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河马遇见孔雀

　　已是晚上十一点，余多多背着行囊趴着一所日语培训学校大门的铁栅栏上和警卫交涉，学校管理人员早已下班，余多多花了很多时间说清自己从遥远的南方过来，警卫才打电话，等了近半小时，终于有人骑着摩托车过来了。
　　太牛了，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不敢相信，只听过堂妹说过一次学校名字，连名字都记不全，更离奇的是这里是另外新开的一家全新学校，不但更改了原来的校名！且校址也是另一个新地址！单单凭着这一丁点的信息，余多多坐了近30个小时火车，再坐半天汽车，转车再转车，她竟然能找到了这所学校，当她在学员名录上看到堂妹余洋的名字，兴奋地大叫。连办理报名的老师连是称奇。
　　学费不贵，连学费住宿费只交了2300元。办完各种事项，爬上一栋宿舍区四楼，拿着手里的钥匙，一排排的对照门号，找到402室，开门刚要进去，“呼”一声，突然一个枕头迎面飞来，扎扎实实地打在脸上，余多多连人带包“嘣”一下子撞到门框上。
　　“什么人？”一声尖锐吆喝，从一张床的布帘里出来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脸瘦长的长发女子。
　　“这不是C区402室么？我是新生刚刚报了名，刚到！”余多多摸着额头上的包，再一次拿着手上钥匙牌号，仰着核对门牌号。
　　女子插着腰，脸色十分不好，“你！你刚才吓我一大跳你知道吗？我还以为是。。。。。。这么晚了！这么大个房子只我一个人！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真对不起啊！我没想到那么多，对不起吓你一跳，我叫余多多，我刚到。”余多多不断地给她道歉。
　　看着余多多身上的大背包，再看看她额头上红鼓鼓的包，女子没再说话。室内两排架子床空空的，一切都是新建的，满是灰尘，这是一所刚建成的全新的成年日语培训学校。余多多找到自己的床位，卸下背包放在一张桌面上，找了块抹布擦灰尘。
　　“我叫枊金玲。”女子终于想起自我介绍，她交叉双手在胸前，依在铁床架边看余多多擦床板，“你背这么大一个背包，风尘仆仆，我还以为看到一个在野外户外到处跑的探险队呢，刚刚也真被吓住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啊！学校小卖部肯定关门了，你被褥没买，今晚怎么睡觉呀？”
　　“不用担心，我都带有呢！”余多多从背包里拿出三件小小的长包布包，柳金玲惊奇地看着余多多把那一件件长布包拆开展开，一会儿装成了帐篷，下床高度刚好，整个帐篷塞进床位刚刚好。一会儿一个厚厚的防潮垫像被冲了空气般的舒展开来，一会儿一个包开了一个长长的条形睡袋出来，“那！这个就是我的被子。”
　　“这就是被子？奇奇怪怪的，怎么睡呀？晚上这里都很冷的。”
　　“这是睡袋，晚上就穿进睡袋里睡。”余多多接着把袋里的衣服拿出来，在一旁的柳金玲开始用日语说话，说了好久，余多多一个字都没听懂，“对不起，听不懂。”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会话好不好！这样都听不懂怎么进这个班？这个是有基础班，以后你怎么学习呀？”
　　余多多不知该怎么回答，叹了一口气：“没关系，不用担心。A区怎么走呀？我等会还得去找一个人，你先锁了门自己睡吧。”说完拿一个胶袋装了衣服出门了。

　　余多多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A-360室，里面灯都关了，四处静静，轻轻地敲了门，出来了一个飘亮女孩，余多多说找余洋。好一会儿穿着睡衣的余洋出来了，一看见余多多，眼睛惊呆了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鬼丫头，老姐都不叫，亏我天南海北地大老远地跑来陪你！”余多多捏了捏余洋肥嘟嘟的小圆脸。
　　“啊啊！！！啊！姐！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啦？”余洋扑上来一个满怀抱，高兴地又叫又跳，这可是远离家几千里外的异井他乡啊！刚来几天，一切都不熟悉，她想家，想父母，想朋友，想家里的热饭菜，刚在被窝里还一个劲地后悔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可眼前抱着的竟然老姐，能不高兴吗！
　　“嘘！小姐！小声，小声，别人都睡觉了，想挨骂呀！”余多多手指抵着唇边意示余洋轻声。两人笑笑嘻嘻低声走向另一边走廊。

　　在余洋在帮助下，拿了她的水卡，桶呀等洗刷用品，冲了凉，洗衣服，擦干头发，回到宿舍也是夜里三点。轻手轻脚地拉开帐篷拉链，进来穿进睡袋躺下，拉了头套拉链，余多多闭上眼咬紧下唇，双手按紧疼痛的心，一遍遍地莫念：不要想！不能想！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自己已在遥远的黑龙江。天蒙蒙亮，方开始入睡。
　　睡得不安稳，室内慢慢地多了人声，走动声，最后连上床也在动了，擦床板的声音，上下床的摇动，余多多早已被吵醒，可不想起来，懒得起身和人寒暄费话，她乐意躲在这方用帐篷与外面隔绝的空间里。
　　灯开了，吵杂声更乱。柳金铃用力拍打着余多多的床头铁框：“喂！余多多！还在睡呀！我的老天！你可真能睡！真是佩了你。我昨晚根本就没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知道，那么多蚊子！你睡得着吗？”边说边摇床，铁架床一阵咔咔响。
　　余多多不得不起身，拉开拉链穿出帐篷，“我帐篷里面没有蚊子。”一天内室内各个床位都占满铺上了被褥，几个看着年纪好小长相不错的女孩在收拾东西，余多多用五爪扒拉着头发，对柳金铃笑笑。柳金铃啪一声丢了一堆书在床上：“你怎么不去上课？我们都领书了。”
　　“昨晚报名的老师说明天才正式开课，今天应是课前辅导吧！”
　　“你没有基础更应该多上课前辅导，我们这个班都是有基础的，很多人都是学了很久的，你一点基础都没有，老师讲课很快，不会特意照顾基础差的，以后你跟都跟不上，到时会很辛苦，很多人都会最后退出这个班，我劝你最好换个班，没基础班老师讲课进度会慢些。”
　　一个女孩走过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双手半插着牛仔裤袋上，很有点嬉皮，又有点潇洒之气：“谁？谁没基础，谁要换班啊？”
　　“我没基础，但我现在没打算换班，以后真是跟不上再说吧！”余多多回答。
　　“你的蚊帐真是奇怪，我叫萧菲。”
　　“啊，不奇怪，是帐篷，我叫余多多，大家可以叫我多余。”余多多答着，也向其它几位女孩子挥了挥手。立刻大家都围过来说话，七嘴八舌地讨论帐篷。余多多没再理会关于帐篷当蚊帐的疑问，向人要了纸笔，上至下写着各床号1至10号，再写上姓名，电话，自己的资料填上，“各位美女，大家都把姓名电话写在这纸上吧，省得再一一自我介绍一下子又记不住，大家慢慢相识，看！这样多方便。”说完讨来透明胶纸“啪”一声把纸贴在门背上。

　　余洋看了看门牌号，一眼就看到余多多，敲敲门框叫：“姐！姐！”
　　女孩们又围过来问：“哇，你们真是两姐妹啊？我知道XX班有一对姐妹双胞胎，XX班有一个姐姐，XX班有一个弟弟。”
　　余多多笑笑不想多话，“我们要出去吃饭，回来再聊。”带着余洋洋出去了，到了楼梯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开心的八卦，竟然让她觉得好烦。
　　余洋从后来拽住余多多的胳膊，“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来读日语，你不是说你讨厌日本鬼子，以后也不去日本鬼子公司做事，为什么来了？你工作呢？做得好好的，你停薪留职来的吗？”
　　“人总得加加油，不能一直吃老本。看！咱们家不爱念书的落后分子都来进修了，我这个老大也得向上吧！”
　　“唉！你早不说你也来学日语，早说了我们就不在这念了！”余洋扭捏了余多多胳膊，“唉！你真是气死我！要是你报名之前来找我就好了，至少我可以退了学费，到秦皇岛去，听说那里学校不错风景又美！虽然说要退费只能退80％，少拿回一些钱有些心痛，可是姐！你不知道，这地方实在呆不下去，我宿舍虽然是四人间，可有2个人实在讨厌，昨天竟把我的衣服全推到一边，我睡上床不方便。还有这里蚊子实在恐怖，听说不远处有个养鸡场，你看我手上脚上的包。还有这里的包菜贵得离谱，我明明看到饭堂窗口上写着：回锅肉饭6元，结果打回来全是青辣椒，只有4块小小的肉片，才4小片薄薄的肉片啊!我当时都快气得七窍流血。”
　　“行了！我的大小姐，还没开始就喊累了。走吧，今晚喂你顿好吃的。”
　　两人一起到校外的大排档，点了四个菜，每人两个饭，着着实实地大吃了一顿。不再有人耳边叮嘱注意吃相，不会再有人嫌弃自己太胖，或许是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悲伤情绪无法发泄，余多多放开肚气猛吃，最后饱得似乎觉得眼睛都有些痛。两人再去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办了饭卡水卡，还给余洋买了蚊帐。想到余洋睡上床，上上下下，转个身都会响动，生怕舍友对她有意见，买多一张棉被叫她垫床下。两人慢慢走回来，太饱了爬4楼很痛苦，也不想那么早回来面对一屋子的人，余多多跟着去了余洋宿舍。她想了想，从钱包里数了1000元钱塞余洋手里，“好好拿着吧，别不舍得用钱，吃饭要吃好吃饱。”
　　“姐，不用，我有钱，我还有500元呢，我爸说以后每月会把伙食费打我卡上。你把钱寄给大伯吧，大哥说准备建新房呢。”
　　“行啦，别担心，我已把所有存款取出寄回去了，整整6万，你先拿着用，投资教育是最值的事，妹妹上学老姐总得支持吧。”
　　余洋眼睛有些微红，有些激动，手里捏着那些钱，“姐，我真的有钱。”
　　“你高中毕业能自己想到来学日语，我不知多高兴呢！我工作那么多年了多少也要行动上支持你吧！别再说了，再说我扁你啊！”余多多捏捏妹妹的脸，“就算一块钱买一个单词，学完后你得比我多学1000个单词，如果到最后学得没我多，就罚你吃三大碗公饭，撑死你！”说完两人都笑了。余洋没再多说话乖乖点点头收起了钱。
　　余多多父亲兄弟6个，堂弟堂妹一大堆，性格最温顺，最乖，最听话的还数这位堂妹，她打心里喜欢这个妹妹。

　　晚上躺在床上，余多多没有插嘴舍友们的卧谈会。十人间的大宿舍，人多杂乱，十二点了，有的早已睡着不声不响，有的还在走来走去，有几个高声谈笑，问各自情况，如几岁，什么学历，参加过工作没有，学过多久的日语，学过哪几本书之类的话题。有几个甚至用日语在高声谈笑，且边说边大笑，毫不顾忌，卧谈会持续到一点也没结束的意向，有人提议不许说话要睡了，可没过几秒又说话了，灯关了开，开了关，几次没有结果，最后个个都上床，灯却还亮着。躺在帐篷里的余多多不由得皱头，起身下床关了灯。或许是离当年大学开卧谈会的时日太久的缘固，或许是多年工作经历和修养，余多多觉得自己和这般小毛孩格格不入。虽然从谈话中得知，自己年纪最大，学历最高，虽然几个结了婚生了孩子，除了她，室内可都是标准的80后90后。在这班肆无忌掸，青春扬溢，爽朗快乐的气氛中，余多多突大脑“嗡”一阵响，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以前从来没意识自己三十岁了，今天竟到三十了！此刻才意识三十的含义！这感觉好像是穿时光镜，这边是青葱玉树穿进去，几秒过后出来却是老皮鹤发。或许是铁冰般的打激，或许是室内年青肆意的张扬让她窒息，余多多压抑又压抑的心潮暴涨了，黑暗中摸了卷纸进睡袋。

　　班主任金老师是一个才25岁的女孩子，朝鲜族，一眼看上去就十足韩剧女明星的脸形，长着两颗虎牙，脸圆圆长长，说话很快，很响，看上去很凶很厉害的样子，她霹雳啪啦一阵说完班纪班规，像放过一万响的鞭炮把班上100多号人给吓住了，仅管台下坐着大多数人年纪比她大得多，金老师瞪着大眼无表情地说：“不管你们是哪里的老大，老二，只要把屁股乖乖地坐在我的教室里，那就是我的学生，我！就是你们的老师！在这个教室里，我！说了算！臭话说在前头，哪个嚣张犯规，到时别怪我不给你面子！”金老师说完后，教室里鸭雀无声。
　　在余多多看来，金老师嘴里说得跟钢铁样淡定，说不定心虚的脚在打抖。不说其它能力，单单日语的厉害程度，足足可以当下面百来号人的老师了。再说看她年纪青青在众多比她厉害的人面前说话口惹悬河，有理有据，颇有思想见地，仅仅25岁年纪，能有如此水准，余多多已是十分佩服了。余多多心里赞赏着，可随后给这位小金老师气得要晕倒。
　　看着黑板上的几个字：姓名，年龄，做过什么工作，为什么来学日语。金老师要求学生按照黑板提示做自我介绍。这怎么那么像最晚宿舍里的卧谈会啊。有不愿说年龄的都被连环追问下不得不说出。唉！唉！真要晕菜！什么人哪！到底懂不懂个人隐私啊！或许是长期和香港同事相处的关系，香港人喜欢的基本原则是：工作中同事间只谈工作，不谈私事，除非有人愿意谈起。人家不愿意谈起还一个劲地逼问，这种行为被认为“很没品”。看着金老师双手交叉抱胸一幅□□老大的样子，最后学生们都给逼着乖乖地屏蔽了尊重个人隐私的思想，按要求做着自我介绍，余多多无语。更无语的是这个自我介绍，一百多号人竟花了一天时间。
　　自己该怎么说为什么来学日语，难道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学日语，我只是没有地方去了才来的？余多多在犯愁。
　　轮到余多多，她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我的朋友们都喜欢叫我多余，年龄永远25岁，关于出身来历，我觉得一句话说的很好：英雄不问出路，一切皆有可能。谢谢大家！”说完躬个腰快速下台。
　　再之后有很多人开始不乖乖地按要求自我介绍了，小金老师脸色不大好看。唉！真是好笑！这有什么好气的嘛？难不成学日语的亲日派和想英语的亲美派的思想上相差这么多？

　　吵吵嚷嚷的领书，吵吵嚷嚷地选同桌。同宿舍的知道余多多没有基础，个个都躲得老远。看个个都慎重其事，或许这个选同桌真的十分重要。学语言嘛，有这么不一样么？日语和英语真的有那么不同？她可是学英语的呢！余多多很烦，看着围着转的人群，余多多微皱着眉冷眼看着，不想费心思精力。最后有一位叫贾无波的男生坐在她的身边，两人重新认识后就算是同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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