是恩赐。”
　　“对。”
　　“真好吖。”沐妮有些羡慕的感叹，她羡慕韩憾在面对陆彧时的冷静，也羡慕韩憾在遇到倚时时的勇敢。
　　“沐妮，冲吖！”韩憾将手中的酒高高举起，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旋即二人相视一笑，不言自明。韩憾走到阳台，看向明亮的夜空，拿着手机分别给西可、禾也和康元发了微信，告诉他们自己恋爱的事情。
　　成为大学生的这几个月，让韩憾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沐妮走到她身边，笑着打趣，“你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韩憾笑着不置可否，正巧手机响起，突然打破了安静。韩憾看着手机上的名字点了接通，还没拿到耳边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康元的声音，“你才多大就谈恋爱了！那男的叫什么？哪儿的人？和你认识多久了？学什么的？多大了？”
　　韩憾失笑，白了手机一眼，故作冷淡的回声，“康元，我成年了。”
　　“你听听你听听，这丫头都敢直呼我名字了，跑到H市这小丫头反了天了！”康元听到韩憾的话，气恼地和身边人数落着韩憾，不用问韩憾也知道在康元身边的人是安心。
　　韩憾转换了语气，带着少见的撒娇和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安安姐，我男朋友叫倚时，今年大三了，是D市人，我们学校经济学院的，大三了。”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对我很好。”
　　电话那头传来安心温柔的声音，“那就好。小憾，好好享受吧。”
　　“嗯。”韩憾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地雀跃，“安安姐，很奇怪，我现在哪怕只是看到窗外的风景，就觉得真是很好的青春吖。”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安心的声音再次传来，“小憾，你要开心，要照顾好自己。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和你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安安姐，我现在挺好的，真的，好到一想到寒假要来了，我就恨不得让时间停止。”
　　“诶，丫头，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和哥说，哥买张机票立马飞过去给你出气。”康元和安心的话让韩憾心里淌过一股暖流，却又故意皮一下和康元唱着反调，“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少惹安安姐生气。”
　　“个没良心的。”
　　“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休息了，哼！安安姐晚安哦~”韩憾笑着挂断电话，又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倚时在这时给他发来了微信，告诉她暂时定下的时间，询问她的意见。韩憾举起手机给倚时发着语音，“好吖，我下午没课。对了倚时，我最好的朋友今天都来调查你的户口了。”
　　倚时也很快回了语音，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真的吗？你和他们说我了吗？那欢迎来实地考察，保证禁得住考验。”倚时的回答让韩憾笑容愈盛，又想起来明天和倚时室友聚餐的事情，“倚时，你和我说说，你们室友有没有什么习惯或者讲究禁忌之类的，我好有个准备。”
　　“没事儿，他们几个都是特别好相处的人，你之前应该也见过吧。”
　　“嗯，那我要准备什么嘛？”
　　“什么也不用准备，明天站在我身边就好了。”
　　“好，那我就先休息了，明天见。”韩憾站在阳台上，放松的舒了一口气。
　　许是酒精的作用，韩憾觉着身体暖呼呼的。
　　也或许，
　　发生在冬天的爱情故事，总是冒着热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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