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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
被闹剧打断了和林教练聚餐的计划，四人站在休闲街区中心的十字路口陷入沉默。仿民国建筑的灰墙钟楼顶着巨型石英钟，一圈荧光里雕花指针敲响九点整。
丁予星苦着一张脸，被旁边面色阴沉的三人衬得格外正常。“呃，虽然放了林教练鸽子，不过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他咧嘴一笑，毫不留情拍向裴宁的后背，“来了都来了，不吃点什么再走？”
裴宁被他猝不及防打得火辣生疼，咬牙切齿中挤出一句“我觉得可以”。
“哈哈，那咱们走吧？”丁予星凑到辛染面前，歪着头看他，眼睛眨了几下。
可惜从TONIGHT出来后一直神情晦暗的辛染毫无反应，仍愣怔望着天际。他身后的季渲啧了一声，像丁予星拍裴宁那样探向辛染的后背——不过下手善良许多，和季渲方才在酒吧捏人的力道相比，顶多算是安抚。
辛染竟然被这若有似无的力度推得晃了一下，茫然望向对他出手的季渲。后者寻常总面无波澜，今天却频频破戒。他暗流涌动的目光随着嘴角向下撇，拎着辛染的后领拖拽他跟上丁予星。
终于，看上去极其不和谐的四人队伍停步人声鼎沸的大排档前。夜市已进入前奏，灯火通明的店门前支起一个个大折叠伞，荫蔽着每桌浓郁的烧烤香味和气氛热闹的食客们。
裴宁看上去极其熟练，不出三两句话就和店员小哥称兄道弟。那店员看上去也是个愣头青，哈哈大笑着给他们指了一桌不受打扰的僻静角落，甚至连裴宁点啤酒都未加阻拦。
丁予星对裴宁如鱼得水的话术不屑一顾。他挑挑拣拣吃着免费赠送的炒花生，嘴里还停不下嘟囔：“你也吊儿郎当和人贫，一句正经人话都不会讲。”
眼见裴宁头也不抬摆弄着手机，丁予星翘着二郎腿愈加猖狂，在桌下有一搭没一搭踢着裴宁九分裤下露出的脚踝。“染呀，我跟你讲讲这个人的故事。”他把花生盘往辛染面前一推，终于唤回一直眼神游离的边缘人。
裴宁终于舍得从手机屏上抬起头，不咸不淡瞥了丁予星一眼。娃娃脸的小不点脖子一梗，随即用四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宣扬起裴宁的事迹。
“裴宁呢是我好姐妹吴安迪的倒霉发小，他们两家是世交。和他们一起玩大的还有一个哥哥，我只见过一面。吴安迪说他现在在J城大学读书，成绩特别特别厉害。他在咱们学校的时候，就是辛染这种低调的学霸，成绩永远掉不出年级前三。扯远了——”
丁予星尴尬一笑，指尖绕着自己的发梢，“反正比起其吴安迪和学霸哥哥，裴宁这厮并没近朱者赤，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嗷！”
正面吐槽被猝然打断，丁予星捂着被裴宁恶狠狠掐了一把的侧腰，毫不留情踩了一脚他的新AJ。
不顾裴宁瞪大双眼，丁予星把刚上桌的烤串往他嘴里一塞，强迫对手闭麦。“总之呢，裴宁就是那种家长都不喜欢的熊孩子。他的天赋都点在油嘴滑舌上了，从幼儿园开始就招惹小姑娘，闹得整个班小女生过家家要他当王子。哎哎哎，你别过来，吴安迪这么说的，有问题找她。”
辛染托着腮，看着裴宁揪着丁予星摇来晃去，心里烦躁更盛。他从桌下拎起一瓶啤酒，把瓶盖边对着油腻的塑料桌沿猛力一磕，澄黄气泡顷刻冒出绿色瓶颈，堆积在玻璃瓶口噼啪破碎。
推推搡搡的两人被辛染一鸣惊人的气势震慑，讪讪坐下来，一人摸走一串烤鱿鱼。季渲全程沉默端坐，淡漠气质与暗黄折叠桌和四角塑料凳格格不入，像人间烟火里落了一颗星。
一直吵嚷的丁予星和裴宁终于安静下来。几番波折后，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们狼吞虎咽，甚至没注意到自带结界的季渲一串都没拿过。
桌上不锈钢铁盘里堆满油汪汪的竹签，满盘狼藉里只剩一根烤五花肉。在折叠伞顶棚灯泡的强力打光下，仅剩的烤串浑身散发出诱人金光。
灯泡笼罩下白晃晃光晕。除了微弱飞虫嗡鸣，桌上一片暗流涌动的沉寂。四人各据一方，交汇点落在那串肉上，颇有逐鹿中原的气魄。
忽然，一道强劲掌风自沉默阴影中袭来。其余三人本处在相互防备的紧张推拉中，没想到自带结界的季渲突然打破僵局，抓住时机一举将烤串夺下。
辛染望着那修长手指以优雅的姿势夹住竹签，那种无言的违和感终于逼近顶峰——季渲实在和大排档烤串之类庸俗快乐格格不入，画风割裂得像粗劣的抠图。
下一秒，他看着那串油光闪烁的烤串被递到自己面前。始作俑者投来他再熟悉不过的无声凝视，丝毫没发现自己举止诡异到裴宁都差点松掉酒瓶。
辛染眼皮跳了跳，直觉他会说出什么高能发言，索性抢在季渲开口前先发制人。“你一直都没吃，这串留给你尝尝吧。”
他没想到季渲顶着严肃冷酷的表情，说出了更令人内心震撼的话。
“我没吃过烤串。”季渲的眼里难得闪过一瞬困惑——那是一种看待异世界元素的迷惑，似乎那串烤五花用的是唐僧肉。
看着对面两人双双惊掉下巴，辛染竟觉得自己接受能力不错。毕竟见面没多久时，季渲曾天经地义说过，自己从没翻过教室窗户。此番可见不是自己奇怪，而是季渲和他们有代沟。
丁予星看着季渲慢条斯理咬下一小口烤肉，颤着声问道：“那，那您觉得味道如何啊？”
终于慢条斯理咀嚼咽下后，季渲一脸严肃微微点头，“还可以。”
不知是否受到了过度震惊，丁予星竟从那冷淡语气里听出一丝雀跃。他惊喜地哇了一声，一拍桌子招呼店员小哥，“这边再来一盘！”
裴宁在旁边看着觉得稀奇，忽然想到前几天热搜上那个“陪父母品尝年轻人美食”的小视频挑战。他心怀鬼胎看向季渲，对方若有所感面色一凛，裴宁只得把准备录相的手机塞回口袋。
没想到二班的冷酷团支书私下性格有点意思。裴宁望着脚边几瓶啤酒，忽然心生歹念。毕竟他最熟练的事除了撩妹就是搞事，能刺探季渲底细的机会难得。
“帅哥，拿四个杯子来。”裴宁向店员小哥招呼完，抱臂仰进塑料椅里，翘着腿神态悠闲。辛染和季渲毫无反应，丁予星却皱起眉头——每次裴宁出现这个表情，都是一肚子坏水酝酿着阴谋。
果然，玻璃杯和烤串敲在桌面上，裴宁立刻娴熟地给每个人满上啤酒。
“作为队友，我们还没怎么好好聊过天呢。不如趁着今天增进彼此了解，提高团队默契，”他嘴角扬起痞气的笑意，“那么，我先干为敬。”
裴宁一仰头饮尽混着细密气泡的酒液，抬起手臂擦过嘴角，眼神若有似无扫过对面两人。被倒转圆柱状酒杯朝向桌面，白亮光线汇聚于半空，随仅剩的一滴余液溅落桌面。
作为没碰过酒精的未成年，丁予星瞬间眼睛亮了。他看着杯中澄黄透亮的啤酒，惊叹地拍了拍辛染，语气掩不住兴奋，“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来来来，一起干了！”
本处于走神中的辛染被他一劝，没多想就跟着干了第一杯。季渲隔着烤串上的烟幕望向裴宁，眯起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裴宁冲季渲挑眉，将新一瓶啤酒在桌子边缘猛地磕下。顷刻泡沫涌出，墨绿色玻璃瓶在眩目白光下反射出迷幻色泽，杯中满溢的啤酒漂浮着粲金荧光。
·
时至深夜，大排档露天席里人声鼎沸，肆意笑闹中夹杂着碰杯的清脆响声。
角落的一桌突然传来酒杯磕在桌面的巨响，不少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颊酡红的娃娃脸少年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指向对面也脸色红润的三人。
“你们都太逊了！我，丁予星，要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他把酒杯在桌上猛地一敲，闻声赶来的店员小哥被吓得停在几步外。
裴宁丝毫没被他唬到，冲他一扬手，仰头直接对瓶吹。他一抹嘴角，随手将空酒瓶往地上一扔，语调慵懒：“小美啊，你就算了吧。之前玩真心话，你最大的秘密不就是有暗恋的人么？”啧啧啧，就你那口无遮拦的性子，还暗恋呢，谁会信啊。”
那句秘密被他故意念得抑扬顿挫，语气听上去格外欠揍。果然丁予星顿时涨红了脸，扑上去就要打他，被裴宁一把就捞了过来。
丁予星已经不记得他们被灌了几轮酒，本就头晕眼花。他左脚被右脚绊住，整个人重心不稳倒进裴宁怀里。等耳边嗡鸣声稍减，他努力眨了几下眼，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裴宁大腿上，面料轻薄的运动裤下传来热烫体温。
裴宁倏然凑近丁予星潮红的侧脸，定定望着他神态迷蒙的一双眼。在听清怀中小朋友嗫嚅着喊出他的名字时，裴宁又忽然直起身子，视线飘向桌对面，只有手臂还紧紧箍住那柔韧的一把细腰。
“这个年纪的喜欢哪称得上认真，不过是渲泄过剩的荷尔蒙罢了。秘密说这个不够刺激，今天裴哥教你们做人，聊点大人的话题。”
裴宁放下酒瓶，目光猝然指向双眼半阖的季渲。总冷静自持的人此刻面色如常，耳尖却透出薄红，正单手撑着额头。飘忽光线落在他发梢，季渲周身的疏离感似乎被刺目白光扰乱，连带那幽静如深潭的双眼都泛起暗流。
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裴宁脸上，大排档里的烟火气和喧嚷声忽然被拉得很遥远。
“或许你们听说过，十二中有个绰号叫‘贵族中学’。今天就告诉你们一点秘辛，”裴宁缓缓开口，眼底浮现狡黠的笑意，“知道国际部一个叫喻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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